正
可是那明明是触不可及的远方。再美也不过是幻影。
跳下去的人,会在美好的幻觉里,死去,死去。
那或许也是最美好的死法,至少在心情上是开心的,最末的触痛,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可是端午不要这样的结果。
她不可以死。
七天。
悬崖上的石碑上刻着,只要可以挺过七天,还活着,就可以进入华盖镖局。
一个正常的人,七天不吃不喝,意识也会脱空,这个时候最容易出现幻觉。
而端午,则要保证在这七天内,不要相信幻觉,不要跳下去,不要有到对面的任何冲动。
饥渴,疲劳,寒冷,恐怖,一次次侵袭过来。
端午为了保持体力,躺下来睡觉。
睡觉可以最少的消耗热量。
三天过去了。
肠胃好像长了蛀虫一样,啃咬着她,她疼的缩成一团。
嘴唇干的都要裂开。
她伸手摘了几片草叶,胡乱吃了起来。
从来没有觉得,草叶会这样好吃。
那苦涩的草汁,流入胃部,却比蜂蜜还要甘甜。
第四天,端午饿的已经晕过去了。
可是,胃部的抽搐疼痛,让她醒过来。
抬眼,看着对面。
对面,草长莺飞,好个艳阳天。
那树上的果实,玲珑可口。
看那颜色光泽,就好想纵情咬一口。
可是,如今,端午已经渴的连口水都流不出来了。
她歪着头,脸部贴在地上,减少力气,可还是那么的渴望对面的果实。
“我好想吃——”她喃喃道。
可是,在黑暗的意识里,出现了杨康谢灵的脸。
她清醒过来。
“爹,娘,女儿,一定,可以,坚持,住的。”端午说到最后,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这样,时晕时醒。
直到第七天。
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脱水,虚空。
她好像漂浮在半空之中,意识里已经是完全的黑暗了。
这时,她睁开眼睛,看到前面那成熟诱人的果实,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坚固的桥梁。
那桥梁连接了两端。
只要她走出去,就可以到达对面,就可以吃到最好吃的果实。
想到这里,她支撑着爬了过去。
手背和脚在地面上摩擦着,血流了出来。
血腥味刺激着她,她更加饥渴难忍。
她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她现在要过去摘那些果实。
有风吹过,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是,忽然,在闭眼之后,忽然,冥冥之中,传来一个声音:“不要去,孩子。”
端午瞬间睁开了眼睛。
那是父亲母亲的声音!
“不要过去,孩子。”那声音反复的循环着。
端午哭了,虽然没有泪。
好的,我不去。我不去。
于是,任凭饥渴怎么撕咬她身体,任凭对对面的欲望有多强。对亲人的思念胜过了一切。
端午死死的抓住地面的突起,不让自己再往前一步。
直到,她真的,眼前一黑,晕迷了过去。
月亮升起,天地间一片银色。
冥城璧身穿黑色披风,轻飘飘的走了过去。好像是来自天边的吸血鬼。
他身后,跟着两个护卫,手里抬着一具担架。
“已经七天了。总舵。”那护卫说,“她没有跳。始终没有跳。可是,也只怕是,饿的快不行了。”
冥城璧点点头:“她果然没有让本舵失望。”
然后,冥城璧让人把端午给抬回去医治。
两个护卫把端午放上担架,很有效率,很快就走出了关隘。
郎中已经来过了,端午是饿坏了而已,几个奴婢七手八脚的给端午喂吃了桂圆膏,端午虽然还是晕迷不醒,但至少,呼吸开始平稳了。之前,她可是饿的脸呼吸都快没有了。
冥城璧隔着纱窗看着端午,叹了口气。
“已经十年了,终于今天又有一个人,能顺利通过这三关。”
其实第一关比的是智慧,第二关比的是胆量,第三关比的则是心理。
第三关非常好理解,一个人在心理承受极限之下,很容易出现幻觉,从而跟着欲望走,从而做错了事。
可是,端午却可以在这样的时候,都能禁止的住欲望的侵袭。
这说明,端午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信念。
那信念如果不是足够的强大,就不可以让她在危机时刻,有着过人的智慧,有着过人的胆量,更有着过人的心智!
甚至于,团团的迷宫,她可以不走失,竭力想出办法,老虎就在她身旁,她可以毫无畏惧,不吃不喝七天七夜,她可以坚持心中的信念,不被幻觉给击溃!
那么,这天下,还有什么,可以击毁的了端午的信念!
冥城璧真的很欣慰,十年前,还有一个人,也是可以通过这三关的,可是,那个人和端午却不一样。
两天后,端午终于醒过来了,她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了点红色。
吃了两天满满的食物,端午还是感觉胃有点隐隐作痛。
环视房间,华盖镖局还算名副其实,家装奢华,颜色大气沉稳,也用上了这个时空只有少数人才能使用的南阳玻璃棱窗。
“姑娘,你醒了。我们总舵要见您,奴婢们这就扶您过去。”两个短袖戎装打扮的奴婢说。
就算是女子,在这里,也不失男子气概。处处是戎装,透着股飒爽英姿,美轮美奂。
端午点点头,看来,她现在还活着,那么,就一定是已经过了三关了。想起那三关,端午还有点后怕。
华盖镖局用这样的方式迎敌,只怕是一般的敌人,都难以突破而进。
那关隘上的层层白骨,就证明了这点。
“好。”虽然还很虚弱,可是,端午还是挺着过去了。
在客厅里,她看到了那个神秘的冥城璧。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碧绿色的。
一般中原人的眼睛,都是黑白分明的,端午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绿色的眼睛。
“端午姑娘不愧是女中豪杰,冥某很是佩服。”冥城璧脸上带笑,拿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琥珀色的水喝了一口。
端午头一点,“不敢。久闻华盖镖局大名,如今才明白,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
“那么,端午姑娘,连性命都不要,一定跑上来要见冥某,不知冥某有何可以帮的上的?”冥城璧说。
端午说,“确有一事相求。可是,不知镖局可会为客人保密所托的镖?”
“那是自然。这是我们镖局,诚信为重。所有的镖,都不会外泄,除了托镖人和冥某,断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冥城璧说的很诚恳。
端午是信了。
她也只能相信。
毕竟,现在是她们杨家唯一的出路。
杨端午从衣袖里,掏出一张血染红的纸,递给冥城璧。
冥城璧展开一看,眉间一紧。
这个人,他知道是谁。
端午原来在上山之前,就委托过周芷若,画出朱秋怀的人像。
周芷若只能记得朱秋怀小时候的样子,她画的也是朱秋怀七岁时候的模样。
可是冥城璧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只是没有点破,笑道,“不知端午姑娘要我们如何帮你?”
“久闻华盖镖局威震天下,遍及耳目,如果连华盖镖局都找不到这个人,那么,就是真的找不到了。当然,这上面的人,乃是他十年前的样子。他现在,应该有十七岁了。”端午说的很认真,也从冥城璧脸上的表情,读出了一点异样。
冥城璧把纸收了起来,“十年可以让一个人的面目,变得完全认不出来,端午姑娘要我们找这样一个人,可是真的给我们镖局,出了道大难题啊。”
“我相信绝对难不倒冥前辈。”端午笑了,她不是傻子,冥城璧的眼神告诉她,他认识这个人,她找他是对的。
冥城璧也笑了,彼此都心照不宣,却都不说什么。
这个忙,冥城璧是帮定了看来。端午心想。
“端午姑娘先在我这里好生休养,等身体康复,冥某再派人护送姑娘下山。弊宅虽然简陋,可却也衣食不缺,还请姑娘不要嫌弃才是。”冥城璧说的很恭敬。
杨端午身体虚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下山,当下,也只有听从冥城璧的,权且在华盖镖局住下养伤。
议事厅里,冥城璧喝退了奴婢,关好门窗,对着一个蓝莲花帘子说道,“杨端午心里的信念非常执着,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这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布帘微动,不仔细看,还真的不知道里面有人,很快,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可是她要我们找的人,我们不能给她。”
“我知道。我们不能把朱秋怀交给她,朱秋怀毕竟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并且,我们找他,找的这么辛苦才得到。”冥城璧说。
“可是你打算怎么跟端午交待?”布帘子里的人说。
“很简单,利用她急切要找到朱秋怀,来救她亲人的心理,让她替我们办事。”冥城璧说。
“你不要忘记了,杨端午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布帘子里的人说。
“可我今天更加知道,杨端午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冥城璧阴阴一笑说。
“是什么?”布帘子里的人,似乎有点不相信,“我认识的杨端午,似乎是没有缺点的。”
“如果她动了感情,她就会变得坚强无比,可也会变得愚蠢至极。这就是她的弱点。”冥城璧说。
布帘子里的人笑了,“你这话倒是对的,这只怕,也是女人的通病。”
“所以,我们是完全可以利用她的,因为此时,她已经陷在感情里,虽然是亲情,可也让她忘了自己。”
谢策王府上,绿意盎然,可是,谢策心情却是无比烦闷。
“啪!”碗被他砸碎在地上,他还用力踢开奴婢,“你们想要烫死本王啊!通通拉下去投井!”
奴婢们跪下大哭,“王爷饶命啊!”
“本王今天正好想杀几个人出出气,既然你们自己不要命,给撞上来,那就不要怪本王。”谢策晖晖手,下令把她们给拉下去斩了。
一片凄凉的哭声,惊动了正好经过的谢策母亲。
“策儿,你住手。”她缓缓被人牵着走了过来。
谢策看到母亲来了,气消了一些,连忙行礼。
“母亲,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难道还任着你胡来吗?”她看着那奴婢说,“把她们给放了,根本不关她们的事,是王爷自己被心魔迷惑了。”
“母亲,这……”谢策叹了一口气,低垂下头。
那几个奴婢马上就退下去了。
曾经的谢世子夫人,此时升级为诰命夫人,看着谢策摇摇头说,“你休要以为娘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放走了杨端午,如今,她一去不回已经十多日,你就气急败坏,伤心欲绝,还拿下人出去。谢策啊谢策,娘就你一个儿子,你一向是精明狠辣,做事又大才之风,为何现在你这么糊涂啊!难道你忘了,杨端午是仇人的女儿吗?”
谢策见谢诰命夫人越说越气,也自知愧疚,不由得跪下,“娘,你不要生气了,都是孩儿不好。”
“都怪你爹爹死的早,留下我一个寡妇,我竟然没能教好你。如今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魂不守舍,你让娘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亲啊!”谢诰命夫人大哭起来,越来越伤心。
谢策也哭了,拉住他母亲的手,“娘,您不要伤心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娘,都是儿子不好。”
谢诰命夫人却说,“你扶娘去见你爷爷,你亲口告诉他,你知道杨端午,下回你若是见到杨端午,你一定会抓她给你爷爷去。这样,娘才不会伤心。”
谢策怔住了。他脸色忽然变为铁青。
“怎么,你不愿意?”谢诰命夫人生气极了,耍开谢策的手,“你还是不想放弃那个女子?”
“娘,她会回来的,她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谢策执拗的说。
谢诰命夫人气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瞪着谢策直喘气。呼吸也变的很急促起来。
“娘,您不要这样。”谢策哭丧着脸。
“那种女子,还有信用可言吗?”谢诰命夫人说,“她究竟有什么好,你若是喜欢谁,谁会得不到,娘马上就给你找一个王妃都是可以办到的。策儿,你这样,会被杨端午给害死的。”
“娘,求您了,求您不要逼孩儿。”谢策哽咽着说,“孩儿对端午,是真心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