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
于化虎将整个名字死死记在心里,而后又看了眼旁边的韩笠,却不敢再问,扭过头去,将那名已经醒来的同伙叫来,两人合力搀着这名胳膊断掉的家伙下山去了,到了那块刻着‘闲人止步’的岩石处,来不及多解释,让人一起先撤。
那名杂役弟子见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其中一人甚至断掉胳膊,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您见到孙璟师兄了吗?”杂役弟子有故意往伤口上撒盐的意思。
这情况早在他预料之中,如今山顶上住着一群大爷,于化虎规规矩矩上山,还没什么,这般横行霸道,纯属找死。
于化虎听出了杂役弟子话里的戏谑,心底压抑的怒火蹭的一下冒了起来,直接炸了毛,曾几何时,他刑堂的人竟然沦落到被一杂役弟子看笑话的份上了,他阴森森的望着刚被松绑的杂役弟子,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找死!”
说完,他立刻伸手抓住了杂役弟子的衣襟,将他往悬崖边推搡去。
便在这时,他突然觉得不对劲,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只见韩笠冷冰冰的站在山道尽头,他竟然跟出来了。
于化虎心里发毛,哪还敢逞凶,松了手,不敢多说废话,带着一群残兵败将灰溜溜的跑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常春堂的弟子也都纷纷起了床,开始四处活动,这让于化虎从常春堂经过的时候,有种草木皆兵的紧张感觉,片刻都不敢停留,一鼓作气跑出了戴云峰地界,这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见众人还在云里雾里飘着,赶忙将山顶的遭遇讲述了一番,众人这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全被惊得目瞪口呆,一行人商议片刻,没一个人愿意回头,全赞成先回刑堂。
于化虎领着人走了之后,韩笠顺道下山找到了黄裳,将清晨发生事情与他透了个信。
黄裳毕竟是常春堂首座,发生这种事情,有必要让他了解到情况。
然而黄裳对此却不怎么在意,自顾吃着早餐,甚至听完这番话之后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直接说道:“宋慈师叔处理的不错,就这么办,以后刑堂再毫无理由来我常春堂闹事,师叔只管轰出去,门都别让他们进,出了事,我担着。”
“你跟陈渐青有矛盾?”韩笠也算是人老成精,一眼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黄裳吃了口肉,又给冷雨萱添了碗粥,韩笠跟他客气,他也不矫情,没去管他。
放下勺子之后,承认道:“确实有些矛盾。”
将韩笠等人招揽过来,黄裳便是准备将他们当做亲信班底培养,虽然还未建立起足够的信任,但有些事情也不必避讳。
他稍作思索,整理好语序,将自己与陈家的矛盾简单的说了说。
当然不会所有事情都如实相告,把立场问题阐述清楚,表明双方没有和解可能,意思也就表达清楚了。
韩笠听完,立刻就明白了,这是黄裳让自己作选择,说明白一点,也就是站队。
他起于寒门,以前颇受陈家这种宗派世家的打压,对陈家本来就没多少好感,反观黄裳,却对他有再造之恩,而且品行也不错,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谦逊知礼,待人温和,而且还有很有前途,这几乎是不用考虑的问题,韩笠当即表态。
“首座请放心,老朽既然加入了常春堂,定会无条件支持你的工作?”
“谢谢韩师叔理解!”黄裳颔首致谢,虽未起身,但态度足够诚恳。
韩笠稍作思忖,又说道:“其他人也会支持你的,就算有几位师弟曾经跟陈家的关系不错,但入宗祠潜修之后,便少有往来了,而首座你又对我们这群老头子有再造之恩,大伙都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而且我会帮你看着,谁若是吃里扒外,我第一个不答应。”
“嗯,多谢师叔支持。”黄裳放下碗再次道谢,而后岔转了话题:“那块药金炼的怎么样了?”
“这东西真难练,昨天我和宋慈师弟轮番烧了一整天,基本没变化。”韩笠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石质药匣,打开之后,那块形似狗头金的药金静静的躺在绸缎内衬里,原本崎岖不平的表面,已经变得光滑了些,似乎有融化过的迹象。
“嗯,麻烦诸位师叔了。”黄裳将药匣合上,递了回去。
“这味药材是用来炼制什么丹药的啊?”韩笠随口问道,没别的意思,纯粹的好奇。
仅一味药材的处理便如此复杂,着实让人觉得惊悚。
黄裳微微一笑,未作隐瞒:“延寿丹。”
韩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丹道知识虽然匮乏,但眼界还是有的,但凡能够增加寿命的丹药,至少都是灵丹级别的。
年纪轻轻便能炼制灵阶丹药,前途无量啊,难怪连玉玄门这种庞然大物都会拉拢他。
跟着这种鬼才混,还能有什么怨言?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跟着鸡犬升天!
“老朽会尽快将药金炼化完,这便先回去了。”韩笠站起身一拱手,郑重说道。
黄裳起身将韩笠送到院子外边,而后一脸平静的走了回来,坐回餐桌前,继续吃肉喝汤。
“大叔,你可真会收买人心呐,如果我是韩笠,我肯定死心塌地跟着你。”冷雨萱捧着一碗粥,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她心里还藏着半句话没好意思说,就算我不是韩笠,我也死心塌地跟着你啊。
黄裳伸手在她鼻子上拧了一下,笑道:“好好吃饭。”
“对了,那陈渐青当了刑堂首座,这才一晚上,就对你搞小动作了,你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吗?”冷雨萱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在玄阴宗呆了这么一段日子,对黄裳的手段已经有所了解了,看着人畜无害,其实比谁都兄,完全不用担心他。
想当初刚跟黄裳来玄阴宗时,还以为他被强敌环伺,处境异常艰难,想帮忙黄裳又不让,愁得她几天都没睡好。
“没空!”黄裳回答的很简单。
“你就不怕他再搞什么小动作?”冷雨萱好奇问到。
“跳梁小丑,还能翻了天不成?”黄裳埋头只管刨食。
冷雨萱一阵无语,陈渐青好歹也算有点手段的人好不好,敢弄死朱浑,顶替上位,一般人没这本事,怎么在你眼里还不如盘子里那块肉重要?
“吃,吃死你吧?”冷雨萱撇了撇嘴,心中暗道。
“吃饱了,随我去一趟青焰峰。”黄裳没理冷雨萱心里那些小九九,用胳膊捅了捅旁边也正埋头吃肉的白羽。
“好。”白羽想也没想,直接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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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初刻,于化虎带着一群残兵败将灰溜溜的回到了刑堂。
听闻任务失败,手下人还受了重伤,陈渐青气的直接一脚踹开书房大门,而后随前来报信的弟子火急火燎的赶往正殿。
到了正殿之中,便见于化虎一脸衰样的坐在椅子上,地上放着一张用藤蔓编织而成的简陋担架,上面躺着一人,鼻青脸肿认不出来是谁,但看穿着是自己刑堂的弟子无疑,整个人奄奄一息,右臂从手肘处断裂,骨头都刺了出来,用冰雪封冻着。
血暂时是止住了,但整个胳膊已经被冻成了青乌色,看起来异常恐怖。
“这是黄裳所为?”陈渐青冷冰冰的问道,眼里透着一股怒火,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惊喜!
于化虎见陈渐青来了,赶忙起身,哭丧着脸回答道:“不是。”
陈渐青眼中惊喜之色消失,只剩愤怒,喝问道:“不是黄裳,长春堂里还有谁有这本事?”
“是一个叫宋慈的人。”于化虎回答道。
“宋慈?”陈渐青听这名字隐隐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记不起来是谁,眼里透出了些许疑惑。
“五十多岁,有下玄境的修为。”于化虎补充说道。
陈渐青皱着眉想了想,终于回忆起来了,心里却愈发搞不明白,不由恼火暗骂起来:“这宋慈不是父亲的师兄吗?听闻此人十年前便去后山宗祠闭关潜修了,怎么会在常春堂里,还打伤了我刑堂的弟子,这他娘的究竟怎么一回事!”
琢磨片刻,陈渐青还是毫无头绪。
“从头说起!你们怎么遇见宋慈的,他为何又出手伤人!”
“是!是!”于化虎赶紧应声,将今早的遭遇如实说来:“今早卯时,我带着几位师弟上了戴云峰……”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终于将事情给讲清楚了。
陈渐青听他讲完,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没想到宗祠里那十几位通神圆满境的师叔都被黄裳给拉拢了,而且不知被黄裳用什么手段全部提升到了下玄境。
难怪父亲前几日和沈师叔去宗祠找人,会是十室九空,竟然是这么回事。
人都去戴云峰了,宗祠里自然没人了!
这事当时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宗祠里的这些老家伙不过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谁知会是这种情况!这些老不死的若是全部效忠了黄裳,将会令他的力量膨胀到一个让人胆寒的地步,即便父亲今后继任了掌门,恐怕也难奈何他!
“黄裳这小杂种好大的野心!”不安之余,陈渐青心底滋生出了一股阴冷的怒火。
“宋慈还说了,要抓孙璟,您必须亲自去跟黄裳交涉!”于化虎又说道。
“一群老贼!”听闻此言,陈渐青终于按捺不住了,气的拂袖怒骂。
便在这时,担架上那个要死不活的家伙也清醒了过来,大声哭喊起来:“首座大人,您要替我报仇啊!”
“还请首座大人替我等做主?”于化虎也是悲愤不已,沉声附和道。
陈渐青脸色阴晴不定,怒斥道:“我怎么替你们做主?你们自己作死,跑去抓人也不打我刑堂的旗号!当自己是贼吗?”
“我这不是怕把黄裳招惹来么?想要速战速决,先抓着人再说……”于化虎苦着脸解释道。
陈渐青气的脑门上青筋暴跳,于化虎计策是不错,但也正因这破计策,让他如今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他们被打伤之前,并没有禀明身份,被当做入侵者处理,怎么追究责任?充其量只能算一场误会。
若是伤人者是普通之辈,还可以强行扣屎盆子,换做黄裳都行,可这群老家伙辈分太高了,强行扣屎盆子,难有信服力。
一群老人家,会下死手欺负小辈吗?
陈渐青阴沉着脸,正想着如何处理这事,这时夏云杰也带着一群鼻青脸肿的刑堂弟子回来了。
说来也巧,于化虎带着残兵败灰溜溜的离开戴云峰不久,夏云杰便带着几名刑堂弟子上了山,准备去常春堂内走访调查。
双方还不是走的同一条路,因此没有碰上,否则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而在于化虎离开之后,韩笠便深入贯彻黄裳的指示精神,搬了把椅子,亲自守在了前院,万一刑堂再有人来闹事,便可直接轰出去,于是乎夏云杰一群人就撞枪口上了!
作为刑堂弟子,从来没人敢拦他们的路,于是在被阻拦之后,他们选择了硬闯,结果被韩笠揍了个鼻青脸肿。
幸好韩笠性格比宋慈温和的多,几人都没受重伤,但脸确确实实是丢尽了。
几人进了大殿,见陈渐青在场,立刻开始诉苦、告状。
听夏云杰倒完苦水之后,陈渐青本就难看的脸色几乎能往下掉冰渣子了。
孙璟没带回来也就算了,连走访调查的人都被轰了出来,纯粹就是明摆着打脸,不把刑堂放在眼里!
“好你个黄裳,简直欺人太甚!你要我亲自己前去,那我便亲自前去好了,今日你不给我个说法,本座绝不善罢甘休!”
陈渐青心头阴火攒动,心中涌起一股狠劲来,将陈沐阳的叮嘱望到了九霄云外。
就算今日不找黄裳麻烦,也得管他讨要个说法,否则他颜面无存。
刚担任刑堂首座,便被如此打脸,开了这先河,今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他两脚。
念及于此,也不愿多忍,拂袖一挥,转身往刑堂大殿外走去。
“首座,您去哪啊?”于化虎赶忙问道。
“找黄裳讨要说法去!”陈渐青头也不回的说道,言尤未了,便驾驭着寒螭剑,飞上了高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陈渐青抵达了戴云峰下。
也没敲门,直接就降落在了庭院里,见大门敞开着,便大步流星的闯了进去。
“黄裳!你……”
刚跨过门槛,陈渐青便扯开嗓子怒吼起来,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像吃了个苍蝇一般,瞬间闭上了嘴。
冷雨萱皱着眉从黄裳卧室里走了出来!
陈渐青傻眼了,冷雨萱怎么在黄裳房间里!
他只知冷雨萱住在戴云峰上,起居由黄裳安排,但没想到黄裳竟是将她安排到了自己房间里,这算什么事?
难不成两人关系已经好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吃惊同时,陈渐青看着冷雨萱诱人的容貌,心里妒火中烧,亦是心痒难耐,连今日来这的目的都差点忘了。
“大声嚷嚷什么呢?”冷雨萱冷声问道,一脸不满之色。
“在下陈渐青,见过冷姑娘!”陈渐青瞬间改换脸色,彬彬有礼的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冷雨萱也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是陈渐青。”
“想不到冷姑娘还记得我。”陈渐青大为欣喜,觉得有戏。
“我当然记得你啊,那天晚上在秋枫院,你被我黄裳哥哥打的趴在了地上,还死不认输,我没记错吧?”冷雨萱笑眯眯的说道,言语中讽刺之意极为强烈,然而一连纯洁无辜的样子,又似不带任何恶意,只是就是论事而已。
这番话差点给陈渐青顶出了内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要吐血一般,
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嘲讽,可惜却不敢对冷雨萱做个什么,甚至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找我黄裳哥哥有什么事吗?”冷雨萱羞将他辱够了,言归正传。
陈渐青当然不敢当着冷雨萱的面承认自己是来找黄裳讨要说法的,含蓄的表达道:“问他几件事情,关于本宗事务的。”
“他不在,你回吧?”冷雨萱摆了摆手,懒得跟陈渐青多说,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
“我能否再此等他呢?”陈渐青皱着眉问道,今日不找黄裳讨要个说法,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而且也无法给手底下的人一个交代,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不能!”冷雨萱毫不犹豫的说道。
陈渐青被气快要炸毛了,有些忍不住了,神色不善的说道:“冷姑娘莫不是将玄阴宗当成自己家了吧?”
“怎么,本姑娘的闺房你也想硬闯?这便是你玄阴宗的待客之道?”冷雨萱一听这话,十分不爽,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
陈渐青霎时清醒过来,吓得打了个哆嗦,低下头赔罪道:“鄙人绝无此意!”
硬闯冷雨萱闺房,等同于是猥亵,真若被坐实了这罪名,谁都保不了他,玉玄门的怒火有几人能够承受的起?
“算你识相!”冷雨萱白了陈渐青一眼,心中暗道。
“那冷姑娘可否告知在下,黄裳去了何处?”陈渐青极不甘心的问道。
冷雨萱本不打算告诉他,但转念一想,改变了心思。
“他去青焰峰了,你可以去那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