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松口之后,冷雨萱欢呼雀跃起来,抱着他的胳膊,将其往门外拽去。
两人刚走到庭院中,却是传来一阵阵咚咚的敲门声。
黄裳瞥了冷雨萱一眼,问道:“你还带随从来了?”
“没有啊!估计是找你的吧?”冷雨萱咬着糖葫芦说道。
黄裳一阵纳闷,知道他住在这地方的人很少,除了冷凝雪,就只有颜青橙了。
听这敲门的动静,仿佛在踹门一般,毫无礼貌,断然不会是她。
黄裳眉头微皱,站在院子里喝问了一声:“谁?”
门外那人一听这声音,赶忙回答道:“我,赵贤,是黄裳师弟吗?”
“赵贤?”黄裳一听这名字愣了一下,稍作回忆才想起来,这赵贤是陈沐阳六名弟子之一。
他怎么知道自己住这里?黄裳心中顿起警惕。
同门师兄找上门来,直接拒之门外的话,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他要一怒之下在门外骂街,这清静日子就没法过了,黄裳抬手与冷雨萱稍作示意,而后上前开门,刚是将院门拉开一道缝隙,赵贤就厚着脸皮挤了进来,一脸谄媚的笑容,然后像看稀奇似的四处打量着,看了半天,啧啧感叹道:“想不到黄师叔还给师弟你留下了这么一处宅子,值不少钱吧。”
黄裳未作回答,也没问他怎么找来这的,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找我何事?”
“嗷,是这样的。”赵贤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份请柬来,递给了黄裳,说道:“师尊下午在青莲别院设宴,特让我来请你前去,为昨日之事道个歉,确实是袁弘师叔做的不对……”
“嗯?”黄裳听见这话,疑心更重了,以陈沐阳那臭不要脸的作风,会拉下脸来跟他道歉?
心里起疑的同时,黄裳目光往院门外看了一眼,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虽然相隔一段距离,黄裳依然听得见车厢里传出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清究竟说的什么,但毫无疑问,车里有人,还不止一个,显然这赵贤是有备而来的。
“怎么?师尊如此有诚意的道歉,莫非你还要耿耿于怀吗?”赵贤见黄裳迟迟不做答复,脸色顿时发生了变化。
黄裳眉头微皱,明白自己不去,赵贤是不肯罢休的,他倒不介意撕破脸皮,只是不想在这里撕破脸皮。
白羽如今正在凝聚元胎的关键时刻,容不得丝毫惊扰,他不太想惹麻烦。
“我去便是。”黄裳伸手接了请柬。
“那我便在青莲别院恭候师弟了。”赵贤哈哈一笑,拱手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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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别院位于镜湖不远处的望湖山上,是沧澜城中颇有名气的酒家,档次很高,不逊色于春风会馆,只是环境更为幽僻,格局也相对小些,所以名气不如春风会馆,但一般人也是消费不起的,能在这设宴款待宾客,自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
然而今日整个青莲别院却是被人豪掷数百枚地元灵丹,直接包了场。
青莲别院宴客厅内,陈沐阳正焦急的走来走去。
“师尊!”赵贤一脸喜色的从外边走了进来。
“黄裳答应下午来赴宴了吗?”陈沐阳迫不及待的问道。
赵贤点了点头,回答道:“答应了,下午他肯定会来。”
“他没起疑心吧?”陈沐阳又问了一句。
“他能起什么疑心?”赵贤笑了笑,道:“他答应的可爽快了,都没半句推诿。”
陈沐阳有些意外,觉得事情太顺利了,但仔细想了想,随即便释然了,黄裳涉世未深,哪懂得人心险恶。
“好,这事你办的不错,先下去把,我去见姚上人。”陈沐阳挥了挥手,转身往宴客厅左手边的茶室内走去。
姚广孝正坐在茶桌前饮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黄裳下午会来赴宴。”陈沐阳躬身禀报道。
姚广孝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向身旁认真烹茶的徐平问道:“都安排好了吧。”
“姚长老您请放心,黄裳只要踏进青莲别院之中,就别想出去了。”徐平放下茶壶,信誓旦旦的说道。
“我要的是生擒,而且不能走漏任何风声!”姚广孝皱眉强调道。
徐平赶紧做详细解释:“绝对生擒,青莲别院内不相干的人都支走了,连厨子都是我们人。”
“好。”姚广孝端起茶杯浅酌一口。
沧澜城法制森严,尤其是最近执戟卫还换了人。
姚广孝不方便在沧澜城公开场合之下对黄裳下手,但私下里,却无任何顾忌。
陈沐阳见姚广孝脸色渐有好转,终于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不知姚上人何时能托人将我师弟以及几名弟子捞出来呢?”
“这事我已让人办去了,顺利的话,明日他们便可出来。”姚广孝不咸不淡的说道。
袁弘几人是宗门中人,而且没有任何案底,加上这事本来就是一桩误会,捞人并不太难,关键是看他想不想帮忙。
陈沐阳闻言松了一口气,而后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姚上人这里既然都安排妥当了,我可不可以先走了呢,我还有些事情……”
“你有什么事?”姚广孝皱了皱眉。
“今日绝鼎楼有一场拍卖会,我那两名弟子昨日与黄裳交手,不慎损坏了法器,恐难通过策士考核,我想去买几件趁手的法器给他们……”陈沐阳说着说着,见姚广孝神色不善,赶忙说起好话来,“我那几名弟子若是通过了今年这届策士考核,定会对姚上人您感恩戴德,再说,上人手下精兵强将无数,我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我将人给您引来也就够了。”
“你去吧。”姚广孝听着也是那么回事,未作纠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陈沐阳大喜,赶忙躬身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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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巷老宅内,黄裳送走赵贤之后,便将院门紧紧一闭,转身回到院子里。
“你下午真要去赴宴吗?”冷雨萱闷闷不乐的问道。
“不去啊。”黄裳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冷雨萱顿时摸不着头脑了:“可是你请柬都接了。”
“我忽悠他的?不然他跟这喋喋不休,烦也烦死。”黄裳解释道。
冷雨萱一阵哑然,看着黄裳又好气又好笑,打趣道:“你不老实啊。”
本来她还想劝劝黄裳,毕竟那赵贤看着就一副没安好心的样子,没想到黄裳比她想的要狡猾的多。
“你当真以为陈沐阳摆酒就是给我赔礼道歉的吗?”黄裳撇了撇嘴,而后自问自答道:“你骗我我骗你,尔虞我诈,不很正常嘛。”
“也是。”冷雨萱深以为然,又问道:“也就是说你还是要陪我去绝鼎楼咯。”
“当然。”黄裳点了点头,一边说着一边将宅子里的阵法禁制全部启动了起来,弄好之后,才与冷雨萱一道出了门。
临走之前,又去拜访了一下邻居。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头,黄裳与他做了番自我介绍,然后与他寒暄起来,黄裳语气谦和,两人相聊甚欢。
“若下午有人找我,麻烦先生知会一声,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寒暄的差不多了,黄裳拜托了一件小事给他。
“好,没问题,有空多来我这坐坐,邻里邻居的。”老头满口答应。
待他转身进了屋,黄裳这才跟着冷雨萱悠哉悠哉的往绝鼎楼去了。
“话说那青莲别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半路之上,黄裳突然问道。
“酒家,很高级的酒家,档次跟春风会馆差不多。”冷雨萱说道,“一桌宴席至少要一两百枚地元灵丹。”
“唔,看来是了。”黄裳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冷雨萱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看来是了?”
“没什么。”黄裳微微一笑,未做多言,免得冷雨萱胡思乱想。
此时黄裳心中已可以断定,这事定然是姚广孝幕后指使的了,陈沐阳在暮春楼花钱都束手束脚的,断然不会再青莲别院设宴请他,看来他不去是明智的,去了指不定就是一场鸿门宴,凶多吉少,陈沐阳他不怵,但姚广孝他却不敢轻视。
大约走了两刻钟,冷雨萱忽然抬起手指了指前面,“呶,绝鼎楼!”
黄裳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栋十丈高楼坐落在远处。
檐牙高啄,金碧辉煌,不算巍峨高耸,但占地极广,长宽皆有数十丈,像是供奉神明的大殿,想必内部空间十分的开阔,而且再其附近方圆百丈之内,没有一栋其他建筑,是一片汉白玉铺筑的开阔广场,立刻将绝鼎楼衬托的不同寻常起来。
广场上有近百名策士列队巡弋着,不仅如此,进出还有人搜身,看起来十分的森严。
将顾客当防贼一般防,换做其他地方,这生意恐怕早做不下去了。
但绝鼎楼前却依旧是门庭若市,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绝鼎楼背景很深吧?”黄裳随口问了一句,能请天策府策士前来维持秩序,若说背景不深,都没人信了。
“天策府财政院占七成股份,余下三成股份由各大宗门、世家均分,你说背景深不深?”冷雨萱笑眯眯的问道。
“难怪呢。”黄裳点了点头,往那长长的队伍后面走去。
“不用排队,我们有请柬呢。”冷雨萱一把拉住了黄裳,拽着他往旁边一个小门走去。
那小门不甚起眼,却由一名身穿青甲的上策带人进行把守。
冷雨萱将请柬与之递了过去,那名上策立刻抚胸行礼,恭敬让行。
从小门进入之后,并非是大厅,而是一条走廊,通向高处。
沿着走廊上去之后,便到了二楼。
这绝鼎楼有十丈之高,但仅分为两层,一层是大厅,二楼是包厢。
黄裳站在二层围栏处,向下打量着。
一旁冷雨萱突然拽了拽他袖子,指着一楼大厅入口处,说道:“你看那是谁?”
黄裳闻言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陈沐阳,不禁哑然失笑。
“他不是在青莲别院摆酒向你道歉呢嘛,怎么会在此处?”冷雨萱有些疑惑。
“很显然,青莲别院是个陷阱。”在此处看到陈沐阳,更加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说出这番话,他表情并无明显变化,只是眼里多了一丝丝冷意。
冷雨萱也不蠢,经黄裳这么一提,自己再稍稍一琢磨,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眼里顿时浮出了怒火,咬牙切齿道:“你这是师叔真不是东西,竟然伙同外人欲对你不利,幸亏你没有去,否则只怕已是凶多吉少,姚广孝那老贼也是该死!”
“人心险恶,你要学会以平常心对待啊。”黄裳哈哈笑道,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我让我哥替你出头。”冷雨萱愤愤不平的道。
她却没有黄裳那种‘任他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的心境,知道有人欲加害自己,还一副无所谓的心态。
“不必了。”黄裳根本没有考虑,直接一口回绝,见她还准备说,便质问道:“这仅仅只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的,难不成你哥还凭你我在这胡乱揣测出来的罪名去抓人?还是说,你想让他步尉迟圣星的后尘?”
“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被害死,然后再帮你讨回公道吗?”冷雨萱气道。
黄裳一阵无语,早知她反应这么激烈,就不点破这事了。
“你两吵什么呢?”两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询问声。
冷雨萱一听这声音,身体顿时僵硬了几分,埋着头转过身去,不敢直视说话之人,“哥,你不是说你不来的么?”
她满脸通红,局促无比,语气之中又带着几分埋怨。
说完这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黄裳的掌缘,赶紧给松开了。
她平素在黄裳面前不怎么拘束,因为黄裳就没有任何情趣可言,纯粹就是一木头,不管她做什么,黄裳估计都不会乱想。
可在冷凝雪面前,她便无法保持淡定了,尤其是先前她和黄裳还那么亲昵。
“临时起意。”冷凝雪打了个哈哈,而后扭头瞥向黄裳,眼眸深处蕴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
黄裳倒无任何尴尬,他先前与冷雨萱关系是有点亲昵了,但他心底并无任何邪念,哪怕是一丝非分之想,仅仅将她当作一个可爱可亲的小妹妹,被冷凝雪撞见了,也没什么,十分的坦然。
冷凝雪并未叫破黄裳的身份,装作初次见面,问道冷雨萱:“想必这位就是你屡次跟我提起过的黄裳吧?”
“嗯。”冷雨萱尴尬不已,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见过冷兄。”黄裳演技也是精湛,也全当初次见冷凝雪一般,拱手见礼,既不熟稔,也不生分。
“先前你们似乎在谈论我?”冷凝雪微微一笑,问道。
“随口提到了冷兄一下而已。”黄裳淡淡的说道。
冷凝雪颇有些好奇,问道:“说我什么呢?”
黄裳缄口不言,这种事情当然不便由他提及,容易让冷凝雪误认为他想请其帮忙。
若是普通的忙也就罢了,这种毫无道理的忙,黄裳绝不会提。
冷雨萱却不在意这些,将先前与黄裳揣测的事情与冷凝雪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唔,黄裳说得对,这事情我确实不好帮忙,毕竟姚广孝并无显迹要谋害他,只是有此意而已,仅凭这个是无法给其定罪的,更何况姚广孝也不是一般人,在长洲南域修行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冷凝雪听冷雨萱讲完之后说道,也是赞同黄裳的观点,对其的好感又添加了几分,这人倒识得分寸,只是也太能惹麻烦了一些,才招惹完尉迟圣星,又招惹上姚广孝。
不过冷雨萱却不乐意,噘着嘴望着冷凝雪,非要他给出个说法来。
冷凝雪如今确实想拉拢黄裳,也不介意卖他一个人情,顺着这势头征询了一下黄裳的意见,问道:“需不要要我帮你警告下姚广孝?”
“不必了吧?”黄裳一听这话,‘千万不要’这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冷凝雪如今正在风尖浪口之上,自己好不容易急流勇退下来,他若替自己强出头,又要惹来许多麻烦。
他一个无名小卒,凭什么让堂堂裁决院院使兼执戟卫督御替自己出头?这事很容易让人浮想。
若是传到尉迟系人马的耳中,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摸出些东西来。
“看来你有保身之道啊?与我说说看,你是怎么打算的。”冷凝雪笑了笑,并未强送人情,他倒不怎么担心黄裳,连尉迟圣星都间接性死在他手里,黄裳手腕能力毋庸置疑,姚广孝未必能奈何的了他,只是对他的底牌颇有些好奇。
“无外乎谨慎而已,他姚广孝再霸道,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黄裳笑道。
“谨慎。”冷凝雪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而后笑道:“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还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对了,我有一些事情想与冷兄细谈,关于凝神丹的。”黄裳未在这问题上多作纠结,换了个话题,也很直接。
“嗯……怎么,你对那价格不满意吗?”冷凝雪略微有些诧异,他自认为那价格很是照顾黄裳了。
“里边谈吧。”
黄裳看了眼周围来来往往的闲杂人,指了指身后的包厢,与冷凝雪说道。
“好,那便里边谈。”冷凝雪撩起帘子,进了身后包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