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五十铁骑一路疾奔,到了陵川城时已近天黑。
周家,大门紧闭,高高悬在屋檐下的红色灯笼随风轻轻晃动。
祝文安带着十来个护卫趾气高扬地直奔周家,待到了周家院门外,看着紧闭的大门,祝文安大手一挥,“把这门给我踹了。”
十来个如狼似虎的护卫一涌而上,提脚重重踹着周家大门。
周家管家由门缝里看清是祝家那纨绔,转了身就往前院少东家的厢房奔,到了厢房之后,他也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少东家,不好了,那祝公子带了人正在砸门了,您赶快带着小姐由后门走吧。”
一听祝文安居然带着人在砸门,周维安顿时就惊了。
自打郡主来过以后,祝家就再也没找过周家的麻烦,他原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却不想这祝文安今天却是变本加厉直接寻上门来。
他既然敢砸周家大门,想必是有备而来。
这般一想,周维安就急急忙忙的迈了出去,一路小跑着进了内院到了自家妹妹的闺房,他大声道,“妹妹,快走,你带着丫鬟由后门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周维玉一脸惶然的迈了出来,“哥哥,这是怎么了?”
“妹妹,那祝文安又来了,你快些带着丫鬟由后门离开,记得不要回来。”
周维安一边说,一边由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妹妹,你快走,哥哥先拖着那祝文安。”
周维玉摇头,“哥哥,我不能走,我若走了,那祝文安肯定不会放过哥哥的。”
父母早逝,是哥哥一手把她养大成人,她怎么弃哥哥不顾一人离开。
周维安焦灼地看着她,“妹妹,那祝文安不会把哥哥怎么样的,你听哥哥的话,快走。”
周维玉坚定地摇头,那祝文安狠毒之极,她若走了,哥哥落在祝文安手里,只是死路一条。
“妹妹,你连哥哥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见她不肯离开,周维安更是心急,皱了眉头看着她。
周维玉苦苦一笑,“哥哥,若是别的事,妹妹都能听哥哥的,但这件事,恕妹妹不能从命。”
祝文安要的是她,大不了,她当着祝文安的面拼着一死,也不能让他得逞!
她若死了,祝文安也就不会再追究哥哥了!
“妹妹——”
“周维安,本公子带了一个人给你,你且看看这人是谁。”
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周维安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
“周公子,和周小姐的这桩亲事,我实在不敢高攀,这是定亲信物,还请周公子也将我王家的信物交回于我。”
被周维安一推,王修文就只好站了出来,硬着头皮将要退亲的话说完。
周维安听了王修文这番话,一颗心就凉得宛如浸在雪水之中。
他和王修文乃同窗好友,又见这人性子敦厚,这才为妹妹订下这桩亲事,可如今他却因为害怕祝家,竟上门退亲,这样的人,当真可怜又可恨之极!
被他这样盯着,王修文羞愧地垂下头,呐呐地道,“周公子,祝公子对令妹如此情——”
“信口。”
一声娇斥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周维玉冷冷的看着王修文,将手中王修文的庚贴一扬道,“王公子,这庚贴今日退还于你,从今以后,我与你王府再无瓜葛,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说完她转头看着一脸心疼看着她的周维安,将手中王修文的庚贴递给他道,“哥哥,劳烦哥哥把我的庚贴拿回来。”
周维安默然点头,行至王修文身前将手一伸,“王公子,请把庚贴给回我。”
王修文将手中的庚贴捏得紧紧的,他实在不甘心退掉这桩亲事,周家世代行医,素有仁厚之风,周小姐又生得花容月貌不说,还知书达理,这样的妻子是他梦寐以求的,若非祝文安逼迫,他又哪里会上门退亲。
见他久久不肯将手中妹妹的庚贴给他周维安就皱起了眉头,“王公子既然亲自上门退亲,这庚贴还请给回周家。”
那边祝文安见王修文还不肯将庚贴退回去,顿时就火了,“王修文,你可是收了我两百两银子的,这庚贴你若是不还,就把那两百两银子退回给我。”
一听这话,周维安心中对王修文愈发失望。
当初他怎么就瞎了眼,为妹妹订下这么一个贪财且没担当的男人?
王修文被祝文安这么一吼,脸色顿时变红了,一脸羞愧的将手中的庚贴递给周维安,同时低低地道,“对不起。”
周维安接过庚贴之后细细一看,见是妹妹的庚贴没错,就将手中王修文的庚贴往王修文手上一塞,漠然道,“王公子不用抱歉,从今往后,王公子和我周家恩断义绝,王公子请走吧,周家不欢迎你。”
自知理亏的王修文恋恋不舍地看了周维玉一眼,却见周维玉根本不看他,他只好黯然地收回眸光,掩面离开。
“周公子,如今令妹这亲事也退了,如今你总该应下我祝家吧?”
待王修文一走,祝文安就得意洋洋地看着周维安道。
周维安面色一沉,“祝公子,你已经娶了妻,我周维安是不可能把妹妹送人为妾的,还请祝公子死了这份心。”
“我呸,周维安,你别给脸不要脸,本公子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祝文安顿时勃然大怒,指着周维安的鼻子就骂了起来。
周维安面无惧色地看着他,“祝公子,只要你现在离开周家,我就不追究你擅闯民宅之罪。”
祝文安听了却昂头哈哈大笑,笑完以后看着周维安道,“周维安,这陵川城,还没有我祝文安不能进的宅院,你要告就去啊,本公子可不怕你去告,你给本公子听好了,今儿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周维玉都只能跟着我回祝家。”
说完他掉头看着几个护卫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周小姐给我抢回去。”
几个护卫就朝周维玉迈过去,周维玉猛地将手中的簪子对准脖颈道,“谁敢过来,我就刺下去。”
一见那锋利的簪尖已经将她脖颈刺得流了血,护卫们就止了步,转头看着祝文安。
周维安也没想到妹妹竟会这般绝决,忙一脸担忧地道,“妹妹,你快放下簪子。”
周维玉痛苦地摇头,“哥哥,我宁愿拼着一死,也不要给这祝文安为妾。”
祝文安原本正担心着这美人可别伤了脸,一听这话,顿时怒道,“我祝家家大势大,是看得起你才纳你为妾,你还真当本公子是由你拿捏的不成?我告诉你,你今儿便是死在这里,我也要把你的尸体抬回去。”
说完就瞪着护卫们斥道,“怕什么,给本公子上,她要是死了,你们就给本公子把尸体抬回祝家。”
几个护卫不再犹豫,往周维玉靠过去,周维玉见了,心下一横,拿着簪子的手一动,就要把簪子往脖颈上扎下去。
周维安见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扑过去,“妹妹,不要——”
只听得‘叮’一声脆响,周维安扑了个空,定了眼一看,妹妹完整无缺的站在那里,而妹妹身边却多了个俏丽的丫鬟。
这丫鬟他却是认得的,正是郡主身边的丫鬟。
是郡主来了吗?
他忙转了身朝前面望过去,果然就见郡主和师指挥使一前一后迈了进来,热泪顿时落了下来。
郡主又一次救了他!还有妹妹!
祝文安也没料到这周维玉竟然真抱然宁死也不愿为他妾的决心,正后悔着这么个美人就死了,等定了神一看,见美人还在,且还多了一个俏丫鬟,祝文安就乐开了怀。
“把这两个都给本公子抓回去。”
乐开怀的祝文安拿手指着周维玉和白薇,乐滋滋地吩咐护卫们。
护卫们刚想动,却听得后面传来一声厉斥,“谁敢动本郡主的人,本郡主定不轻饶。”
一听居然是郡主,护卫们就又住了手。
祝文安转过头一看,见是季望舒和师湛,想到上次这被这二人给捆绑送去了县衙的事,祝文安眼里就冒了火花。
旧仇未消,这两人又来坏他的好事,这一次他若不狠狠教训这二人,他就不姓祝!
“郡主?哪来的郡主?给我打,出了什么事有爷顶着。”
祝文安疯狂的叫嚣着,若是从前,他心里自是会顾忌这两人的身份,可如今他姐姐都要当贵妃了,他还怕个屁啊!
护卫们听了就朝季望舒和师湛扑过去,只是还没等他们近身,白薇白芍还有师湛就已经飞舞着拳头把他们给打趴在地下了。
看着满地哼哼唧唧爬不起来的护卫,祝文安就火了,提脚往他倒在他脚下的护卫身上重重踢过去,“给本公子起来,继续打。”
那护卫忍着痛勉强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还没走上半步,就被白芍一拳头直接打飞了,然后头一歪,晕过去了。
见这俏丽的丫头这么彪悍,剩下几个还想爬起来的护卫哪还敢起身,一个个皆躺在地上装死。
护卫们不给力,祝文安看着笑吟吟看着他的白芍,顿时一抖,拿手指着白芍色厉内荏地道,“你别过来啊,我可是——”
“白芍,废了他。”
不等他威胁的话说完,季望舒已然淡淡吩咐。
白芍自然明白自家姑娘这一句废了他是指什么,当下轻盈几步就行到浑身直颤的祝文安身边,伸脚一踢,那祝文安立时痛得脸都变了形,捂着裤裆就倒在了地上。
那些躺在地上还在装死的护卫们眼角偷偷瞄到这一幕,顿时吓得连瞄都不敢瞄了,敢紧闭了气息,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也挨上那么一脚。
“草民谢郡主相救之恩。”
热泪盈眶的周维安上前长揖,深深一礼。
见哥哥这样,周维玉也忙上前弯身福礼,“民女多谢郡主相救之恩。”
“周公子、周小姐,你们快去收拾行礼,只拿贵重之物,别的就先不要带了,还有你们的府中的下人,也一并带上,跟我离开陵川。”
季望舒看着这兄妹二人,淡淡道。
周维安也心知这祝文安伤得不轻,祝家不会轻易放周家,郡主连夜赶来,只怕就是料到祝家会报复他们,所以才连夜赶来。
他点头应下之后,就匆忙离开去收拾行礼,周维玉原本也想转身去收拾行礼,可一想到把郡主这样搁在院中不妥,便又转了身道,“郡主可以进来小坐?”
季望舒淡淡摇头,周维玉也不再多说,进了闺房,和丫鬟一起动手收拾行礼。
没过一会,兄妹二人都收拾好了,就随季望舒出了周家。
待季望舒一行人离开之后,护卫们才由地上爬了起来,扶起祝文安,那祝文安已然晕了过去,护卫只好背着往祝家跑。
进了祝家,原本已经歇下的祝老爷一听儿子被人打晕了,立时穿好了衣裳去看。
到了祝文安的厢房之后,一看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儿子,祝老爷立马就瞪着护卫们,“是谁把安儿打成这样的?”
护卫首领忙垂着头道,“回老爷,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师大人还有那什么郡主,是郡主指使她的丫鬟把公子踢成这样的。”
踢?
向来熟知自己儿子好色本性的祝老爷,听了这话心中就‘咯噔’了一下,忙转了头去查看儿子的伤势,这一看不打紧,祝老爷险些给气得吐了血。
他唯一的儿子,竟让人给踢碎了蛋,这往后只怕生生要变成个太监!
“那两人去了哪里?”
气急攻心的祝老爷铁青着脸追问。
护卫首领忙道,“回老爷,他们应该是要连夜出城,还带上了周家一家人,老爷,那郡主身边两个丫鬟武功高强,咱们不是那两个丫鬟的对手。”
好一个长安郡主,好一个师湛!
他们把安儿伤成这样,这伤子之仇,他记下了!
祝老爷心中暗暗记下这份仇恨,一面吩咐人去请大夫。
不管那长安郡主有多尊贵,等平南王登基为帝,他定要让女儿为安儿报仇血恨!
因着只有一辆马车,所以周维玉就上了季望舒的马车。
没想到自己能和尊贵的郡主共坐一辆马车,周维玉很是拘谨,挺直个身子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周小姐,放松一些,路途遥远,你这样坐着,会很伤身体的。”
季望舒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温和地看着周维玉道。
周维玉小脸一红,其实她保持这个姿势坐了这么久,是真的有些累了,郡主这么一说,她便放松了腰杆,将背靠在车厢,这样一来,整个人就舒服多了。
“谢谢郡主。”
看着季望舒,她小声道。
看得出来,这位郡主是个很善良的人,所以她虽然有些拘谨,却并不害怕。
季望舒浅笑摇头,“周小姐无需客气,这次赤庄疫病能得到遏制,你哥哥他功不可没,这些,都是本郡主应该做的。”
听她提到哥哥,周维玉的眼里就有了几分欣然,“哥哥他一直很善良,若不是因为我,哥哥他原本可以继续读书,参加科考的。”
想到因为自己,耽搁了哥哥的前程,周维玉的小脸上就起了愧疚和自责。
季望舒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心中却对这兄妹二人的深厚感情有了淡淡的赞赏。
这让她想到前生的自己和弟弟修远,也是相依为命熬过来的。
“你哥哥他,读书成绩不错吗?”
她看着周维玉轻轻地问。
周维玉欢快的点头,“哥哥十四岁那年就是秀才了,若不是因为我,哥哥若是继续读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状元的。”
季望舒脸上就绽了一丝笑意,这周家小姐太过崇拜自己的哥哥,所以才会觉得自家哥哥一定会中状元,可是这状元又岂是这么好中的,不过她也不会去打击周小姐,毕竟她只是单纯的崇拜自已的哥哥,而无炫耀之意。
“郡主,您或许觉得维玉是崇拜自己的哥哥,才会这般说,但不是的,说哥哥能中状元的人,不是维玉,是戚大儒。”
许是怕郡主不相她的话,周维玉又补上一句。
季望舒听了暗暗眼角一挑,戚大儒?
不会是外祖父门下最有名的那个门生戚子方吧?
“周小姐,你说的戚大儒,可是戚子方先生?”
她略带试探地问。
周维玉双眼一亮,欢快的点头,“郡主也知道戚大儒?正是他呢。”
若是戚子方说的这样的话,那周维安想来是有真才华的!
季望舒轻轻点头,“若是戚先生这样说的,那你哥哥,将来还是可以继续读书科考入仕。”
周维玉的双眼愈发闪亮,“郡主,我也是这么劝哥哥的,可是哥哥说——”她吱唔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只又黯然地道,“哥哥他不愿入仕。”
不愿入仕?
这天下多少寒门学子十年苦窗只为一鸣一惊人入仕为官,可周维安居然不愿入仕,这却又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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