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虎臣又愣了愣,这时候想起许梁临走前告诉的消息,忽然也心神不宁起来。招呼王总兵坐了,又急忙传唤军需官进帐。
军需官看上去很无辜,摊着空空的两手道:“将军,送粮队到达营里还是三四天前的事情。这两天下雨,没准是担搁了行程也说不定。”
贺虎臣虽然知道运粮的车队由于天气影响延误几天也是常有的事情,但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挥手斥退了军需官,又打发走了王总兵,贺虑臣终于决定要去查看清楚,急忙叫来心腹校尉,命他带轻骑前去沿路查看。
宁夏总兵王恩出了中军大帐,并没有返回自己的营中,而是绕道去了梁军军营。一进梁军军营,王总兵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梁军营中除了营门口警戒守卫的士兵还在坚守岗位外,其他的人,都在干着同一件事情,打包行装,喂食战马,伙头军正在灶房准备行军干粮。
王总兵一边朝梁军的中军帐方向走,一边东张西望,心里暗自乍舌:梁军这是要准备拨营啊!
看来形势果然不妙!王总兵想着,加快了脚步,朝中军营帐走去。
应付了帐门口守卫的通传,王总兵进了帐内,只见梁军中的主要将领都围坐在一起,神情严肃。
王总兵见状越发紧张,心慌慌地走到许梁身边,问道:“许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许梁扭头看着王总兵,神情复杂,忽然问道:“王将军,如果我说我军危在旦夕,你信么?”
王总兵直愣愣地看着许梁,木然地点头:“我信……”
许梁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道:“经过打探,我军的东面和西面都有一支起义军埋伏,距我军距离不足二十里。如今的情况是,南边有虎头关挡道,北边虽然暂时还未发现敌军,但我想武都山附近肯定驻扎了起义军。我军的粮道,极有可能已经被截断了。”
“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大冷的冬天,王总兵脸上的汗水说下就下,急惶惶地道。
许梁眼光直直地盯着王总兵,狠声说道:“形势如此危急,再想往南进发已经无异于痴人说梦,唯一的可取之道,只有趁着起义军尚未形成合围之前,退出汉中府去。本官欲再往中军大帐,劝主帅挥师返回,王总兵,你可愿与本官一道前去?”
王总兵道:“末将自然要随许大人同去。”
商议既定,许梁和王恩两人便出了营帐,朝明军的中军大帐走去。出了梁军军营,王总兵招手叫过一名亲卫,令他即刻返回宁夏军军营,传令收拾行装。
路上,王总兵迟疑着说道:“许大人,贺总兵乃是当朝名将,杀伐决断,若是他执意不肯回撤,我们该如何是好?”
许梁道:“为将者,明察敌情,当机立断。回撤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贺将军即便孤傲了些,总归是讲道理的人。”
王总兵哦了一声,闷闷地跟着许梁往明军大帐里走。此时明军大营内,各营集合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队队明军从各自的营帐内走出来,在校场上列队,一队火炮手正围着五尊大将军炮填装火药。
许梁和王恩两人见状,不明所以。许梁叫住一名匆忙跑过的校尉,问道:“出什么事了?”
校尉见是平凉同知和宁夏总兵,拱手答道:“禀二位大人,主帅下令,校场点兵,多半是要再打虎头关了。”
校尉匆忙地说完,又跑着返回自己所属的营队。
许梁和王恩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大惊失色。明军都快被团团包围了,贺虎臣不想着趁包围圈未形成,冲出去,怎么反倒要攻打虎头关?东面和西面的起义军离着明军不足二十里,一个时辰之内便能赶到,形势如此危急,还打虎头关?
两人急忙冲进了中军大帐。
帐内,延绥总兵贺虎臣正满面狠厉地朝手下几员将领训话。见许梁和王恩两人进帐,停止了训话,转而朝两人说道:“许大人和王总兵来得正好,本将军决意尽起我军兵力,势必攻下虎头关!两位快快回营整军备战。”
许梁道:“将军万万不可!”
“怎的?”
许梁道:“据本官派出去的探马回报,我军东面和西面都有起义军,离此地不足二十里,一个时辰之内便能赶到,对我军形成合围之势。而且我军的粮道被截断,军中缺粮,不能久战!为今之计,当速速回撤才是。”
王恩也拱手道:“贺将军,许大人所言甚是,当务之急,不是进攻,而是回撤啊。”
贺虎臣冷下脸来,拂袖喝道:“你二人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将军当年面对数万蒙古兵,犹未曾后退一步,如今区区几万泥腿子兵,居然要撤退?说出去我堂堂延绥总兵丢不起这人!”
“将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许梁劝道,“我军粮道被截,军中粮草不足,若不能尽快补充粮草,军心不稳哪。”
贺虎臣道:“只要拿下虎头关,关内自有粮草。”
见贺虎臣还是坚持攻打虎头关,许梁不由得大为光火,愤怒地反问道:“然后呢?然后起义军围困虎头关,即便不攻,困也能把我军生生困死在关里。”
贺虎臣沉默一阵,叹气道:“夺取虎头关后,先守,再待援。”
“我还是坚持率军突围,尽快撤回去。”许梁道。
“放屁!”突然自帐外传来一声怒骂。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庆阳守备贺人龙怒气冲冲地进来,瞪着许梁反问道:“回撤路上,沿途不知道有多少起义军拦截,我军多是步兵,又带有重沉的大将军炮,各营还有许多伤残士兵,我们这些全须全尾的将士回撤倒方便,那三千多受伤的军士怎么办?”
贺人龙须发皆张,怒瞪着许梁。由于这一路上庆阳兵损伤极重,三千多伤兵中倒有一半是庆阳兵,如果回撤,势必要放弃这些行动缓慢的伤兵。这也就难怪贺人龙极力反对回撤了。
许梁默然,梁军损伤不重,伤兵不多。然而其他各营,或多或少都有伤兵存在,许梁想说干脆放弃这些伤兵,只带领未受伤的士兵撤回去,但这种话太过绝情,许梁自认是说不出口。
他望向宁夏总兵王恩,期待着王总兵能够站出来说一句话。
然而王总兵歉意地看着许梁,沉默不语。因为宁夏兵中,也有几百伤员。
见众人都不吭声了,贺虎臣深深地叹息一声,目光众许梁等人脸上滑过,肃然说道:“各军回营,准备战斗!虎头关若破,我军尚有一丝希望,若不破,那便全军覆没于此!此乃生死存亡之战,各军须用心用命!”
“是!”贺人龙和王恩郑重地应道。许梁心里叹息一声,也拱手应道。
一刻钟之后,各营点军完毕,全军共计一万三千余人列阵于虎头关前。
咚,咚,咚!三通鼓响,明军行军主帅贺虎臣长刀朝前方一指,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当先朝虎头关下冲去。
贺虎臣身后,宁夏总兵王恩,庆阳守备贺人龙,平凉同知许梁及各营将领,带着身后的军士,沉着地朝虎头关下冲去。
没有高喊的杀声,也没有不绝于耳的鼓响,虎头关下,上万人急速奔跑,带起一阵沙沙声,这种沙沙声,虽不能与震天响的火炮声相媲美,但却密集异常,透着股子绝然的意境。
虎头关城楼上,白袍白巾的起义军将军高迎祥和羽扇纶巾的军师高子林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明军,听着那沙沙声,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高子林声音变得嘶哑,道:“城楼上的事务,就拜托给高将军了。”
高迎祥沉重地点头,红着眼眶看着高子林,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走那一步。”
“我明白。”高子林道。
咄!
明军的第一支箭,射到了城楼上,钉入城楼的木柱中,箭羽微微颤动。
一支响箭,几乎同时自虎头关城楼上直直地射向空中,在高达千米的半空中暴开,闪现一团绿色的烟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