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识路,容易迷路,但这不代表我的记性不好。虽没话本子里头主角那样的过目不忘,但相比常人,我的记性还是不错的。
坊间不是常说,命运给你关上了一道门,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户。如若关上的是我的方向感,那打开的那扇窗,必定是我的记忆力。
我执着那支狼毫,沾了些许墨汁,轻轻落笔在那张泛黄的宣纸上,小心地按记忆力的模样勾勒出那六七样花草。
寥寥几笔,那张画纸上便绽着形色各异的花草,像极了那风中新生的模样。
药铺掌柜在旁边啧啧称奇,惊讶写满了脸,“想不到姑娘的画功,竟是这样好。”
我悄然一笑,说起这画功,还得益于柯子尘不在皇宫的那两年,偌大的未央宫,无人迈入,她们不来,我也不去,这一生无聊之意,便也日日在那宫中作起画来,熟能生巧,画功自来。
我将画纸旋了个方向,递给药铺掌柜,“可否有劳掌柜,替我寻到这几味药。”
他接过那宣纸,便替我寻去,不出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他便将那六七味药放在我跟前。
我胸中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了下来——青州叶府上百条人命,总算是得到解救了。
奈何行侠仗义,是需要资金来支撑的。
我早就身无分文,这六七样药,实在是给我添了个麻烦事。
“姑娘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挠挠头,实在不觉得身上还有什么可以用来抵押的物品。
药铺掌柜叹了口气,话虽说得委婉,但我还是能听出他的意思——天下哪有白吃的宴席。
我蓦地想起身上还有柯子尘送我的海棠玉簪,刚从怀中拿出,心下便顿生悔意,这是他亲手做给我的,也是我身上唯一和他有关系的东西,如今让我抵押,心中还真有些舍不得。
簪子还拿出来的那刻,药铺掌柜的眸子便蓦地一亮,他呵呵笑着,捧着手道:“这个不错!”他显然看出了我的犹豫,咂咂嘴劝道,“姑娘,人命关天呐!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钱乃身外之物,这权衡利弊……”
我心一横,便将那玉簪放于桌上。
那掌柜笑着接过簪子,用手小心摩擦着,一副欣喜的模样。
我拿了药材,便走出药铺,心里还是觉得划不来和舍不得,早知道迟早要抵押出去,倒不如多给沐司抓几副药……
我赶回客栈时,正见穆苏弯着腰给店家赔罪,我眉头一皱,站在门口便提着嗓子问到,“我家穆苏做错了什么,竟要这样给店家赔礼?”
店家横着眼看了我一眼,又垂着眸子望了一眼我手中的药包,冷冷哼了一声,“说是没钱住店,倒有钱去抓这么多药,如今啊,竟还赖着不走了。”
我皱了皱眉,心中顿时恍然。
我素来不是什么好脾气,别人欺压过来,倒也不能把气往肚子里咽,我将药包往桌上一甩,迈着大步往掌柜那走去,横了身子挡在穆苏跟前,“店家怕是没忘吧?我们当初付的银子,可是够住到今晚的,如今才是正午,你便急急催促着我们走,这就是你们客栈的待客之道?”
“还有,我的银子爱往哪花就往哪花,我就算全部银子往药庄里砸,把药当饭吃,也管不着你什么事。”
被我这么一说,他竟也不乐意起来,“明日一早,你们若还不收拾东西走人,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咂咂嘴一脸鄙夷地望着他离开我的视线,心里正是鄙夷他的待客之道,身子却被穆苏一拍,我回过身去,听她道,“小姐,咱们的银子够抓这么多药吗?可还剩得银子住店?”
我摆摆手,拉了张木椅坐下,嘴里轻描淡写地给她说了下经过。
穆苏的神情蓦地愣怔,接着便是如雷贯耳的声音传来,“当了?!小姐你怎么能当了那簪子?那可是!那可是……”
我瞧着她急得快哭了出来,也拉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穆苏,等换了银子,再去拾回那簪子也不迟。”我细细给她道着当初在古沛时风城的模样,一身腐肉,被蛊虫食空了内里,这蛊术拖不得,能早救一时便是一时。
她也缓缓镇静下来,轻轻点了下头,我拍拍她的肩,叮嘱她切莫让沐司知道此事。
行了一路,喉咙早已有些干渴,我拎起桌上的茶壶,往瓷碗里倒着水,才发现这一大早的,便没见到茸耳的身影。
“怎么,茸耳那小子还在赖床?”我端着碗往嘴里送着茶水,眸子瞥了一眼穆苏问道。
穆苏瞥了瞥嘴,往了一眼门外,缓缓道,“他一大早便卖艺去了……”
一口茶水顿时呛在我喉咙里。
我擦了擦嘴,有些惊讶地望着穆苏,“想不到他这样怕我的眠心曲……”
我咂咂嘴,连茸耳这小子都在卖命,我又岂能在这偷闲?
我让穆苏将那些药全都煎了,之后放在水袋中。
穆苏煎好药后,将那水袋递给我。
她将那水袋紧紧握在手中,显然有些不愿给我的意思。
我挑了挑眉望着她,只听她缓缓道,“还是穆苏同小姐一道去吧。”
我豁然一笑,她这个样子,怎么竟那样像送夫君上战场的小娘子?
“我又不是去打战,你这副样子,弄得我像是此去无归了一般。”我手腕一用力,夺过她手中的水袋,她的样子,明显有些不快。
我知道上次,自叶府一战后,我身负重伤还失去了心智和记忆,害得她为我担忧了好一阵子,又因这次是我单枪匹马地去面对一府傀儡,她自然是放心不下。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像安慰一个小孩一般,“茸耳本就不在客栈里,我这一去,更是顾不及,穆苏,你便算是帮我个忙,沐司现在,需要人照顾。”
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虽然觉得沐司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因想不开而寻短见,但是由于沐府灭门一事后,又遭遇柯棠去世的打击,我心里的惶恐,不是没道理的。
穆苏也是明白了我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临行时还一直叮嘱我多加小心,我也顺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告诉她被人欺负了要欺负回去,不要牙齿被打断了还往嘴里咽。
随即长鞭一挥,快马从人群中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