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只当这迎上来的也是流贼的寻常部队,兴冲冲地拍马打杀过去。首当其冲的两名流贼士兵被斩杀之后,猛见黑夜里一排长枪泛着冷芒齐刷刷地对着许梁骑着的高头大马猛刺过来。
这可就要了老命了。许梁原本就是仗着骑在马上,天生比用脚站在地面上的流贼高了一大截,当空劈刀自然毫不费力。可这骑兵部队历来就最怕遇上长枪兵种。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几杆长枪扎过来,任你是汉血宝马,千里神驹,也要被扎个透心凉。何况是十几柄长枪一齐发力。许梁长刀划出个半圆,奋力格挡开了两柄,就听得战马一声哀鸣,许梁眼睛余光瞟去,见马肚子上扎进去四五杆长枪,战马脚步错乱,眼见是不行了。又有几杆长枪当空杀到,许梁正要弯腰躲过,忽然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却是战马被冲上来的流贼砍断了马脚,生生跌倒在地。
不过这一来也就正好避过了那刺到的长枪。跌落马下的许梁就地一滚,猛听得身后呛的一声响,却是一杆漆黑的长枪扎到方才许梁落地的地方。那使长枪的流贼道领见刺了个空,大喊一声,追着许梁杀过去。
许梁眼见四下里影影绰绰的分不清敌我,似乎流贼人数还多些,将那流贼首领的长枪架飞,瞅个空档便要退回去。
使长枪的流贼首领发一声喊:“莫让那明军将领跑了!”说罢,领着一众手下冲过去。
许梁吓得亡魂直冒,四下里夜色正浓,梁军和流贼都分不清彼此,仅靠着几把手中的火把照亮脚下一片区域。许梁手中又没火把,想要找到自己的护卫队伍都找不着,耳边听着身后追声越急,不由懊悔不已,要是就这么黑灯瞎火地死在那个不知姓名的流贼首领手中,当真是大大的不值。
忽的斜剌里一声娇喝,戴莺莺从黑暗里冲出来,挡住了那流贼的长枪。戴莺莺身后,一众护卫蜂拥而上,抵住了流贼,护着许梁且战且退。
那流贼首领功夫倒也了得,与戴莺莺对打一阵,眼见周围的梁军都围拢过来,虚晃一枪,领着手下又退回了西城门口,命士兵组成两排长枪阵,也不再上前与梁军撕杀,护着流贼军源源不断地从城内出来。而许梁身边也才百十号人,一时倒也不敢再大意上前挑衅。
“许梁,你没事吧?”戴莺莺看向许梁,着急地问道。
“没事。”许梁道,想到刚刚的儿狼狈样,不由又气又恼,气呼呼地指着西城门下叫道:“快快集合队伍,随老子上去将那帮流贼杀他个屁滚尿流!”
跟在许梁身边的一名把总听了,急忙向手下叫道:“快去喊人,别管旁人了,速到将军这来集合!”
手下梁军士兵应喝一声,朝四周打量眼,整个泾州城外都是火把,都在撕杀,一时犹豫着不知道该上哪去叫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呀!”把总骂道。
几个手下硬着头皮,四面八方四散而去,边跑边大声呼喊:“将军有令,速速集合!速速集合!”
许梁听了,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一脚朝那把总踢将过去,将那把总踢出三步远。许梁跳脚大骂道:“这黑灯瞎火的,似你这般乱喊乱叫,还怎么集合队伍?当心把流贼也给招来!”
“那……那怎么办哪将军?弟兄们都打散了。”把总呐呐地问道。
“笨蛋,吹号!”许梁气道:“吹集结号!”
“啊,哦,哦。”把总这才醒悟过来。梁军日常训练中也有听号辨号的训练科目,却是许梁硬加进去的。其实明朝大规模军事作战,一般是击鼓前进,鸣金收兵。但许梁觉着行军作战,若还要带几面大鼓,未免太过累赘,于是效仿前世军队中的军号声。只是一时没找到那种声音嘹亮的材料,暂且用牛角代替。而牛角吹起来,声音低沉,传得却也远,勉强凑合。
随着两短一长的低沉的牛角声响起,在那旷野里与流贼撕杀的梁军士兵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而后陆续有梁军士兵听懂了号声,撇下敌人,在黑暗里循着号角声集结过来。
而此时在西城门下,流贼的大部分人已经撤出了泾州城,少量断后的部队正在城内阻击城内的梁军。在城门下与许梁对峙的流贼首领听得牛角声响,眼见四下里梁军手中燃起的火把正在向许梁站立的方向聚集,而许梁身后已聚起了上千人,而城内尚有流贼士兵在撤出,一时便很是紧张。
忽的牛角号声一变,一连串又短又急的号声响起,黑夜里一阵喊杀声响起,流贼首领抬头一看,就见许梁一马当先,领着聚集的上千号人马向西城门底下杀来。
流贼首领见状长枪一收,双腿座下马腹,大喝一声道:“撤!快撤!”,他手下流贼士兵听令,随着长枪首领,竟是撇下城内的流贼军,遁入夜色中。
许梁见状领着梁军追着杀了一阵,眼见前方黑漆漆的看不清流贼底细,缓缓停了下来。身旁的把总劝道:“将军,穷寇勿追。眼下邢将军,黄将军尚在城内,应与他们及早汇合才是。”
许梁一想,是了,邢中山和黄子仁还在城里清巢流贼残兵呢,自己赶回去堵住泾州城门,关门打狗才是正经。当下转身自要喝令回城,忽的见脚下不远处白光一闪。
“咦,地上是什么东西?”许梁奇道。说着从一梁军士兵手中拿过火把,凑到地面上看去。用手拨了拨,翻出来看了,见是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银锭子。
“嘿嘿,这倒稀奇了,那帮流贼跑得居然这样急,连银子都不要了。”许梁笑道。又在地上摸了摸,居然又在旁边找出两颗拇指大的珍珠来。
梁军诸将见了,啧啧称奇,几个梁军士兵也拿了火把凑到地上去翻找,果然又有两人找到了银锭子,珍珠一类的东西。一时欢呼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许梁与戴莺莺和那把总三人面面相觑。许梁又用火把在地上照了照,见脚边依稀是两排车轮子印。
“莫不是流贼走得匆忙,连银两宝贝从车上颠下来了都不知道?”戴莺莺迟疑着说道。
许梁看着她,回想了下,一拍脑袋,跳脚大叫道:“奶奶的上了那流贼上天龙的当了。那使长枪的流贼头子在城门下布下长枪阵,根本不是要掩护城内的流贼撤退,而是给上天龙争取时间。那一溜儿马车上装的定是上天龙的身家宝贝!”
“噢,难怪咱们一冲锋,那些人连抵挡都不抵挡,直接就干脆的撤走了!”把总也是恍然大悟。
“上马!吹冲锋号!给我追!”许梁翻身跃上一匹马背,大呼小叫地喝道。
“截下那批马车,弟兄们个个赏银十两!”
“好!冲啊!”
“快追!”
许梁重金许诺之下,梁军众将士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呼喊着随着许梁追进茫茫夜色中,即便是身后大部分是步卒,倒也个个奋勇向前,与骑马的梁军并不落后多少。戴莺莺追上许梁,担心地叫道:“许梁,眼下这里不足千人,这般冒然直追过去太过危险了。还是等到邢将军和黄将军再追吧。”
许梁伏在马背上,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成,不成。若是等他们到了,流贼早跑没影了!”他两眼放光地盯着前方几点火光,叫道:“那马车上可都是钱哪!老子的钱哪!”
黑夜里,流贼在前方奔逃,许梁一帮人在后方紧追不放。使长枪的流贼首领眼见许梁越追越近,心知马车装满了东西,行进速度并不快,若是身后这群人紧咬着不放,迟早会被追上,当下朝前方黑马上一中年人大喝一声:“大哥,你带东西先走,小弟去挡一挡!”
骑在黑马上那中年人正是名声响彻陕西的流贼首领上天龙。上天龙回头时,那使长枪的将领已拨转马头,反向杀了过去。上天龙大喊道:“罗兄弟当心!”又朝四下里高声喝道:“加快速度,快。传令全军,熄灭火把,摸黑前进!”
许梁听得前方人声马嘶,待再行进一段路,却见道上一个手执黑色长枪的年轻汉子横枪立马,挡在当中。年轻汉子的脸色在身后一队流贼士兵的火光中映得忽明忽暗。
“好狗不挡道!”许梁喝住座骑,骂道。
“我乃……我呸!”年轻汉子正要报出名号,忽反应过来许梁抢先一句“好狗不挡道,”自己要是报了名号,岂不承认了自己是狗?凭白吃了个大亏!
“我乃上天龙将军挥下大将罗汝才是也!”年轻汉子终于还是叫道:“对面的是哪路将军?”
许梁翻起白眼,骂道:“你管老子是哪路的。”目光越过罗汝才,见前方夜色中原本还能看到的火把光线已是廖廖无几,他却不知是上天龙下令熄了火把,还当是即将到手的几车财富就要飞了,当下大急。
“咱们义军也是走投无路,混口饭吃,还望将军行个方便……”罗汝才正要说希望许梁不要紧追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道理来。
忽见许梁大喝一声:“断人财路,着实可恨!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