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瞪眼,吃吃然问道:“徐大人,怎么个破而后立法?”
徐光启眉尖一挑,徐徐说道:“三边总督杨鹤不是要裁军吗?他如今是陛下眼中能臣,他想裁,咱们让他裁便是了。”说着,一指孙元化,道:“京师防务不是正好缺人吗?回头元化你便向朝庭上折,请旨募兵。”
一番话说得许梁和孙元化都迷糊了,茫然地看着徐光启。许梁张大了嘴巴,道:“大人,梁军裁下来,可就成庄稼汉了……”
徐光启微微一笑,挡手说道:“老夫话还未说完。梁军裁下来的人马,便算是平民百姓了。回头,兵部募兵的时候,许梁你就让你的那些人去应征。一来二去,他们换身衣裳,不又成为朝庭的兵了嘛。”
许梁仿佛懂了一些,又问道:“那……梁军的那些将领们如何安置?”
徐光启瞪着许梁,笑骂道:“老夫听说许梁你生财有道,却不成想也长了颗木脑子。”他指着孙元化道:“你的那些将领不同于一般的士兵,那是有品级的朝庭武将,裁军之后,总归是要以闲职的身份到兵部备案候缺的。在京城里闲个二三个月,待兵部的募兵结束,再把他们派去带兵不就是了!”
许梁和孙元化听得眼睛都直了,孙元化朝徐光启竖起大拇指,连声赞道:“高!老师您这招真高!”
许梁也是感激异常,朝徐光启连连拱手致谢。
徐光启微笑着朝两人招手,道:“来来,你们两个过来,我再嘱咐你们几句。”
许梁从徐光启那里得了主意,心中有了计较,便悠然地回到东江别院,命丫环柔儿执笔,给陕西的戴风等人回了信。
虽说裁军的事情,许梁有了应对的办法,但心中对于三边总督杨鹤的恼怒,许梁决定小心地加以反击。
这天,许梁带着光禄寺少卿沈从良到礼部衙门面见新任的礼部尚书李腾芳,向李尚书回报,四月中旬崇祯皇帝告祭太庙的准备事宜。
李腾芳是万历二十年的进士,三朝老臣,德高望重。对于告祭太庙这样的大事关切不已,原本钦天监只是拟出了个吉日,陛下的旨意尚未下达,李尚书便迫不及待地把光禄寺和太常寺两寺寺卿找来,商议祭祀仪式准备事宜。
“付大人,许大人,”李尚书沉稳地道:“这是老夫接掌礼部以来,遇到的头一件大事。嗯,许大人也是刚接手光禄寺。祭祀对老夫和许大人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挑战。”
“虽然宫里的旨意尚未传出来,但钦天监已经定下了良辰吉日。咱们就要把工作做到前面,准备周全。”李尚书目光平和,看着面前的两位寺卿。
许梁和太堂寺卿付玉忙拱手道:“下官等一切听凭尚书大人吩咐。”
对于两位寺卿的态度,李腾芳满意地点头,道:“今日把你们叫过来,也只是通个气。回头你们两个拟个章程出来,给老夫看看。”说罢,李尚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郑重地向许梁和付玉拱手为礼,沉声道:“诸位,此次祭祀,礼部,太常寺,光禄寺要同心协力,细致筹备,不容出丝毫差错。拜托了!”
许梁和付玉两人忙起身回礼。两人便告辞离去。许梁在礼部门口磨蹭一阵,转脚又往衙门里面走。身后跟着的沈从良诧意地问道:“大人,您这是?”
许梁边往里走,边道:“我突然想了起来,咱们光禄寺筹备祭祀,总该有笔经费的。”
沈从良跟在许梁身后,闻言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按往年规矩,咱们光禄寺只需要列明所需物件,交给礼部衙门审核便成,至于采买结算,便是直接从户部支领的。”
许梁顿住脚,看着沈从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所以咱们光禄寺才会越混越惨!穷得丁当响,连两个守门的士兵都供不起!”
“呃……”沈从良挠着头,尴尬地闭嘴跟在许梁身后。
许梁去面复返,李尚书有些意外,看着许梁。
许梁拱手道:“尚书大人,下官初任这光禄寺卿,对于如何办好这场祭祀活动,心中惶恐不安。好在衙门里有沈少卿在,他自天启年间便在光禄寺任职了,对于如何筹备,沈少卿知之甚详,下官倒不怎么担心。只是,”许梁看着李尚书,见李尚书脸上没有不耐烦的表情,便接着说道:“下官前几天翻阅往年的祭礼案宗,发现前几年曾出现过祭品问题而引得陛下降罪的事情。下官思来想去,要彻底解决这一问题,须得光禄寺对祭祀所用之物,逐一检查把关才行。”
李尚书听得缓缓点头,道:“难得许大人年纪轻轻,考虑也这般周全。”
许梁听得精神一振,又道:“是以,下官想,这次祭太庙的一应物件,就由下官光禄寺负责采买好了。往年这些东西,都是由光禄寺报清单,户部支银采买,东西是好是坏,户部的那些大人们哪里清楚。”
身后,沈从良已经听傻了。李尚书沉吟片刻,赞许地看着许梁,道:“如此甚好。”
许梁心中一笑,当即在礼部尚书面前拍胸,指天划地地表态要为此次祭祀活动鞠躬尽粹,死而后已。
两人回到光禄寺衙门,许梁便把马寺丞一道叫进来,大马金刀地坐下,朝二人吩咐道:“礼部已经发话了,告诉底下的人,从今日起,把那些私下买卖都停了,全力筹备祭太庙一事。”
马寺丞尚不知道许梁已经将采买一事的权力从给要了回来,闻言便不以为意地道:“大人,陛下年年都要告祭太庙几回,寺里有现成的路数,回头下官将所需物件拿给您看看,没问题再往礼部一送,往后便基本没咱们什么事了。”
许梁哼哼两声,看向马寺丞,道:“今年不一样了。祭礼所用的珍馐佳酿,祭品器具,都由光禄寺负责采买准备。”
马寺丞愣了愣,犹豫道:“往年不都是由礼部采买,户部支银的吗?”
许梁语重心长地道:“那是往年!”
马寺丞便不作声了,随即又担忧地道:“可是大人,咱们寺里的银库早就空缺两三年了,咱们没银子,如何采买?”
许梁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所以,咱们三个商议商议,从底下人中挑一个出来担任银库大使一职。”又看向沈少卿,道:“沈大人,你与四署的大吏,副使核计核计,把此次祭太庙所需银两,拟个数目出来。要官好向户部要银子。”
“是!”沈从良拱手道。
三人在屋内把光禄寺里面一圈大吏,副使过了一遍,终于选定了银库大使人选,又命人清里出一间房舍,备齐笔墨,帐册,算盘等物件。短短一天时间,空缺三年之久的光禄寺银库大使一职重新诞生了。
礼部尚书李腾芳人虽老了,但却是个急性子。仅仅过了两天,在一次朝会之后,李尚书便叫住了太常寺卿付玉和光禄寺卿许梁,询问祭太庙的准备事宜。许梁和付玉都被李尚书打了个措手不及。吱吱唔唔地答不上来。
李腾芳说话的语气便有些重,朝付玉道:“付大人,许大人年纪轻,刚上任,对祭祀一事不够了解。但你是太常寺的老人了……”
付玉听得脸红耳赤,许梁已脸上无光。加上今日朝会,崇祯皇帝已经批准了三边总督杨鹤的裁军奏请,许梁心中本就不快,如今又被李尚书在金銮殿门口夹枪带棒地责备了一顿,糟糕的心情就更加恶劣。
这种坏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光禄寺衙门。恰好沈从良和马向阳见许梁回衙了,便带着新上任的银库大使季冲捧着拟好的预算呈给许梁看。
许梁在办公房里翻了翻,翻到最后一页,见上面拟定的预算银两才区区两万两不到,便瞪着三人,沉声道:“沈大人,马大人,季大人,陛下告祭太庙是何等隆重的大事,咱们光禄寺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做充分。祭祀用的物件要宁缺勿滥即便花费一些银两,也不能出差错,让陛下怪罪!”
马寺丞听得许梁的语气不对,再看许梁的脸色,没有一丝笑容,便出声解释道:“大人,这份预算,都是下官三人仔细算过的。上面的银两花费,一件件,一项项,都记得非常清楚……”
“马大人!”许梁打断他的话,拍着手上的资料,沉声道:“我来问你,往年告祭太庙,珍馐佳酿祭品器具,这些东西花费多少你可知道?”
马寺丞被问得脸色泛红,吃吃地道:“这个……大人,咱们光禄寺今年是头一回亲自负责采买事宜,这份预算便是下官等人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估算出来的。至于往年的花费,这个倒没打听过。”
啪!许梁将资料往桌上一拍,惊得三人都浑身一颤,许梁沉声喝道:“那就去打探清楚了再报上来!”
光禄寺衙门内,沈从良,马向阳,加上那个季冲,看着许梁登上马车,马车带起来阵尘土,绝尘而去。
沈从良便苦笑道:“马大人,季大人,看来咱们这位寺卿今日心情不佳,你们也别在衙门里担搁了,快去户部和礼部跑一趟,按许大人的要求打探清楚了。”
许梁在光禄寺内冲着三位下属发了一顿火,心情才痛快了些。马车在锦衣卫衙门前停下,许梁下了马车,朝值守的锦衣卫问道:“都督回来了没有?”
如今锦衣卫衙门的人,大部分都认识了这位年轻的光禄寺卿。锦衣卫闻言便拱手回答道:“回大人的话,都督刚回衙。”
许梁嗯了一声,吩咐随行的青衣卫在门口等着,自顾自地进去找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骆养性见着许梁,指着他哈哈一笑,道:“今日散朝,本官便在猜着许梁你什么时候会来见本官。怎么着,杨鹤裁了你的嫡系,心里头不好受吧?”
许梁闻言,便拱拱手,一本正经地道:“都督说得哪里话。杨总督乃是国之重臣,他提议裁军,也是从西北安定的大局出发。虽然下官心中略有不快,但既然陛下都恩准了,那下官便绝对的真心拥护。”
骆养性便上上下下地瞅着许梁,呵呵笑道:“你什么时候改性子了?本官不信。”
许梁呵呵强笑,转而朝骆养性道:“都督,下官今日来找您,是突然想到了件事情,特来提醒都督。”
“哦?”骆养性呵呵笑着,招手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许梁凑近几步,附在骆养性耳边,轻声道:“今日早朝,陛下恩准三边总督杨鹤裁军的时候,曾言道西北民军,九成以上尽皆归顺朝庭,下官便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谁?”
许梁盯着骆养性的神情,徐徐说道:“都督可还记得,魏忠贤他有一个外孙女,姓李名廷?说起来也算个女中豪杰。当年下官率军攻进汉中府,击败乱军高子林的时候,那个四小姐李庭领着一路人马盘桓在巩昌府境内,一直没被清剿。”
骆养性盯着许梁,问道:“那李庭充其量也就是一股作乱的民军,自有杨鹤去对付,你跟本官说这些做什么?”
许梁目光一凝,道:“都督你难道忘了,那李庭可不是一般的民军首领,她还是魏忠贤的外孙女!魏公公的五部羊皮经书,都督至今才找到两部,即便加上毛文龙手里的那部,也才三部。还有两部却是下落不明。”
“你什么意思?”骆养性终于正视着许梁,目光如刀,沉声问道。
许梁道:“都督您想,若论这世上还有谁最清楚最后两部经书的下落,那除了魏公公的外孙女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说着,许梁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道:“那李庭此刻便在陕西境内,而此刻三边总督杨鹤的招抚大计已基本大功告成,西北局势太平,杨总督挥下想必兵强马壮。这个时候,正是揭露这最后两部经书下落的最好时机。”
骆养性已经站了起来,在屋内走动两步,转而看着许梁,问道:“你是说,从那李庭身上着手?”
许梁抚掌赞道:“正是。都督,那李庭便是最后一份希望啊。陕西太远了,都督远在京师,指挥查证都大大不利。远不如把李庭掌握在手里安全!倘若那李庭已经归顺杨总督,那都督不妨向陛下请道旨意,将那李庭引到京里来任个散官。如果那李庭到此刻还在负隅顽抗,拒不归顺朝庭,那正好,大可命杨总督率军镇压,把李庭押进京来!一旦李庭落入都督您的手里,那找齐五部经书,岂不容易得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