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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8 告别仪式(1 / 1)

还是天津港,又是一个上午。

这一天的天津码头格外热闹,很多人早早的就在这里聚集,不仅有手持鲜花的女青年,也有一身正装的官员。

官员代表为首一人正是之前的民国驻法公使胡惟德,在陆徵祥前往法国担任驻法大使之后,胡惟德返回民国,就任北洋政府外交部长。

码头上虽然看似花团锦簇张灯结彩,但人们的脸上是在殊无喜意,很多人都会时不时的下意识抬头,用复杂的目光瞄一眼头上的横幅。

码头上拉着巨幅横幅,红底黑字煞是显眼:热情庆祝民国和兰芳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热烈欢迎兰芳驻民国代表团抵港!

此时的民国,经历了去年的“大起底”,又经历过之后《每日新闻》的“洗地”,对外籍军团已经不陌生,很多人都知道,外籍军团就是兰芳。

说实话,每次只要抬头看到横幅上的大字,码头上的人都会感觉既荒谬又无奈。

就在三个月之前,外籍军团的第一支部队满怀回归祖国的喜悦抵达天津港,当时迎接他们的是劈头盖脸的辱骂以及震惊全世界的“天津码头事件”。

而现在,这支部队再次即将抵达天津港,虽然还是那帮人,但他们已经不再属于民国,而是属于千里之外的兰芳。

而曾经对外籍军团饱含敌意的民国众人,却要因为“友好邦交”前来欢迎他们在三个月前用万众一声的“滚出去”赶走的曾经的敌人。

这真是讽刺。

和如死寂一般沉默的华人相比,在码头一角,却汇集着一群洋人,他们正在肆无忌惮的谈笑,不时向华人这边投来讽刺嘲笑的目光。

虽然距离并不近,很多人也听不懂洋人们使用的语言,但并不妨碍他们理解洋人的意思:看哪,就是这群所谓的“爱国者”,三个月前他们赶走了自己国家最强大的部队,现在却要用另一种方式欢迎他们回来……

好笑吗?

却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遗憾吗?

用遗憾已经不足以形容……

上午十点,四艘崭新的驱逐舰护送着一艘邮轮缓缓靠岸。

在那些驱逐舰的侧舷,都用汉语清晰地写着编号,分别是001、010、011、021.

而那艘邮轮,侧舷上也用汉语写着船名:泗水号。

看到这些汉字,码头上的众人由不得一阵恍惚:这……这难道就是兰芳的舰队?

曾经,这支舰队也属于民国。

曾经,这支舰队也会坚定地保护民国的利益。

曾经,这支舰队完全可以使民国脱离“有海无防”的尴尬处境。

但现在,所有的幻想都已经成为虚妄,那支舰队上方飘扬的国旗证明了那些舰队并不属于民国,而是属于兰芳。

对于兰芳的国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陌生。

就在半个月前,当民国和兰芳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的消息传出后,《每日新闻》用整整五个版面介绍了兰芳的方方面面,其中就包括兰芳的国旗。

兰芳的国旗很简单,蓝、绿、黄三色平均分布于国旗上,构成了国旗的基本要素。

蓝绿两色代表着传统意义上的“蓝天碧水”,所以蓝色在上方,绿色在下方,而中间的黄色代表了人,这是华人传统理念的贯彻,黄色代表着尊贵。

兰芳的国旗,也象征着在兰芳这个国家,“天、地、人”这三者能达到高度的和谐统一。

好吧,这看上去至少比民国的五色旗要简单不少。

舰队靠岸后,一旁的军乐团马上奏响民国和兰芳的国歌,用来欢迎兰芳代表团登岸。

兰芳的国歌曲调采用的就是《themass》,只在歌词上进行了一些调整,把和“弥撒”有关的字样全部改成“兰芳”,这样一来,原本的一首圣歌马上就摇身一变,变成一首威武雄壮的国歌。

而同时,《themass》这首歌的歌名也正式更名为《兰芳》。

这其实是码头上的很多人第一次听到《啊,兰芳》。

和很多欧洲人第一次听到《themass》时的反应一样,《兰芳》这首曲子马上就用雄浑有力的旋律征服了所有人的耳朵,特别是在军乐团奏响民国国歌,双方有了对比之后。

怎么说呢,民国虽然到现在已经成立了七年,但实际上,民国现在已经没有了国歌,至少没有一个统一概念上的国歌。

民国初立的时候,采用的是沈恩孕作词,沈彭年作曲的《民国国歌》,但在袁项城执政时期,国歌换成了《中华雄踞天地间》,然后当袁项城的“洪宪王朝”覆灭之后,民国就再也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国歌,以至于现在只能又奏响第一个版本的《民国国歌》,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这原本可以当成是一则笑谈来一笑了之。

但在这个庄严肃穆的场合,出现这样滑稽的一幕,却让人从心底感觉到那种痛彻心扉的疼!

真疼!

就像是心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的那种疼……

伴随着《兰芳》沿舷梯踏上天津码头的,是首任兰芳驻民国大使唐新志。

唐新志,男,24岁,1910年从民国前往法国留学,一战期间加入外籍军团担任翻译,后加入兰芳国籍,成为首任兰芳驻华大使。

兰芳派出一个毛头小子担任驻华大使,并不是兰芳不重视对华关系,相反却已经是非常重视。

目前的兰芳,一共和五个国家建立了大使级外交关系,分别是法国、英国、德国、美国、以及民国。

因为兰芳没有足够的外交人员,甚至兰芳的外交部长陆徵祥还要兼任驻法大使以及驻英大使,所以能有一个人专门负责协调对华关系,已经是兰芳非常重视民国的表现了。

早在法国的时候,胡惟德和唐新志就是认识的。

甚至唐新志前往外籍军团担任翻译,就是胡惟德一手安排的,因此见到唐新志,胡惟德并不陌生。

“华润贤弟,很久不见了。今日一见,神色更胜以往……”胡惟德和唐新志握手,想要保持微笑以传达善意,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华润是唐新志的字,按照华人的传统,胡惟德还是称呼唐新志的表字。

“馨吾兄,很久不见……”唐新志也想笑一下传递友善,但话刚出口,嗓子眼里就感觉哽了一下,马上就红了眼圈。

真的很难描述双方的这种感情,他们曾经是兄弟,但现在却阴差阳错成了友邦。

他们本应水乳交融,但现在却形同陌路。

他们曾经有机会并肩作战,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但现在却要被迫为了各自的利益奔波。

如果在三个月前外籍军团返回天津时,当时能有这般的欢迎场景;如果在三个月前,民众都能理智对待那支满身征尘的疲惫之军;如果在三个月前,各方都能多一份警惕,少一份克制……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民国和兰芳缔结为兄弟之邦,华润贤弟不远万里而来,这一路辛苦了。”胡惟德还在客套,但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颤抖。

身为外交官,胡惟德明白一支强大武力的价值,更明白外籍军团对于民国的作用。

越是明白,心里就感觉越是不甘,就越是心痛。

眼睁睁看着这么一支武装力量成为他国的基石,胡惟德恨不得擂胸顿足来表达自己悲愤的心情。

“馨吾兄,如果可能,咱们还是尽快完成仪式前往京城吧……”唐新志心里也不好受。

码头上虽然装点得花团锦簇,但人们的眼神却是陌生而又空洞的。

前来迎接唐新志他们的确实有女青年和鲜花,但那一声声“欢迎”听上去支离破碎,摇动鲜花的手也显得有气无力,很多人眼中的那种迷茫令人心酸,那是无所适从的眼神。

唐新志想尽快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场面。

在场的不仅有华人和兰芳人,还有旁边的一大群洋人,他们现在正笑嘻嘻的看着这边正在发生的一切,嘲讽的意味不言自明。

“哇……”一名前来迎接的女青年忽然丢掉手中的鲜花,蹲在地上捂脸大哭。

或许三个月前,她就在前来抗议的人群中,现在却又来欢迎那帮被她亲口赶走的那群人。

或许就在三个月前,她的某位同学或者闺蜜就在那场混乱中丧生,现在还尸骨未寒。

不知道她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师们是如何劝说她来码头欢迎的,就像是三个月前那些人同样在呼吁应该过来抵制。

“同根而生,相煎何急,相煎何急……”人群中一名老者老泪纵横,浑浊的眼泪见证了岁月的磨砺,同时也就像这无常的世事一般被层层迷雾包裹。

“唉,奈何,奈何……”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擦拭眼镜,无论任何人都想不到,事情居然是如此走向。

人群中的“欢迎”声渐渐弱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悲伤的情绪正在不可遏制的蔓延,欢迎仪式又像是告别仪式一样沉重。

对的,这就是告别仪式。

是对昨天的告别,是对过往情谊的告别,是对冲动的告别,更是对青春的告别。

人总是要长大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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