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听到曹兵杀来,便是立即请命出战。
刘备摇了摇头:“不可!”
张飞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
刘备道:“三弟,我跟你说过‘寻机发兵,以待天时’,你难道忘了?”
关羽赵云正欲站起,突然想起昨天刘备的确曾有此言,便是不得再请战。
外面喊骂声已经传来,看来曹军那边已经布置好阵势了。
张飞到帐外听听,又到帐内踱踱,只焦躁不安。想敌人在他门外破口大骂,自己如何还能坐卧如常?只大哥不让出去,便是干瞪眼睛,没奈何。
想了想刘备说的八个字,只好在里面找破绽:“大哥,你只说寻找机会发兵,并没说敌人来了不去接战。”
刘备跪坐下来,拿起酒盏,淡淡说道:“三弟你这句话说得很对,我是这样说的。可是如果发了兵、接了这场战,却并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那么,这还算是我们想要寻找的机会吗?如果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机会,这战我们自然接不得。”
张飞被问哑。
赵云接着问:“然则玄德公想要得到什么样的机会?”
刘备答道:“所谓为将者必先了解地利,掌握天时。如果敌人故意引我们出战,而我们不知敌人之诡诈,便冒然迎战,是不是太过鲁莽?如果冒然失败了,便是什么机会也没有了。而且机会这东西,一个是敌人给的,还有一个则是你自己创造的,但都需要你自己去把握。想如果我们自己都没有找到必定战胜敌人的机会,如何能够冒然出兵迎战?”
赵云被问得叹服。
张飞也是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关羽则轻捧胡须,闭目凝思。
曹豹醉梦中听到他们不发兵,便是又一阵大吼大叫。
张飞说又说不过,心里虽然叹服,但脾气毕竟一时难以抑制。听到曹豹在案上大吼大叫,便是惹恼了他的脾气,将怒气牵在了他身上。只走过去踹了他一脚,骂了句庸狗,便让人将他抬出别帐休息。
曹豹在这帐中,曹豹手下没得到主将的命令,便也不敢妄自出兵。刘备和曹豹所处乃是俯冲地势,而曹军也不敢冒然仰攻,而且仰攻在用兵上是大忌,所以便是撤了围。
刘备命人将曹豹送到自己帐中,然后处理好这边,布置好巡营士兵,这才回夫人帐中。
第二天,曹军尚未叫战,夫人又抱着刘甜去了灶头取吃的。刘备睡在榻上,只想起了许多心事,难得平静,便披衣下榻,到桌案前坐下。
‘史上刘备’喜狗马,音乐,美衣服,不甚读书。他虽然也很好这些,但他因为初到,怕难以识得汉人隶书,会露出破绽。便是一有空下来,不是借阅兵书以增博闻,则是练习书法,以习其气。
刘备先将墨块研好,笔尖醮上墨,舒展纸张。
刘备先前本来是用竹简写字的,只是觉得竹简写字太过于狭窄,无法很好的发挥自己。而且拿竹简写,不说拿着时手捏着酸痛,便是眼睛直钩钩对着那片竹片,便是如同姑娘拿绣花针,大眼还得对小眼。而且一片竹简上也写不到多少字,却要花去好多的功夫,所以决定改用纸张写字。
那时纸张特别贵,竹简可以自己削制,就算买竹片也相对要比花钱买纸便宜。而刘备便是情愿花昂贵的钱买粗糙的纸,也胜过花便宜的钱写拘束的字。
刘备填上墨后,一时不知道写什么。
看着纸张,望着榻上,心头似有所触。想起一首唐人长诗来,便是下笔如有神,记忆如泉涌,一路用隶书在纸张上写将下来。
刘备写得出神,正自感触‘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的凄凉哀婉而一时不忍落笔,便觉衣角被一只小手轻轻一扯,接着耳边传来甜甜的笑声,和稚嫩的喊声:“爹!”
陈夫人已经教会了刘甜要喊刘备叫爹。
刘备听到这声爹便是满心欢喜,赶紧丢笔,将她抱在自己身上逗乐。
陈夫人将饭菜放在另一个桌案上,唤刘备吃了饭,再是接过刘备手中的刘甜。
刘备心里愉快,见外面也没事,便索性接着写字。
陈夫人一边哄着刘甜玩,一边看着刘备纸上所写,便是竟一时挪不开眼睛。
刘备再写得一时,叫了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尽期’,便即落笔。
刘备一见纸上所写端正隽秀,便是不禁的暗自赞叹,想夫人见自己这手好字当自称赞不已,再是投来羡慕秋波。
谁知,陈夫人一眼横扫而下,快速浏览,便早是如有所触,亦喜亦悲。看到那‘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去’竟然珠泪暗落,打在刘甜额上也不自知。再一看到最后一句,便是全身震荡,泪已湿衾。
刘备这下吃惊非小,本以为自己疏松一下心情,不知倒暗增了夫人的伤心。
刘备赶紧上前抚慰她:“夫人,你怎么了?”
陈夫人擦去眼泪,看着刘备:“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备道:“夫人有话但说无妨,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无他人之时,你不必拘谨于这些。”
陈夫人毕竟教养深厚,还是谢了声大人,然后才道:“大人这首诗写得的确感人,让人读来不禁夺泪,只是不知诗中的‘杨家有女’所指何人?而统观全篇,其中的‘太液芙蓉未央柳’便应该是指长安的太液池和未央宫吧?如此看来,当是写的是前汉朝之事,还有那句‘不见长安见尘雾’也可以为佐证。妾便不懂得‘渔阳鼙鼓动地来’是何典故?前朝时候渔阳有发生过兵戈吗?能让皇帝逼得非要杀死这杨家女?”
刘备还真不知道夫人见解如此之高,记忆如此之深,智慧如此之聪人,便是问得刘备都摸了一把汗。但他不好说这是后世唐明王和杨贵妃的事,顺便还要扯上那个写这《长恨歌》的白居易吧?
刘备对这首诗记忆很深,因为他通读全篇不下八十遍,才将全诗背熟,所以才一口气写下来不差一字。
刘备到这时只得瞎编:“这首诗只是我观前人之作,一时喜欢便记了下来,只当临笔之用,并无深意。其实这里面的事想来也是作诗之人杜撰的吧?毕竟他所说的跟现实根本没法联系上。”
陈夫人却轻轻叹息一声:“妾倒希望这种凄美的结局是我们的归宿。只是,如果,如果要是你兄弟你部下逼得非要你杀了妾不可,或者你因为顾全兄弟而把妾抛弃了,你不见到妾,会想妾吗?如果妾死后真的和这杨家女一样到了仙山之上,你会‘升天入地求之遍’吗?”
呃,这下扯远了。陈夫人自那次临淄城失陷后,再见到刘备时,便时不时的出现失魂落魄的样子。每次恩欢过后,她不是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然就是欲言又止,说话总是说到一半就停止了,总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刘备当然不会怪她,反而被她对自己的痴情而感动,便是愈发怜惜她。
这时谁知不巧,只因自己这首诗,便让她深有所感,引得她疑心大起。便是不禁歉然,赶紧啪啪她的肩膀,柔声道:“夫人,我刘备不是那种只要兄弟不要自己女人的人。”
陈夫人这时欲言又止,顿了顿,问道:“要是兄弟和女人之间你只能顾得上一个,你会选谁?”
“这……”
这还真不好说,因为没有兄弟那就没有热血,而没有女人全身就会变得冷血。
刘备只得笑道:“我两个都选,行吗?”
刘甜见刘备靠得近了,便伸手扯他胡子。
刘备不想继续谈这个尴尬的问题,便是赶紧逗刘甜乐。只让她扯自己胡子,恨不得她把自己这几根胡子都拔光了干净。
陈夫人站起身来,将刘甜给了刘备。
刘备一愣,还以为她要走开,谁知她坐到桌案边,从新换上一张干净的纸,再填点墨,想也不想,提笔就写。
刘备见她拿起笔来在纸张上如龙游走,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便自暗赞。再一站起来看她所写,便是禁不住一愣,她竟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来!
只见她笔下之字秀丽不可方物,再一看自己的字,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禁自惭形愧。
刘甜在刘备怀里还是手不放过他的胡子,只是她没有指甲,又不知道狠狠的使力去扯,便是一根胡子被她玩弄来去,怎么也断不了,便是把她玩得出了神。只咦咦的甜甜而笑,拔不出来便伸另一只小手来啪刘备的嘴巴。
刘备跟她开玩笑,将嘴唇一咧,留出白齿,便是把刘甜逗得再次甜甜一笑。
刘备跟她玩闹时,陈夫人已经落笔,然后站了起来,将书写好的纸张齐眉递给他:“妾这里也有一首诗,便是送给大人你。”
刘备错愕,想我写一首给她,她回赠一首给我,这下倒是有点那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感觉了,便是恭敬的接过。
刘备刚欲去读,便是外面一阵吵闹。知道有人来了,便将刘甜交给夫人,夫人自领刘甜到一边。
刘备便坐在案边,只听外面嚷嚷着刘备在不在,过一时就听那人跟守门的将士吵了起来。
刘备听的出是曹豹来了,便端正身子,假装不知,只高声问道:“外面是何人在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