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夏只身立于窗前,伸手抚上,想要摸一摸那贴在玻璃上的雨滴,但除了冰凉的触感之外什么也摸不到。
如今的她就像是被囚禁了一样,活动范围仅限于这小小的一间卧房。偶尔沈晓可还是会来找她聊聊天,每次都劝她多吃点东西,但实际上除了沈月苍每次强迫性的塞进她嘴里的食物之外,她什么都没有动过。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的强横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不希望自己的坚持付诸流水,她只能自己想办法离开这里。
这样想着,宗夏缓缓抬起了右手,修长白嫩的手上拿着原本放在书桌上的那盏台灯,灯座是铜铸的,是目前她视线范围内最坚强的东西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玻璃窗,手中紧握的力度更大,骨节握得泛白,迟疑了良久,眼底终于闪过一丝绝然,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灯座,狠狠地朝着玻璃窗上砸去。
灯座与玻璃撞击,“砰”的一声巨大响动,宗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抱着脑袋,害怕玻璃碎片会将自己划的遍体鳞伤……
灯座滚落至脚边,等待许久的宗夏并没有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疑惑的睁眼去看……
映入视线的是一块完好无损的窗户,如同镜面一样倒印着她苍白的容颜。她不可置信的走上前查看,手指拂过光滑无痕的玻璃窗,上面甚至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看来这并不是普通的玻璃,不会因此就碎掉。
逃跑的希望落空,只剩下无尽的绝望深深笼罩,难道她真的再也逃不过了,真的是命中注定,她此生只能留在他身边了?
不行……不能这样!
宗夏的眼底满是不甘,她不要再像以前一样软弱无能,任人摆布……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灯座上,弯下腰重新捡起来,再一次抱着绝然的心情扔向看似坚不可摧的玻璃窗,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仿佛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
不停响起的巨响并不是毫无意义,在宗夏坚持了近十分钟之后,背后的门被人拧开了。
她顺着声音向外看去,神色幽深,头发凌乱,因为用力过度而不停地喘息着。
门外走进来的人扫视了一眼房内,目光最终落在了她的身上,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看得来者一阵阵皱眉,眼底的厌恶难以遮掩。
“干什么呢,弄的声音楼底下都听得见了。”
沈老爷子高大威猛的身材在经过病痛折磨之后变得单薄了许多,挺直的背脊也弯了下来,杵着拐杖的手满是皱纹,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力。
唯一不变的,便是老爷子凌厉的目光,像是孤夜中的野狼一样盯着面前的猎物,匆匆一眼都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战栗不止。
如今的宗夏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叫作害怕,她唯一害怕的便是外婆离去,所以现在她连唯一的都已经失去了。
她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老爷子,看似有礼貌的声音听起来却生硬得很,“对不起,打扰到爷爷了,我只是想把窗子砸开而已。”
老爷子瞥了一眼完好的玻璃窗,“这窗户可是很特殊的材质做成的,子弹都能挡,哪是你能够砸开的?”
“那麻烦爷爷告诉我,到底我要怎么才能出去?”宗夏轻笑着反问道。
她被沈月苍关起来的事情老爷子身为一家之主不可能不知道,难道他就一直视而不见么?
她的话让老爷子察觉到了一丝尖锐,冷哼一声,对宗夏十分的不满,“我说你们俩夫妻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跟吃错药似地,你闹着不吃饭也就罢了,怎么能让月苍也跟着你一起闹?你不知道他有很多公事要忙,你这样做把他累垮了难道会开心吗?”
“那就请爷爷让他把我放出去,我走了,他自然就会忘了我,自然就能好起来了……”
老爷子见她冥顽不化,恶狠狠批评道,“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哪能说离就离?你这样做让我们沈家把脸往哪搁,让我们如何在京城立足?”
宗夏没想到老爷子事到如今在乎的还是家族的面子,其实老爷子之所以默许沈月苍将她关起来,就是因为害怕她出去乱说,抹黑了沈家吧……
想到这里,宗夏喉头梗塞,“爷爷,你知道我的外婆去世了吗?”
老爷子强硬的气焰收敛了一些,犹豫道,“我听月苍说过,不知道你把亲家葬在哪里,找个时间我也去看一看好了……”
“爷爷……我的外婆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唯一的家人就只有外婆,是她一手将我拉扯大,她就是我的全部……”
“你们婆孙感情好,她走了你会伤心难过我也能理解,可你也没必要跟月苍闹啊?她的死是意外,我们都很心痛,但这件事情跟月苍有什么关系,你们干嘛非得离婚不可?”老爷子心中还是能够理解宗夏的心情,不像看上去那样冷面无私。
“爷爷你说,对我而言这么重要的外婆被人害死了,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回公道?”宗夏抬眼试探着问道。
老爷子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你外婆分明是出意外的,怎么说是被害死的?撞她的那个人不是你妹妹吗?不是意外的话,你妹妹也没有理由去害死她啊……”
“不是我妹妹……她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老爷子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侧头凝眉道,“那?”
如果说有人敢害他沈家的亲家,岂不是不把沈家放在眼里?他虽然不怎么满意宗夏,但名义上也总归是沈家的人,他这个家长于情于理都应该出面维护才对。
“是谁害死你外婆的?你告诉我,我派人去调查清楚,也还你外婆一个瞑目。”
宗夏望着老爷子严肃的模样,心底觉得有些好笑,想必如果自己真说了出来,他应该会是另外一副面孔才对……
“爷爷,害死我外婆的人……是时依。”
终于,宗夏说出了口,而老爷子的反应也如同她所想象的一样,大义凛然的表情消失不见,满脸尽是犹豫和不相信。
“怎么可能,时依没有理由去害你的外婆啊……”他顿了顿,神色不明的瞥向宗夏,冷笑道,“莫不是你见时依和月苍生意上走得比较近,心中妒忌,才故意给扣了一个这样的罪名?”
“爷爷信不信是爷爷的事,事情的真相我已经全部说出来了……时依害死了我的外婆,我绝不可能就此罢休,我会找到证据把她送进监狱,为我的外婆报仇。”
宗夏望着老爷子极度复杂的神情,不动声色的一字一句道,“我记得,爷爷说过,身为沈家的人永远不可以伤害时依,我也答应过爷爷……所以,我现在要报复她,我选择离开沈家……这样的理由,够不够让爷爷放我走?”
老爷子深深的望了她一眼,从她眼底望见的恨意让人感到寒冷,他知道宗夏所说的话绝不可能是空口无凭!
难道时依真的做了这种事?
老爷子一直都知道时依为了破坏他们俩的感情而在背地里的那些小动作,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时依会害死她的外婆……
如果真是时依害死她的外婆,她和外婆关系那么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宗夏望着老爷子眼中的神色,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也知道自己这一次赌对了。
和沈月苍的蛮横无理不一样,老爷子是可以讲道理的,她说清楚了自己对时依的恨,那么以老爷子的家训,就绝不可能再让她继续待在沈家,做任何对时依有伤害的事情。
老爷子临走前深深的瞥了她一眼,心中忌惮她今后会不会对时依有害,但一想到她薄弱的身世背景,想必也伤不了时依分毫,这才放心的离去。
拐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在门口处停了停,一阵碰撞声响起,但很快的便消失。
房门被老爷子推开,他瞥了一眼屋内的宗夏,沉声道,“出来吧。”
宗夏微微一愣,身体不由自主的迈了出去。
房门边,那个负责看守她的男人此刻晕倒在地板上,脖颈后面一道淤青,正好和老爷子的拐杖末端相符。
宗夏按捺住心惊,没想到老爷子做事下手也是这么恨,沈月苍果然遗传了老爷子的基因……
宗夏和老爷子绕过地上的男人下楼,一直来到了沈府外的大铁门边。
“走吧,今后想做什么事都是你自己的事,再与我沈家无关。”
她点头,目光绝然的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仍然没有忍住回头去看的冲动,老爷子站在铁门边依然望着她,远处的沈府缩成小小的一个点,雅致的中式建筑风格,亭台楼阁,翠绿包裹,在微风细雨中,淡得像是一副山水画。
回忆起在里面的点点滴滴,心中纵然冷硬如冰,也会不禁颤抖起来。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