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关羽猛然睁开双眼,眼睛里一片赤红,如血染就,耳朵里一阵嗡嗡乱鸣。眼前,仍是亢父战场,惨烈悲壮。其时,耳边箭矢乱飞,士卒乱奔,伤亡渐渐增多,尸体甚至都把道路都堵塞了起来。关羽喝止不了了,就连,乱箭插到他的臂膀,他也不能顾了。他将入肉的箭矢拔起,折断,丢掷在地,不带哼一声!然后,他挥舞起手里的青龙偃月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带着大军往前杀去章节。
四周都是敌人,杀之不尽,碎之不完的敌人!死亡在眼前,聒噪在耳!除了拼命杀出去,一切都休谈!眼看着紧跟着自己的亲兵一个个倒下,他愤怒的睁圆丹凤眼,咆哮不已。然而就在他的愤怒达到颠峰的时候,他自身暴露在外的破绽也就立即让他的敌人及时抓住了。呼啸而至的暗箭,甚至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已让他后背如遭雷击,轰然翻身落马……
关羽耳鼓里又是一阵嗡鸣,他欲爬起来,后背的创口剧烈做痛,使得他不由轻哼一声。两边看护的将领眼看关羽醒了过来,都是松了一口气,赶紧劝关羽不要乱动,有的则去喊叫军医去了。关羽双眉一蹙,没看到张辽,不分红白的大怒起来:“本将军着了埋伏,没有听他张辽劝告,张辽这厮这下可是高兴了!”
却见两边将军都是低着头,不好说话。这下,关羽确定张辽那日眼见自己中伏,一定是没有去救他。他把丹凤眼一合,不饶的道:“待某病好了,定然将此事转告大哥知道!”哼的一声,不理众将,躺着闭眼不语。
这时,一名老军医带着药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抹着汗给关羽把了把脉。看了看伤势。道声不妨,让他好生调养,过不了多少时候也就会好的。临走前摇了摇头,对众将军道:“关将军倒是没事了,只怕张将军他……”一语未了,拖着长长的太息,就要走开。
关羽丹凤眼一睁。看了左右将军一眼,见他们都是轻轻叹息着,脸色很是不好看,默然不语。关羽十分不耐烦的喝住老军医,问他:“你刚才说张将军?他又怎么了?”老军医为难的看了左右将军一眼,正要开口。只见榻边两眼怒欲滴血,两腮憋的通红的将军鼎轰,拳头一捏,抬头瞄了榻上关羽一眼。此时,脑袋发胀,胆子撑破,终于是豁了出去,鼓足勇气踏前一步。声音之中难免带着发自心底的颤抖。厉声责备:“张将军怎么了?若不是张将军在,只怕将军你早就……眼看将军是醒过来了。可张将军他……”
鼎轰说到这里,双眼垂泪,不忍再言,将身一转,就要愤然离开。
“站住!”
就这样让他甩袖离去,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关羽心腹将领赶紧站了出来,拔刀要将鼎轰喝止。
听完鼎轰一席话,关羽身子巨震,抬眼看向两边。心腹将军都是垂下头来,一人道:“鼎将军所言不错。当时我等身陷重围,将军你又为暗箭所伤,坠落马下。我等眼见将军落马,三军无人带领,顿时陷入混乱。眼看贼兵团团围上,我等生死无依之际,若不是张将军他及时带兵赶来,救我等出围,不然我等差点就是全军覆没了。待回到帐中,立刻就请来军医为将军拔掉后背箭矢。本来这支箭矢射入不深,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只是……只是将军所中之箭上面淬有毒液,若不能吸允干净,只怕撑不了多久。张将军听闻此言,毫无二言,立即趴上榻来,不顾我等阻挡,愣是一口一口将将军后背创口上的黑色毒液吸了个干干净净,直到出现新鲜血液,这才罢休。为将军吸完毒液,张将军他立即晕了过去,扶他到榻上,他仍是不忘嘱咐我等不要将此事立即告知将军知道,就怕将军动了伤口……”
关羽双眼不由放出光来,大叫一声,昏死过去。两边心腹一惊,纷纷上前。老军医上前把脉,鼎轰一时也不好离开,转身来看。
不过一时,关羽醒转过来,丹凤眼里却是噙满了密细的泪珠。他抓起鼎轰的双手,说道:“将军无须动气,某这就随将军去向张将军请罪!”说着,将身子一挺,早已推开众人,不听众人语劝,披了铠甲,就往外奔去。
※※※
眼前的张辽如睡死了过去,合着的双眼眶向内凹去,上面一片漆黑,嘴唇亦是碎裂成了数瓣,唯有鼻息里时有时无扑出的气息,证明他还未死透。
关羽眼见榻上的张辽成了这样,愧疚之痛遽然升腾。跪在张辽榻前一动不动,眼泪却早已是雨打芭蕉,扑簌簌大颗坠落。埋下头去,无比惭愧。一直紧随关羽南征北战的腹心将士,他们那里曾见将军这么伤心过,平时就算刮骨之伤他也未曾皱一皱眉,更别说是滴一滴泪了。然而今天,他居然在比他官小一级的张辽榻前,轰然跪下,全然不顾在场众将的异样目光,黯然饮泣,这是何等的震撼!何等的气魄!
两边心腹赶紧上前去劝慰,奈何关羽就是跪着不起。
就在关羽跪在张辽榻前时,他的身后,鼎轰手捧一杆长枪,双手托于前,哽咽道:“将军反复交代末将,说要是他真的不行了,就将这杆铁枪还有他的坐骑赤兔宝马一并转交关将军。他说,将军乃当时豪杰,当配此枪、此马,让将军不要推脱,万请收下。”
将长枪望前平举,等着关羽拿去。
关羽豁然转身站起,瞄着他手里的长枪,眼睛里寒光一闪。
眼前这把枪,正是张辽从文丑手上缴获的那把透骨铁枪!当年,袁谭为乱青州,手下虎将文丑凭借这把铁枪,枪杀刘备许多大将,无人能治,威震一时。也就在那时,大哥一封书,将他从鲁国调出来,寄希望于他一人。对于大哥的信任,他当然毫不客气的接受。放眼天下。吕布死后。能杀文丑者舍我其谁!然而,当他带着无限的自信和高傲,走上沙场,与文丑殊死搏斗。可笑的是,他居然败了!
杀文丑的不是他,是张辽!这个在之前一直名不经传的小儿。这个小儿,居然凭借一骑吕布的赤兔宝马纵横沙场。转眼取文丑于马下!关羽不解了,郁闷了!接着,大哥又将他的战利品透骨枪又赏赐给了张辽,使得张辽一身兼备两件世间稀宝,这是何等的荣耀!这份荣耀,应该是属于我关羽一人才是。刘备是我的大哥。别人无能力承受!带着无限的屈辱和愤恨,他离开了青州,回到了鲁国。
本来以为凭此一战而成名,结果什么也不是,反是亲身证明了张辽的成名之战。
没有无故的恨。
若不是他感到深刻的屈辱,他也断然不会故意跟张辽去唱反调,不顾张辽的劝阻而贸然出兵,致使自己深陷危境。若不是自己中了暗箭。此刻又怎会害得张辽身躺榻上奄将一息?
此刻。惭愧何用?
一切,还不都是因为这把铁枪的存在。
关羽狂吼一声。目露凶光,劈手夺过铁枪,欲要以自己一世之力,将之折断!
且不论关羽有没有这个能力,两边的心腹眼见这一幕都是惊呼一声,瞪大双眼。就是鼎轰,看着他这架势,被这囫囵的掌风一扫,腾腾腾的连退数步,脸色不由一寒。虽然跟关羽接触的少,但他的能力还是有所耳闻的。当年虎牢关故事还在传着呢。他与众将,甚至准备以手塞耳,以防这声剧烈的寒铁折折声刺破耳鼓。
然而,就在关羽狂怒不已的时候,他的白袍的衣角被人扯了扯。关羽一愣,转过脸去,却见张辽已经睁开眼来,嘴里吐字出奇的清楚。
只听他缓缓道:“息怒,息怒!云长何故跟它过意不去。”
众人都是长吞一口气,张辽醒来了!
关羽亦是愣了半天,赶紧将手上铁枪扔了一边,双手欲要将他扶起,见他摇头,也就顿住了。关羽关切的问道:“文远,你现在如何?”张辽见他神采颇好,也就放下心来。他那声“文远”既出,看来他是不再嫉恨自己了。张辽宽慰的挤出一团笑容,摇头道:“自将军病后,少有在营中走动,不说曹仁那厮怀疑,只怕军心不稳。云长若听某,就请省点力气,不要再跟它过意不去,过些时候不若去营中转转……”
张辽突然神采奕奕的说了这么多的话,下面的将士们却都低声议论起来:“莫不是回光返照吧?”旁边鼎轰被他们一说,心里咯噔一跳,赶紧吩咐道:“快传老军医来!”
“不用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帐门掀开,一个身着灰色便服的老者,挎了口黑色药箱走了进来。诸人都是一愣,只见这老者头额隆起,颔下一部黑色银须根根如戟,双目有神,含笑抬头看着众人。“这人谁呀?”众人都没见过来者,就连关羽亦是没有见过。鼎轰上前喝道:“大胆,这是谁放他进来的?”
关羽看了张辽一眼,张辽抬起身来,微微一瞥,却是见过的,不由长吐一口气,笑道:“原来是……”
“华佗华神医都没见过,还大呼小叫什么!”
帐外,又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按大刀,容貌雄毅非常。
鼎轰却是立即认了出来:“呃?许将军来了?”
许褚看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
关羽听到华佗之名,当即是双眼放光,哈哈一笑:“有华神医在,文远病无忧矣!某可以放心巡营去也!”走到华佗面前,向华佗和许褚微一拱手,正要长身离去,被华佗扯住:“慢着!张将军身患重病,只怕将军你也带伤在身吧?还是修养好了再动,免致动了旧创。”
关羽捋须直出:“些许小伤能耐我何?还是麻烦华神医为张将军看病吧。拜托了!”大笑着走了出去。
※※※
华佗虽然常随军行医,但向在后勤,很少与这些将军谋面。虽然这些人早知道神医华佗就在军中,但也只是闻其名,而不见其人。
张辽,却有幸跟华佗见过数面,两人关系极好的。
华佗这一来,恰是时候,直将奄奄将息的张辽救活了过来。张辽欣喜不已,问他们如何知道他病危而赶来了。华佗却是哈哈一笑:“某虽然自负颇有点医术。医不死人。但也非是神仙。实不瞒将军,其实来之前某并不知将军身染重病一事。”张辽轻哦一声,更是相信此乃天意了。旁边许褚苦皱着眉:“将军不知,我等此来并非为将军。”
张辽点了点头,问道:“然是为何?”
许褚叹息一声,把彭城蒋济身染重病的事跟他一并说了,道:“元化虽有神医之名。但奈何在医治蒋军事时发现少了一味药。如此,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没奈何,只得暂时将蒋军事留在彭城,某再陪他到鲁国山中寻找。经过数日的耽搁,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这味药给找到了。我等往回返时。这不正好从这里经过,听到将军正领兵围打方与城。我和元化想念将军,也就顺道进来看看。只哪里想到当时将军却是奄将一息,好险好险。”
张辽跟蒋济也有数面之缘,听他这么一说,又替蒋济担心起来,黯然神伤。
华佗宽慰了他两句,说道:“万幸将军体内的余毒也已消弭干净了。再养些日子也就康复了。只是蒋军事还在彭城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我们也就不敢在此逗留下去了,今日来就是特向文远你告辞的。”张辽却是舍不得他。但想到蒋济的事,也就点了点头,说道:“救人要紧,我就不强留二位了。”立即叫人将准备好的筵席摆上来,又叫了许多将军奉陪。
席上,关羽捧盏来敬华佗,言道:“要不是华神医你及时赶来将文远医治好,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某此生再也休想抬起头来了!哎,神医,某敬你!”这句话却是出自肺腑,若张辽因他而死,不说大哥那边没法交代,就是内心里一世也不得安宁。难得他平时孤傲不服人,今日却对华佗低下头来,很是让他那些心腹将领感慨一番。
本来不会说话的他,只把脸憋的通红,一切感激之语,只在一杯酒中。
华佗见关羽一杯水酒下去豪气不减,不由点了点头,将盏举起,也是一饮而尽。在营中这几日他也略听了些关于关羽和张辽之间的纠葛,此时再看关羽、张辽二人坦然相视而笑,再无敌意,甚是高兴。
放下酒盏,微一点头,长身而起,笑道:“二位将军能尽释前嫌,实在再好也没有,太尉大人听说一定很是高兴。战场之事某无能为力,不能帮到二位将军,只能到这里了。感二位盛情,某酒也喝足了,这就告辞了。”旁边许褚跟张辽众人说了两句,也就背起药箱,跟着华佗出了大帐。
张辽撵了出来,还想带兵护送他们一程,但被华佗拒绝了。
※※※
许褚带着数十骑保护着华佗从张辽大营出来,一路饶过曹军的军事防线,尽量躲避曹军的侦探,一路抄小路而去。但他们的行踪还是被曹军的探马发现了,并且探马立即将消息飞骑报到了方与城内曹仁那里。
牛金上前一步,目露凶光,拱手道:“这一伙人人数不多,看他们匆匆的样子,想必是有什么紧要任务在身。而且,据探马描述,这些人当中有一老者,虽是上了年纪,但却精神健硕,耳聪目明,头额甚高,胡须银白,相貌倒是颇合一人。”
曹仁轻咦一声,放下手头的卷宗,笑道:“哦,似你看来,此是何人?”
“如果末将猜得没错,此人定时神医华佗无疑!”
牛金十分肯定的咬了咬牙,继续道:“将军莫要忘了,前些年曹公时时犯这头痛的毛病,都是请这华神医给医治好的。当时我却是有幸见过几次,从探马们口中描述,倒是很符合这人的相貌。再者,这两年来,华神医在民间突然很少走动,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也没有有关他的神奇故事传到民间。就算曹公时犯头痛时,几次三番想要请他来医治,奈何派出的几路探马都是无功而返,很让曹公气恼。我前些时还听人说这华神医如今入了刘备幕府,倒是成了刘备的私人医生了。如今看来,这消息却是准确。而这人,当是华神医无疑!”
曹仁眼光遽然一缩,啪案而起:“若是华佗,我倒是对他很有兴趣。”
牛金上前一步:“曹公欲得之人如今就在城外,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曹仁目视着他,一字一字吐道:“能不能将华神医再请回来,就看将军你了。”牛金退后一步,躬身道:“将军放心,我这就带兵出城,将他请回来!”正要转身,却被曹仁叫住:“慢着!离远点再动手。”
“末将明白!”牛金嘿然一笑,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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