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耳没必要说谎,这对于他所言,并无什么益处。
若他没看错的话,这胡旦,定然在隐藏什么。
狄月将药膏抹在茸耳的伤口处,淡淡道,“我今夜便去那药铺看看,免得夜长梦多,”她顿了顿,又道:“时间紧迫,明晚就得赶回苗疆。”
离所约定的三日之约,已是只剩下一日了。
茸耳闻言,也是附和着点了点头,然而狄月的手的兀地一顿,随即抬了抬眸子又望了眼茸耳,“你留在客栈内,我自己去便好。”
“我同你一道去——嘶…我说,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作为一个姑娘家,手劲儿能否温柔点?”茸耳似是有几分不满,皱了皱眉望着旁边的女子。
“还事儿多得很。”狄月微启朱唇,上药的手劲儿倒也是轻了几分,“你说就凭你现在这幅模样,你是要去助我一臂之力呢?还是去拖我后腿呢?”
茸耳轻哼了一声,却也不语,狄月的话没错,就凭他现在的状况,恐怕去了,也是白搭。
屋外四下漆黑,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长风缓缓刮过,贴到人的面上,是刺进骨子里的凉。
不知道是她多心了还是什么,总是感觉——今晚的夜,将会格外的漫长。
茸耳叮嘱了狄月几句后,便见狄月出了客栈,而那木门,也是轻轻合住了。
偌大的街上,却只见她自己一人,拐角处走出一名打更人,望着这四下漆黑中,竟有一白色身影立于自己跟前,蓦地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便扬起手揉了揉双眼,再睁眼时便见那女子在自己拎着的灯笼前缓缓走近。
打更人狐疑地望着她,却听她开口问道,“请问,这附近有几家药铺,又如何走?”
打更人长叹一声,原是半夜抓药的女子,便张口道了几句——仅有一家,前面巷口左拐直走,到第三个岔口最大的那家铺子,便是。
打更人笑着说道,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别看那掌柜的是个跛子,心肠却是甚好,说不定还会给你免了药钱。”
闻言,狄月却只是浅浅一笑,“谢过这位大哥。”她缓缓道着,也不多言,转身迈过步子,便顺着那打更人所说的地方走去。
而那打更人也只是笑笑,随即又在这街上吆喝起来。
不出几时,狄月便到了那药铺门口,屋内已是熄了烛火,四下看起来一片昏暗,甚至有几分瘆人,她独自一人在这黑夜中前行,心下却无丝毫惧怕之意。
狄月扬了扬手,急急叩着那门栓,而那店内的人已是被这声音吵得全无了睡意,打着哈欠便往那门走去,嘴中也是抱怨了几句不满。
门微微敞开,已是听到屋内传来声音,“什么人啊,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那屋门只是微敞,可见屋内的人仍是抱着几分防范之心,那人探了探头从门缝里望着狄月,也只望得一身白衣飘飘。
“家母病重,还望掌柜的给抓几副药。”狄月缓缓道着,抬了抬眸子朝那门缝里的人望去。
门缝里的人听了这话,也是敞开了木门,伸了伸手朝狄月要到,“抓药的方子给我看看。”
她哪来什么药方子。
而狄月只是挪了挪脚,迈进门去,垂眸望了跟前的人一眼,此人双腿健全,不是什么跛子。
看来店家掌柜,另有他人。
那小二见狄月不说话,有些不耐烦地咂咂嘴,试探地问道,“没有药方子?……去去去,没有药方子你来这添什么乱,大半夜的,出去出去!”小二下着逐客令,扬着手便往狄月往屋外赶。
却见她的手蓦地一伸,顿时抓住了那小二的手腕,“去把你家掌柜喊出来。”她淡淡地说着,不带任何语气,清冽的声音,却犹如凛冬里的寒风。
而这屋内的声音太过嘈杂,也将这店家引了出来。
那中年男子一瘸一瘸地迈着步子走来,正是一脸睡意惺忪的模样,仍是打着哈欠抱怨着这屋内的声响。
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狄月手一送,一个健步往那掌柜走去,自袖中而出一把匕首,直直地被她握在手心里,架在那掌柜的项上,“不知掌柜的,可有多余的血瓶子赠我?”
这话一针见血,那掌柜却是蓦地一愣,顿时睡意全无,那眸子瞥了瞥架在自己项上的雪亮的刀刃。
“什……什么血瓶子!我这是药铺,只有药材……”那店家全然一副装傻的模样,却眸子瞥到了跟前白裳女子眸中的笑意。
“掌柜没有血瓶子也没事。不过我听说,这活人的血,更是新鲜,我看你这身形壮硕,应当能制好几个血瓶子。”她悠悠地说着,一脸轻松的模样,手中的刀尖,也一点点的往那皮肉逼去。
那掌柜也是久久不语,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而他背靠着那桌子,右手正慢慢地往桌面上摸着什么东西。
狄月自也是瞥到他这一举动,说时迟那时快,她蓦地将手中的匕首,兀地剁在那桌面上,离那店家的的指尖,才不过一寸的距离。
这番举动,竟让站在一旁的小二吓得几乎昏了过去,而这跛子掌柜的额间,也是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可以选择不说,我也可以选择杀了你。只不过大伙要是知道这号称乐善好施的药铺掌柜,背地里竟是干的这伤天害理的禁术勾当,会不会一把火烧了你这药庄,掘了你家祖坟?”狄月嘴角微微一牵,眸子却犹如寒潭一般。
那掌柜闻言,竟是颤了颤身子,哆嗦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上头有人交代了,每隔三日便有人来取一装满血的瓶子,牲畜的血也可,但人血为上等!”
狄月暗暗皱眉,“何人指使?”
那掌柜却直摇头。
也罢,看他的样子,却也不像是在说谎。她沉思了片刻,随即又问道:“那胡旦住于何处?”
“城北五十里的槐树木屋下。”
狄月了然,收了收那桌上的匕首,便即刻转身,那掌柜见她离去,顿时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木凳上。
谁知这女子才不出两步,她又转回身去,那掌柜蓦地一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感觉那肩上一酸,被昏了过去。
狄月垂下刚刚挥起的手,她不取他性命,但随后自会报官。免得夜长梦多,她便先让他睡上一觉。
那抹白衣,消失在夜幕的街巷处,而那长风穿堂入室,店铺的烛火已然熄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