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符?”
黄裳将手中的符箓把玩片刻,而后收进了储物戒中,心下琢磨起这名字来,也不太清楚这枚符箓的作用。
但从字面意思理解,隐约有些猜测。
正暗自揣摩着,前方人群突然拥堵起来,沧澜城虽然在四方各开了九座城门,每座城门也能供四架马车并排通行,但每日进出城的人流仍不时将城门堵塞,在石桥上排起极长的队伍来,黄裳站在桥拱之上,放眼远眺而去,发现这队伍竟然不低于半里之长,人头攒动,车马宛如连营一般,城门前设着哨卡,十几名策士正对入城的人员、货物进行盘查、登记。
黄裳随着人流徐徐前进,直至黄昏,才走到城门前,前面的队伍只剩下四五丈长了。
不过按照这些策士的工作效率来看,恐怕还得一刻多钟才能轮得到他。
黄裳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落山的日头,不禁皱了皱眉,他记得沧澜城似乎有宵禁之令,一过戌时便禁止任何人在街上走动,所以进城第一件事情便要找一个客栈先住下,所有事情都得等明日再做处理,实在是麻烦。
“原先随父亲来时,住的是哪间客栈?”黄裳心头极力回忆着可能有用的信息,否则两眼一抹黑,很不好行事。
想了半天愣是没回忆起名字来,似乎住的不是客栈,好像是父亲某位朋友的府邸。
具体细节,则一概记不清了,毕竟他当年仅有七岁,心智都尚未发育健全。
正当黄裳凝神回忆之际,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队伍前方一个身着麻衣的高瘦修士,他举止有些反常,黑甲策士尚未盘查到他,他便将储物戒打开了,从中取出了一面黑色的旗帜,轻轻一抖,旗面展开,上面绘着一个浑身浴血、面目忿怒,生着三头六臂的邪神,黄裳所站这位置,恰巧看的清清楚楚,虽不知黑旗究竟有何含义,但心底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于此同时,城门前的几名黑甲策士也发现了这名麻衣修士的反常举动,朝他走了过去,想要查明究竟。
“快退,那是圣灵宗的余孽。”
便在此时,黄裳心头突然传来了穷蝉的声音,他仿佛通过自己的双眼看见了什么恐怖之物,言语之中透着几分惶急。
黄裳经他一提醒,立刻警觉起来,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圣灵宗是个什么玩意,但穷蝉如此慎重对待还是头一回,未作迟疑,也没作声,立刻脱离了队伍,拽着白羽往后退去。
身后之人还没发现问题,随之挤了上来,将他腾出的空缺占了去。
队伍前方,那名举止古怪的麻衣修士根本无视向他靠近的黑甲策士,自顾行事,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轻轻扬手、挥袖,动作优雅从容,如同举杯敬奉天地,好像某种祭礼,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虔诚之感。
那面黑旗随着他此番动作,飘摇而起,如同纸鸢一般,悬在半空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望向此处。
旗面上的邪神图案随风摆动着,好似活过来了一般,愈发狰狞恐怖,让人望而生畏,自然也是看的一清二楚。
“圣灵指引,极乐永生……”麻衣修士神神叨叨,双手高举,自言自语的吟唱道。
人群之中顿时爆发了一阵小规模的骚乱,似有一些人识得这面黑旗,当即丢下车马货物都不管了,如躲避瘟神一般逃散开去。
场面一乱,黄裳也不怕引起黑甲策士注意了,抢开人群,加快速度向远处逃离。
黑旗飘起,近处那几名黑甲策士脸色骤然变化,流露出了惊慌与愤怒的情绪来,眼眸深处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惊怒之余,几人腰畔的长剑几乎同时出鞘,朝着那名麻衣修士斩杀过去,只见几道黑影一闪而逝,那名麻衣修士举过头顶的双臂还未放下,身上便多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剑气将血肉完全撕裂,从伤口一端竟然能够毫无阻碍的看到另一端。
头颅也近乎搬家,脖子被斩开了大半,脑袋斜挂在一层皮肉上,鲜血狂喷,场面异常的血腥。
黄裳哑然,能让穷蝉如此慎重对待家伙怎会这般不济,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天策府策士斩于剑下了?
不等他想明白,一团碧森森的绿火陡然从麻衣修士体内冲了出来,他残破不堪的身躯瞬间便化作了虚无!
而后那团绿火像是脱去枷锁的洪水猛兽,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狂涌而去,吞噬了一切,黄裳从中感觉不到一丝燥热,反觉得那绿火像是带着无尽的阴冷之气,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鬼火。在他视野之中,只要被绿火沾上的,无一物能够幸免。
刹那之间,俱成灰烬。
就连那几名身覆黑甲的天策府策士亦不例外,战甲、飞剑都被融成了金汁,流淌的满地都是。
黄裳背脊发凉,寒毛倒竖,若非他率先看清麻衣策士展开的黑旗,而穷蝉又提醒及时,只怕此时他也已经落得同样下场,被烧的形骸无存了。
幸是绿火肆虐过一波之后,蔓延之势便缓了下来。
黄裳未被波及到,惊魂稍定,将头上冷汗抹去,心头依然有些后怕。
“晦气!此番出行波折不断,莫不是没看黄历的缘故!”
黄裳本不信气运、命数这些东西,可如今却也难免胡思乱想起来,离开玄阴宗这才几日,先是被陈渐青派人追杀,在凌烟渡又横生波折,好不容易到了沧澜城,还没入城,又遇见这圣灵宗的余孽搞自杀式袭击,放眼看去,一片凄惨景象,自麻衣修士体内肆虐开来的绿火将方圆十丈之内的一切事物都烧毁了,起码有二十名修士横死其中,满地都是烧碎了的骸骨。
此番巨变自是将守城的策士给惊动了,事发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头顶上空忽然传来一阵骏马的嘶鸣的声音,无数雪白的双翼掠过了城头的雾气,朝着湖畔飞临而来,四蹄无声落地,长着双翼的骏马神骏非凡,浑身若雪,正是天策府的飞骑。
拢共五十余骑,由一名青甲策士率领着,甫一落地,便将事发之地团团围住,封锁了起来。
附近几名幸存的修士也被控制带走了,无论是作为目击者,还是嫌疑人,恐怕都要遭受一番盘问调查,才能够脱身了。
黄裳退的及早,离事发之地已有一段距离,倒没有被牵涉其中。
然而此刻身后桥面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将退路堵死,他也不便硬冲人群抢出道路,这样做太显眼了,只得静观其变。
他也时刻留意着四周,万一那麻衣修士还有同伙,在这拥挤的人潮之中再搞出什么动静,真是逃都没地方逃。
剑池上空又不能御空飞行,再若出事,那画面太美,黄裳简直不敢想象。
封锁的现场之中,那青甲策士稍微询问了一下情形,随即便被石桥上拥堵人群吸引去了目光,眉头顿时紧皱,显然他与黄裳想到了同一点上,不敢再作耽搁,疏散人群、稳定局面才是当务之急,案情调查如今都是次要。
若再生乱子,这责任他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
天策府对修行者征修行税,自然有责任在辖地内保障纳税人的人身安全,若连这都做不到,天策府的统治能力将会受到严重的质疑。
青甲策士命人先将涉事几人带走,而后凝聚心神,口中默念起灵咒。
一段繁芜的咒文结束之后,青甲策士口中大声一吼,犹如舌绽春雷,道:“鞭山,起!”
话音一落,顿时城门前尘土飞扬,那片被绿火烧成焦黑的土地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抓摄,与大地分裂,悬空浮起。
只此一瞬间,青甲策士脸上便已浮现出一抹苍白之色。
青甲策士强咬牙关,双手仿佛托举着千斤重物,颤栗不止,整个现场竟然被他原封不动的挪到了数十丈开外。
这般手段,简直有些震撼人心。
入城的道路重新恢复了畅通,虽然城门前多出一个半丈深的大坑,但随便找来土石一填,问题也是不大。
为了尽快疏散人群,青甲策士未作休息,继续坐镇现场进行指挥,又往城门口加派了十余人手,排查放行速度明显快了许多,然而严密程度却更甚之前,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轮到了黄裳和白羽,负责盘查的黑甲策士不仅查看了道牒,还用神识将两人从头到脚捋了一边,这本是一种极具侮辱性的行为,被人用法力笼罩,意味着浑身上下再无任何隐秘可言。
然而对方是天策府,如今情形又是极为特殊,黄裳不愿横生枝节,便没用自身神识进行阻挠。
懂得审时度势,才算明智之人。
“储物戒打开。”黑甲策士冷声要求道。
黄裳依言照办,他储物戒中并无任何敏感之物,不易见光的东西都被他收进了天阙之中。
而在接受排查之前,穷蝉便有先见之明,将天阙缩成尘埃大小,顺着毛孔潜进了他体内,根本不露痕迹。
黑甲策士把黄裳储物戒里那堆杂物草草翻检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是其中原本有五枚地元灵丹,等储物戒回到黄裳手中,便只剩下四枚了,黄裳忍不住在心头骂了两句,脸上神情却是毫无变化,仿佛原本就是四枚一般。
那名黑甲策士见黄裳如此识趣,在簿册上做好登记之后,也没有刁难他,直接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