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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又是一日要过去了。
端午的马车,装了两个篮子的木薯叶,都没有取有毒的块茎。
满满载回来给天珠师傅,蚕宝宝们都有吃的了。
此时,天珠师傅已经在院子里,搭建了临时的蚕房,说是蚕房,其实不过是一个铁三角架子罢了。
天珠师傅把木薯叶清洗起来,他娘子也出来了。
虽然很不情愿,可见自己夫君在忙碌,她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便也忙碌起来。
看着他们两夫妻如此恩爱,端午嘴角勾起凄凉的笑。
最美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并不是谁都会有这样的福气。
黑亮的天空,几朵密云聚集起来,堆积成厚厚一叠。
月亮消失不见。
端午默默的走回房间,杨府的垂花门别有洞天,几簇藤花攀爬向上,在墙上密密麻麻的织出绿色的绒毯。
端午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重阳哥哥,为什么,明明就是你,为什么你还是不肯相见?”
这一夜,她做梦了。
她梦见寒江上飘着雪,一个坐着轮椅的公子,渐渐朝她转过身来。
他的脸,渐渐露了出来。
可是,就在她可以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
雪花密密织,遮住了他的脸。
她依然没有看到。
然后,走来一个女子,那女子身材高挑而单薄,披着藕荷色鹤氅,手里,举着一束青花伞。
她把伞遮住了那公子的头上。
她的脸,端午却是看清楚了。
那是一张算不上绝色的脸,可是,却张的峨嵋高鼻,红唇轻挑,最好看的是她有一双含情凤目,斜斜挑上去,好像狐狸的眼睛,蛊惑人心。
端午不认识这个人,却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这个撑伞的女子,把手放在那公子的肩膀上,忽然,耳边传来山崩地裂一样的响声。
端午醒过来了。
她看到湖水绿的床帐,才知道这只是个梦。
额头上,渗出点点汗水。
忽然心里非常害怕的感觉。
那个女孩子是谁?为何她会这样怕她?为何她把她的手,放在那公子的肩膀上,她的心就如同抽搐般的疼痛,她就醒过来了?
记忆是一片模糊。好像迷蒙的水雾,她看不清真相。
门被推开,一缕阳光照进来,几个奴婢进来收拾房间。
端午长呼了一口气,原来已经是天亮了。
芒果睁大了眼睛看着端午,摸摸她滚烫的额头:“姑娘,你是怎么了?只一夜,这额头就这样的烫了?”
端午也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头发重,可她记得,明明昨晚她还好好的。
只是她做了一个朦胧的梦罢了。
“我没事。”端午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才发现她的嗓子哑了。
厚重的气息裹住她的喉咙,让她的声音发布出来——看来她是染了风寒。
秋冬之间,天气变换莫测的时节,是她最容易得风寒的时候,过去她也是这样,只是今年,竟然变得这么的重了。
声音带着鼻音酸涩极了,每发一声都好像是喉咙在撕扯,她奋力的张着嘴巴:“芒果,不要告诉我爹娘,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你去找我哥哥,请他替我抓一副药来。”
“是。”芒果说,“要不要告诉周公子,他对药草更加熟悉些?”
“不需要。”端午很干脆的说道,喉咙又是一阵痛,她不想说话,挥了挥手。
芒果马上就下去了。
可是,在路上,芒果还是遇上了周瑜恒。
“端午姑娘怎么了?”周瑜恒说,“我看到你去找了宗闰,宗闰急急忙忙出去了。”
芒果看到周瑜恒,就忘了端午吩咐过她,不要告诉周瑜恒她病了的事,“没什么大问题,姑娘是得了风寒,少公子已经去药铺抓药了。”
周瑜恒眉眼里流露担心:“这个时候得了风寒,看来端午姑娘的体格,是越发的差劲了。”
芒果也不说什么,抬脚就走,把端午屋内的窗户都打开来,通通风。
端午喉咙疼,吃什么都吃不下,可她知道,风寒的时候,人的体质本来就差,若是都不吃,只怕是会更加的差劲了。
所以,她让厨房的做了皮蛋瘦肉粥,忍痛吃了下去。
这时,鹦哥忽然来了,站在门口不进来,只拿眼睛瞟芒果,示意芒果出来。
端午看了一眼,低下头装作没看到。
鹦哥可是周瑜恒的贴身近婢,她会过来找芒果,一定是周瑜恒找芒果。
很快,芒果走出去接过鹦哥的一包药草,鹦哥就急匆匆的走了,好像生怕芒果不要似的。
芒果只好走过来,拿着那包药草,犹豫着。
端午嘴角上扬,笑了一笑。
“芒果,你可是告诉周公子我生病的事了?”端午嘶哑着嗓子问道。
芒果离的近,还能听的到,她说:“没有。姑娘。我也不知道为何,周公子要送来这样一包药草。”
端午看着芒果的目光加深了几分。
芒果竟然说没有!
如果没有,周瑜恒又如何会知道端午生病了呢?
当然,芒果想当然的以为,周围这么多奴婢,周瑜恒从任何一个奴婢嘴里都可以问出端午的情况来,芒果就算是不承认,端午也不会怀疑是她。
“这里面是什么?”端午问。
芒果说:“周公子送来的是补气汤的药材。奴婢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厨子给姑娘煎。”
端午点点头:“他果然很了解我。刚刚喝了这么多安神汤,把体质喝差了,再喝点补气的,精神自然就补上来了。那你交给我哥哥,让我哥哥安排厨子煎药吧。”
芒果于是出去了。
端午的目光从芒果身上移开,看向了屋内一角的哈密。
哈密正对着镜子偷懒呢。
因为哈密长的高瘦,人也美,所以特别喜欢照镜子。
本来,她是在端午屋子里清扫桌子上的尘埃的,可看到摆着的菱花圆镜,就非常的喜欢,偷偷的照镜子,这一照镜子啊,自恋的情绪一上来,哈密就忘了别人了,一味的顾影自怜去了。
端午“咳咳”了几声,哈密才从镜子中回头,惊见端午正觑着自己,吓的苍白了脸,连忙跑过来跪在地上:“姑娘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马上把桌子擦好。不打搅姑娘清净。”
可是这次,端午却没有斥责哈密,说:“桌子你不要擦了,我另外再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若是完成了,做的好了,我就升你为一等奴婢,享受的待遇是你现在的三倍。”
原来,因为建府还不久,所有的奴婢还都是没有等级的,每人的待遇都一样,当然了,勤快跑腿的偶尔会得些赏钱,也就是赏钱多一点罢了。
哈密知道什么叫一等奴婢,哈密这辈子没什么别的奢望,就是想要吃的饱,穿的暖和,嫁个有钱人,所以,她就尽力想要巴结端午。
因为她知道,只有端午才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此时听说有机会做一等丫鬟,自然是喜不自禁:“姑娘请说,奴婢愿意肝脑涂地。”
看来哈密还懂点墨水呢,端午想,她过去不喜欢哈密,就是因为哈密太俗,喜欢拍马屁还凡事都朝钱朝利益看。
可现在端午觉得和那些心机重重的奴婢相比,俗气的哈密倒是最真实的,至少,哈密什么想法,都会写在脸上。
就算她的俗气,也毫不遮掩的表露出来。
很好,端午看向哈密的目光便柔和了很多:“你去帮我查谁是说出我去晋州的内奸,如果你查出来了,你就是一等丫鬟。”
哈密大喜:“奴婢一定竭力查明。”
端午本来以为,哈密一定会妄自菲薄,不敢接受这个挑战,谁知,她竟然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看来,哈密还是一个上进心很强的人,为了赚钱,她可以变的很努力。
端午笑了笑:“查归查,不过你要记住,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我让你查,不然的话——”
“奴婢一定不和任何人讲起。”哈密应道。
端午点点头。
哈密退下了,端午叹了口气,她并没奢望哈密可以查的出来,她只是想试探一下哈密,没想到哈密的表现,如此让她满意。
芒果把药汤端过来的时候,杨宗闰也进来了。
“端午,怎么好端端就风寒了呢?”宗闰很关心的问,亲自喂他妹妹喝药。
端午张开嘴,喝了几口,好苦,想起过去若是倪重阳在,倪重阳保准会随药一起放了蜜饯给她。
“一定是那安神药里,安定的成分太重,就会伤及抵抗力。”端午说着又咳嗽起来。
杨宗闰轻轻拍拍妹妹的后背,说:“要不要请郎中?”
“不需要。周公子的药汤很管用,喝几服就会好。”端午说,“好了,我也要起来了,昨天贴了招人启事,今天保准会有人来。我不能不管。”
“你都病猫一只了,怎么管?再说了,过来的都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方便面试他们。不如这样吧,横竖我今天不忙,我来给他们面试如何,若是有面试到好的,再来告诉你最后决定?”杨宗闰说。
杨端午说:“若是哥哥帮这个忙,妹妹感激不尽。”“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妹。不管过了多久,我们都是兄妹,兄妹间有说谢谢的么?”
端午于是专心养病,在自己身上多加了两层被子。
到了傍晚,她汗水流了一身,倒是把风寒从体内逼了出来,感觉好了很多。至少额头上不烫了。
虽然,嗓子还是嘶哑的。可没刚才那么疼了。
她穿好衣服起身,来到院子里。
“姑娘,你怎么出来了?”芒果急忙跑过来,她本来是在浇水的,看到端午出来,竟然如飞跑了过来,跌了一绞,差点扭了脚。
“姑娘,外头风大,你有风寒,可不能被风吹的。”芒果执意要扶端午进屋。
端午看芒果关切自己的神情,和芒果扭伤的脚踝,心里一暖,她终归是这样的关心自己,也许自己是误会了她。
“你摸摸,我已经好了。”端午捧了芒果的手,让她摸她的额头。
果然,没之前那么烫了。
可是芒果还是不放心:“就算是吃好了,可也是初愈,还是不能吹风的。姑娘,你还是回屋去吧,若是再病着了,可怎么是好。”
端午摇摇头:“我近来身体差劲,提醒我要多动动了呢,你去忙吧,我就在这里,跑一会儿步。”
说着,就开始热身起来。
芒果没办法,只能站着干瞪眼。
这时,杨宗闰兴致勃勃的走过来:“端午,你猜我今天面试的都有谁?你一定是猜不到的。”
端午正在跑步,看到杨宗闰来了,就停了下来,可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把气给喘匀了。
杨宗闰说:“倪重阳的弟弟,倪越,也来找事了。我想你应该是要留下他的,就给他单独面试,没想到,这家伙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可是,这魄力还是很强的。”
倪越?
徐春玲的儿子?
端午一怔,“他怎么会来?难道他不知道,我是杨府的三姑娘吗?”
杨宗闰憨厚的笑笑:“他当然知道啊。他也许是没饭吃有些日子了,饿的皮包骨头的,我还请他吃了一顿,他吃的这么快这么多,边吃还边跪下来感谢我。我哪里受的起啊,就扶起他。他说他和他娘相依为命,靠乞讨过日子。实在是没饭吃了才过来找事做的。”
“乞讨?”端午眉眼一蹙,“他们竟然有今天?”
往事袭来,端午叹了一口气,就算是徐春玲对倪重阳不好,可是,倪重阳也从来不曾对徐春玲和倪越不好过。
所以,端午为了倪重阳,不想为难倪越,“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先回去了,我给了他一些碎银,他应该去买吃的给他娘了。”杨宗闰说,“不过,听他说话的口气,只怕对后宅的管理还是能胜任的。”
倪越是什么样的人,端午并不了解多少,只记得印象中,他不怎么爱说话,性格孤僻霸道。和倪重阳完全是两种性格的。
如果说倪重阳看起来好像天使的话,那么,倪越至少在外人看来,就是魔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