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渐青是下定决心要致黄裳于死地了,这事不是他能左右的,甚至无需他帮什么忙,他也没必要再去唱黑脸,将黄裳给惹急了,徒生麻烦,于是刘洵决定先将其稳住,便随口安慰了他几句。
“如今刑堂调查结果不是还没有出来吗,你也别为谣言烦恼,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话似中听,但仔细一琢磨却全是废话。
黄裳竟然就被这么安抚住了,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拱手道:“多谢师叔劝慰。”
“想开些,想开些。”刘洵笑呵呵的敷衍道。
“嗯。”黄裳点了点头,又说道:“若弟子不幸被人冤枉,还望师叔能站出来替我作证。”
刘洵被黄裳这请求弄得有些心烦,要你死的可是陈渐青,我作证有管什么用,何况我已经答应陈渐青了,你让我帮忙岂不是让我两头为难么?但若立马拒绝,万一黄裳被刺激了,跟这撒泼耍横却也麻烦,便想着怎么应付过去,正在那琢磨,黄裳突然从袖囊之中摸出一个长颈瓷瓶,恭恭敬敬的递了上来。
刘洵最近收好处也是收习惯了,下意识的就伸了手,接过来之后,才问道:“这是什么?”
“弟子听闻师叔如今正在冲击下玄境,便特意精炼了一炉凝神丹,用的是野生冰灵花,药效要比粗制的凝神丹强上很多,希望能对师叔破境添些帮助。”黄裳一脸诚意的说道。
刘洵拔去塞子,倒了一粒凝神丹在掌心,只看品相,便双眼泛光。
由通神入下玄,需将法力凝练成实质,比施展法术还要消耗法力,他几次冲击都是因为法力不济而功亏一篑,凝神丹虽能将法力恢复速度提升四倍,可仍然不够,有了这些精炼的凝神丹,或许会有转机。
“这瓶凝神丹价值不俗啊,起码能让我破境难度降低三成,可惜再珍贵也不及陈渐青那柄寒漓剑。”
“可惜啊可惜!”刘洵心中暗自叹惋一声,正欲将这凝神丹退还回去,收了好处就得替人办事,这忙他肯定是帮不了的,但刚把手伸出去几寸,他忽然是想通了,反正黄裳也活不了几天了,人死之后肯定是要抄没财产的,这东西他不拿,还不是便宜刑堂那帮鹰犬,心中暗忖:“先口头答应他。”
刘洵呵呵一笑,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半推半就的将那瓶凝神丹收了起来。
“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帮你说话的。”
“谢过师叔,便不打扰您修行了,弟子告辞。”黄裳起身拱手一礼,而后起身离开了静室。
静室之外,风雪依旧,庭院中的几株松柏已是银装素裹,
黄裳将石门关上之后,却并未离去,静静的站在回廊之中,似在等候这场大雪的停歇。
他呼吸断绝,心跳也缓慢到了极点,散发出来的气息如若游丝,快与飘进回廊中的风雪融为了一体。
所谓神识,其实就是通过法力感应事物散发出来的气息,世间万物皆有其气息,气息越明显,感应越强烈,人的气息便是鬼怪小说里常提及的‘阳气’,黄裳控制呼吸,减缓心跳,身上的阳气便淡了,普通修士的神识几乎难以感觉到他的存在,除非达到下玄境,将法力凝练成实质,才能“触摸”到他的形体轮廓,从而发现他,因此黄裳虽与刘洵只有一墙之隔,然而静室之中,刘洵却根本不知他的存在。
黄裳离开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将那瓶‘精炼的’凝神丹拿了出来,倒了一粒服下。
冰冷的药力散发开来,让刘洵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灵台仿佛浸在雪水之中,异常清明。
“好霸道的药力!”刘洵心中惊叹,亦是称赞不已,“黄裳虽不善于修行,却想不到他在丹道方面有如此高的天赋,无论质量还是数量,皆能够达到顶尖水准,其丹道造诣恐怕已不在黄宗卿之下。”
念及于此,他不禁叹惋,“只可惜此子太不会做人了,安分守己不好,偏要作死,唉……”
叹息之余,药力已经起作用了,刘洵自不会错过时机,摒除杂念,开始修行。
磅礴的法力自灵台之中喷涌出来,静室之中温度直降,墙面上很快便结了一层寒霜。
刘洵并没有使用任何法术,而是常年修炼,使得他法力与霜雪有了相似的共性,自带一股阴寒之意,这也正是他不善使用火行道术的根源所在,逐渐的,静室之中的温度越来越低。
空气竟被冻的冒起了青烟!
这些青烟并非遇冷凝结的水气,而是刘洵灵台之中涌出的法力。
原本无形无质的心念力量,竟然化作了肉眼可见的存在,距离下玄境的化虚为实仅一步之遥!
“成败在此一举了!”刘洵强行按捺着心头的激动,越来越多的法力自灵台涌出。
若非凝神丹药力支撑着,此刻只怕已无后继之力。
正在此关键时刻,刘洵忽然觉得一股冷意传遍了周身,不是凝神丹那种刺骨令人深省的冷,而是血液不畅肢体失温那种麻木冷,短短几息之间,身体便没了知觉,他顿生惊慌,还未明白情况,那股冷意已侵入灵台之中,仿佛一团巨大的阴影,连视线都受了影响,随后脑袋也是一阵眩晕,顷刻间法力全失!
蕴藏于凝神丹之中的银鳞蚺毒素爆发了!
银鳞蚺蛇毒并不致命,只有麻痹灵台的效果,毒性衰减之后,自会清醒好转。
然而此刻刘洵正在冲击下玄境,法力运转到了极限,犹如一栋高楼已经堆砌到了顶层,这时候根基突然动摇了,造成的影响便不是那般轻微的了,百丈高楼轰然坍塌,是什么感受,刘洵此刻便是什么感受!
散于体外的法力倒卷而毁,如同雪山崩塌,江河倒灌!
凶猛澎湃的法力如同浪潮撞击在灵台之中,轰然溃散,化作无数杂念,瞬间便将他心志吞没了。
脑海之中意念混乱,他像是疯了一样,发出一声私心裂肺的惨叫!
而后摔倒在了地上,额头上青筋乍起,双目圆睁,神光混乱,偶尔又有那么一丝清醒。
静室的石门缓缓的被推开了。
风雪灌了进来,刘洵眸子转动了一下,看清了来着面目。
“黄裳,救我……”
刘洵双眼不停向上翻着,眼白之上都已经布满了血丝,神情痛苦至极,想要呼救,然而喉舌完全不受控制,嘴唇开阖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异常的吃力,发出的声音却像是梦中的呓语。
黄裳很淡定,转身合上了石门,而后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刘洵身体不停的挣扎抽搐着,在黄裳怀里似乎有了一些心安,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的临近。
黄裳将他脑袋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而后抽出先前别在袖口上的银针,用拇指和中指捏着,食指则探出去在他耳朵后面慢慢摸索着,最终找到了头骨与颊骨之间的缝隙,将银针从那里扎了下去。
刘洵闷哼了,身体陡然一僵。
纤细的银针寸寸刺入,直至没尽。
落针之处虽然一丝血迹都没有渗出来,但这银针足有五寸多长,已是刺进脑髓之中,很奇妙,刘洵并没有立马死去,而且他抽搐的身躯竟是安静了下来,脑海之中那些纷乱如雪的念头也消失了,像被一阵湿冷的阴风卷走,眼神逐渐变得清明,只是多出一股深深的倦意,似乎时可能闭上,永远长眠过去。
头脑之中传来的剧痛让他知道黄裳对他做了些什么,只是他如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害你的人是陈渐青啊……”
刘洵很迷惑,他想不通黄裳为什么要对他下此毒手。
“陈渐青迟早会下来陪你的!”
黄裳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仿佛自言自语,而后指尖狠狠一拧,银针旋转将他大脑彻底破坏掉了。
死亡以一种清晰可以感受到的惊人速度迅速降临,甚至未来得及在他脸上留下半点恐惧和遗憾。
刘洵像是累了,轻轻的合上了双眼。
黄裳将银针从他耳后抽了出来,针芒阴冷,依旧没有沾染半点鲜血,随手其别在袖口,而后将刘洵的脑袋扳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耳后,只有一个肉眼难辨的红点,待过上几日,肤色变了,应该谁都发现不了,随后他便抱着刘洵的尸体,将其安放在了床榻上,并将其左手食指上那枚储物戒小心褪了下来。
他并没有像寻常凶手那般,杀人之后立刻远遁,撇清嫌疑。
黄裳异常的淡定,停留在静室之中,找了个蒲团盘膝坐下,而后打开天阙,将那枚储物戒交给了穷蝉。
什么话也没说,穷蝉心领神会。
那储物戒指被他握于掌心之中,只听得一阵簌簌的轻响,就像什么东西被强行剥离了出来。
这声音持续了数息时间,便停止了,而后穷蝉将戒指交还给了黄裳。
刘洵留在戒指之中的烙印已经彻底被抹去了,不留一丝痕迹,黄裳轻而易举的控制了储物戒中的‘乾坤微尘阵’,法力侵入了阵法空间之中。若让他慢慢炼化,想要磨去刘洵留在戒指中的法力烙印,没有两三个月休想成功,而且稍出差错,便会破坏掉阵法结构,不是一件容易事,毕竟两人修为差距极大。
但黄裳有穷蝉这张王牌,此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穷蝉实力衰减的厉害,不足全盛时期的亿万分之一,但比刘洵,仍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只可惜穷蝉离不开这座坟墓,否则以他做靠山,陈渐青又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