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听到身后脚步声消失,下意识的转过身来,便见黄裳站在回廊之中,望着庭院里的花草怔怔出神,有点摸不着头脑,正欲开口询问,便见黄裳抬起手来,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虽做动作,然而他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庭院的花草上,神情看起来有些专注。
方岩没敢出声,似乎被黄裳所感染,也摒住了呼吸,目光顺着黄裳的视线移去,只见庭院中花草还是花草,并无任何异样,连飞虫也不见一只,他究竟在看什么?
正是一头雾水,花厅之中突然传来了对话声。
“沈师兄,你看我所言不假吧,黄裳真有这能力。”
“他有这能力,目前而言自然是好事。”
花厅之中有了片刻的安静,而后沈云清的声音再度传来,只是阴冷了许多。
“不过黄裳分身有些特殊,对宗门亦无归附感可言,人品又差,从曾旷一事便可看得出来,他这人气量狭小、瑕疵必抱,这般放任他,只会令他愈发肆无忌惮,绝非好事。”
“可他挟技自重,也无办法啊。”刘洵的声音听起来似有几分无奈。
沈云清问道:“如今丹方你已经拿到,要多久才能达到黄裳的水平?”
“等我达到下玄境之后,离火诀更上一台阶,借助重明炉的话,应该差不了多少。”刘洵思忖片刻之后,回答道。
“还需多久?”沈云清继续问道。
“如果凝神丹充足的话,大致在半年内。”
“好,今后每月的三百粒凝神丹,你常春堂可留取五十粒,供你修炼所用,争取早日突破,一旦你能够大量炼制凝神丹,黄裳就没有用处了,到时候找个理由将他发配到后山看守宗祠去,他不是喜欢给他老子守陵吗?那就守一辈子好了,省的他到处祸害人!”
阴冷的声音在回廊之中清晰可闻,黄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却并未作声。
气氛异常的压抑,方岩头上冷汗直流,他如今终于明白了过来,黄裳哪是在看风景,根本就是在偷听,更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对话,让他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然而黄裳离他仅有咫尺,他自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花厅之中的对话仍在继续。
“他手里还有‘愈心香’和‘通灵丹’的丹方呢。”刘洵说道。
沈云清道:“愈心香需求不大,通灵丹就算拿到丹方,也找不齐原料,无所谓了!”
“也对。”
“另外,将凝神丹丹方抄录给我一份,我转交给曾旷,如今为了安住黄裳,虽不便将他调回常春堂,但可让他先熟悉凝神丹的炼制,这种听话的弟子,宗门要大力培养。”
“是,是,其实将曾旷调离常春堂,我也很不赞同,迫于无奈啊。”刘洵连声应道。
回廊之中,黄裳神色阴郁至极,舔了舔嘴唇,一股恶念从心头慢慢滋生出来。
“你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
但这股冷意只在他眼中停留片刻,便消失无踪。
而后他轻转过身去,步履轻盈,如若幽魂,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回廊,走出常春堂之后,方才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岩,轻声问道:“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方岩哪敢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能将听到的对话如实复述:“两位师祖说……”
“你什么都没有听到。”未待他说下去,黄裳一语将他打断。
方岩被夹在中间,正是无比难受,忽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明白了黄裳的意思,赶忙鞠躬行礼,以表达内心的感激,黄裳真太体谅人了,连连应道:“对,对,小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黄裳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伸手从袖囊里又摸出几粒凝神丹递了过去。
方岩脸上仅有的一丝紧张也消失无踪,一脸欢喜的接过赏赐。
黄裳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相送,而后径直下山去了。
……
寒霜岭上,雪松皑皑,不时有激烈打斗声从松林之中传出。
曾旷被王忠带到寒霜岭已有四五日,便是这短短四五日,已让他吃尽了苦头。
寒霜林弟子除了每月去荒园狩猎两次的硬性任务外,每天还有繁重的课业,其中切磋斗法便是其中一项,便在这雪松林中进行,曾旷的对手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入门应该没有几年时间,修为不及他深厚,然而术法造诣极为高明,连续几日,他一直保持惨败记录。
若不是穿着防具,估计小命都已经玩脱了。
因此每到下午切磋斗法的时间,他都如上刑场一般。
曾旷磨磨蹭蹭的将青藤棉甲穿在身上,本不灵活的身子便向一个迟钝的木偶一样,摇摇晃晃的走到划定的场地中,与那嘴角擒着一抹冷笑的弱冠少年拱手行了一礼。
“师弟,还望手下留情。”曾旷苦着脸,言辞诚恳的请求道。
弱冠少年未作答复,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冷声说道:“少说废话,开始吧!
话音刚落,便见他右手五指犹如穿花一般跳动着,须臾之间便完成了印诀,寒光骤现于指尖,一弯清冷的残月从他手中脱出,旋转飞斩过来!
曾旷大惊失色,未想到这少年说开始便开始,法力自灵台狂涌而出,施展出落雪。
身前三尺之地温度急降,霜雪凭空凝成,洋洋洒洒的落下,犹如鹅毛飞絮交织在一起,眨眼之间便形成了一道厚厚的雪幕,冰刃侵进其中,如入沙石,仅穿透半尺,便被卡住。
而后雪幕继续交织,凝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冰墙,那轮残月竟是被封冻在了其中。
曾旷狂跳的心口终于有了片刻的平息。
前几日切磋,他都没有任何抵抗之力,那弱冠青年施展法术的速度太快了,每次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记冰裂撂倒,连续惨败几天,有了足够的教训,外加伤势也逐渐好转,如今终于了一点点进步,否则一会又要被王忠点名训斥,实在丢脸至极。
心头正侥幸着,曾旷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地上的枯枝落叶莫名飞起。
还未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便见一记冰裂贴着地面袭来!
在他看见时,那轮冰雪凝成残月离他仅有数尺了。
不等作出反应,便觉脚踝像是被铁棍扫中,整个人前倾飞起,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若非青藤棉甲有一定的防护能力,只怕这一下,便能将他双足削去。
“曾旷!败!”场地外响起裁判的宣判声,和一阵哄笑。
“五连败了吧,这是?”
“还常春堂首席弟子,连我门寒霜岭最弱的小师弟都打不过,实在可笑。”
“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唉!”
听着场间的议论声,曾旷面色涨红,屈辱、心酸到了极点,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外加脚踝传来的剧痛刺激着神经,眼泪竟有些忍不住了,直往外滚,愈发显得丢人。
“黄裳!我跟你不共戴天,等我翻身之日,必将你碎尸万段!”想起将自己害的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曾旷心头恨意犹如毒火蔓延,此刻简直有生食其血肉的*,趴在地上,却不敢将头抬起来,否则旁人看清他脸上的泪痕,只怕会将他取笑到死!
身心正受煎熬之时,林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曾旷用袖子仓促抹去泪痕,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衣的年轻弟子抢开人群挤了进来,举止粗鲁,但凡挡着他道路的,便伸手推搡过去,惹得众人一阵反感,但却不敢有任何实质性的举措,因为这年轻弟子胸口绣着一个象征戒律、刑罚的斧钺银纹。
来者是一名刑堂弟子。
曾旷识得这人,顿时面露狂喜,瘸着腿从地上蹦了起来,大声呼喊到:“沈冰师弟!”
如今他有一肚子冤屈,早想上刑堂告状,奈何一来寒霜岭便似身陷囹囵了一般,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莫说去几十里外的白石峰,就连上个茅房都得卡着时间,万万没想到沈冰会跑寒霜岭来找他,自是激动万分,还未等沈冰开口,他便开始大倒苦水,连带咒骂黄裳。
沈冰听的他情绪激动,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便觉得头疼,赶忙安抚道:“你受的委屈,陈渐青师兄都已经知道了!”
“那我几时可以离开这鬼地方?”曾旷迫不及待的问道。
“莫慌,师兄已经找人替你打点了,快了。”沈冰不好直言,含糊其辞的说道,而后拉着曾旷离开了人群,“先到你住处去,师兄让我将几样东西转交给你。”
曾旷瘸着腿,行动不是很方便,路上捱了好一阵子,才到地方。
期间自是反复询问沈冰,刑堂如何处置黄裳,他何时能回常春堂,可沈冰一直没有明确的答复,讲话含糊其辞,弄得曾旷内心焦灼不已,进到陋室,也没有待客之地,将床上破棉絮一掀,请沈冰坐下,转而问起另外之事,“陈渐青师兄让你将什么东西转交给我?”
沈冰手一挥,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尊丹炉,和一堆药材,其中便有冰灵花。
“这是……炼制凝神丹的东西?”曾旷满头雾水,不知陈渐青让人带这些东西来是何用意,但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陈渐青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在这炼丹?不把我调回常春堂吗?”
“你先听我讲!”沈冰随后将刘洵抄录的丹方副本取了出来,但没有立马递过去,怕曾旷待会控制不住情绪,一怒之下给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