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耳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地瞅着狄月,他见她眸中的光着实坚定,末了,他才合上了双唇,嘴角一牵,饶有兴趣地望着跟前的这个白衣女子。
他曾在银月时,顶着洞窟里的黑石,在烛光微弱的圆台上,望着九婆婆一子一子地摊满了棋盘,那时候,九婆婆眸中的神色,他这生都无法忘怀。
此时狄月眸中的光,便与九婆婆眸中的一般像。
九婆婆所做的决定,有时茸耳也会觉得悬乎,而那时她所说的话,他却毕生难忘——
“就像将军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我的棋子,也绝不会落在输棋的点上。”
茸耳牵着嘴角笑了笑,而狄月也一瞥,淡淡问着茸耳,“所笑为何?”
茸耳摇摇头,叹了一声,“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某个人有那么一瞬的相像。”
她定然是胜券在握,不然定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去搏这一搏。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是,她是保证了柯子尘的命,才会去搏一下月心死前所说的这个赌约,她想知道,是否自己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对错,都可是正确的?
到了苗疆时,还算为时不晚,站于石桥之前,望着那刻着苗疆二字的石碑,狄月的目光愈来愈深沉,在茸耳看来,像是要踏上什么征途一般。
“为何不走?”茸耳嘴里挑着根狗尾巴草,坐在马背上一脸悠闲地望着狄月。
末了,狄月缓缓回过头来望着他,扬着手指了指前方的一片密林,茸耳挑眉望去,那是百足林。
“这林如同迷宫,出来时容易,进去时却委实困难,此行我们要如何穿过去?想来你在苗疆待了这么久,又见你这几日表现颇为让人惊讶,倒不像什么普通人家的孩子,我想,你应当是知道另一条路并且能带我去的吧?”
一席话毕,茸耳张了张口,顿时无言以对。
“……真是抱歉,不像普通人家孩子的我,不知道另一条路的存在,不能给带路。”茸耳哼哼道。
“……”
是也两人只能踏上这百足林的路,这林中的奇虫奇兽,多得不能计数,因茸耳受了重伤,狄月的幻音琵琶又不在身边,这一路相去,单靠她手中一把剑,要护两人一马,委实有些勉强。
笛声渐起,虫蚁纷纷逃窜,这笛声与狄月初到苗疆时所听到的一模一样,想也不用想,来人是谁。
“看来你不枉此行,不但寻到了九婆婆,还寻到了她身边的侍童。”夕雾挑挑眉,映着夕阳的余晖款款行至狄月跟前。
夕雾嘴角扬了扬,眸中是说不出的喜色,她左顾右盼地望着,像是在寻什么人。
是风城。
“怕是枉了此行……正与你心中所想相反。”狄月顿了顿,抬眸望了一眼夕雾,夕雾的神色蓦地愣怔。
才不过一瞬,她的神色又缓了缓,继而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他……他可是行了一路累了?还是说是许久没回家忘了归来的路?他在后面么?在石桥那?还是在前面的花草地上?我、我去寻他。”话音还未落,夕雾便挪着脚要往石桥走去,却在擦身之时,被狄月蓦地拉住了胳膊。
“狄月,你替我把他带回来了,对么?”
狄月一怔,却久久不知该如何言语,她将那条银色的腰带拿出,递到了夕雾跟前。
而跟前的夕雾,却是一副双眼空洞的模样,她颤着手接过了那条腰带,抿着唇也是没有任何言语。
狄月知道,这生离死别,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的打击。
夕雾没说话,却是转过身去,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苗疆走去。
“你何不直接告诉她?风城早就死了,你去到时已是变成了一具靠黑蛊移动身子的尸骨?”茸耳问到,“这又不是你的错。”
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一点也不关她狄月的事。
“你同月心的赌约,你输了。”茸耳说这话时,一脸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事就不关他的事。
不过这事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他只是一个看戏人,结局是好是坏都与他没关系,可这结局的好坏,却跟狄月有关系。
“现在你要如何救你的良心?看着苏鸢就这样永眠?”
狄月缓缓回过头望着茸耳,“这倒不是。”
茸耳才蓦地想起,是了,她定有自己的打算。
他们赶至苗疆星皇潭时,已是日落时分。
墨无颜在屋内来回踱步,脸上的焦急已是掩都掩不住,她和游宸从长老议事殿回来后,便只有一个结果——他们已是在寻找办法,让墨无颜他们静等消息。
可这已是三日过去,还是毫无音信。
“我看他们,就根本没打算救人,倒不如让我杀出去,随便取一个人的心头血!”墨无颜咬咬牙。
“杀人偿命,这条王法,在每一处都是适用的。”游宸挑眉望了一眼墨无颜,他则是一副淡然地坐在茶桌旁,末了才听他缓缓道,“这阿月,怎的也不见了身影?”
墨无颜叹了口气,也是坐到了游宸对面,拿了个茶盅自顾自地倒着茶水,“想来应当也不会去哪,穆苏不是说她家小姐迷了路,她寻去了么?”
游宸闻言,也是眯了眯眼望着那自茶壶中倾泄出的茶水,意味不明地瞅了一眼墨无颜。
而墨无颜似也是注意到了这股强烈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也是对了上去,随即,她嘴角一牵,开口问道,“我倒是奇怪呢,为何这些苗疆人,听了你的名号,全都是客客气气的模样。”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游宸,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游宸拿着茶盅的手兀地一顿,才是轻笑出声,便听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
一个看上去约摸九岁般大的墨发白裳小童立于门口,挑着眸子望着屋内四处。
是茸耳。
而这少年手中,还握着一把长剑。
游宸和墨无颜皆是皱了皱眉。
良久,才听茸耳道,“在座的谁是墨无颜?”
墨无颜狐疑地瞅着他,“怎么?是那些长老派你来的么?他们可商量出什么对策来了?”
茸耳说:“对策?你就算是等到寒冬,他们未必也能给你个办法。”
他迈着步子缓缓走进去,将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放到桌上。
“喏,用这个救那个人便可。”茸耳指了指桌上的长剑。而墨无颜惊奇地发现,那把长剑,是苏鸢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