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贤的话很难听,很伤人,但许梁细想一下,不得不承认,黄道周偏离朝庭中枢太远,而且在京城当翰林院修撰的时候很短,实在没什么优势。
三人在客来居边说边谈,散了宴席之后,许梁觉得还是应该问问徐光启的意见,争取他的同意。
当即也没回东江别院,拐到徐阁老的府上,扣门拜见。
徐阁老见了许梁到来,大感意外,在客厅里接见了许梁。双方客套一番,许梁便探询地问道:“下官听说阁老也有意争夺都察院佥都御史一职?”
徐光启听了,眉眼一动,抬头看了许梁一眼,缓缓说道:“这事竟然连许梁你都知道了。可见佥都御史这个位置有不少双眼睛盯上了。”想着许梁必竟是自己人,便承认道:“都察院督查朝庭内外不法之事,职权极大。不瞒许梁你说,老夫如今虽然是内阁大学士,但在朝庭中根基却是几位大学士当中最浅薄的。倘若能够得到佥都御史这个位置,对老夫也是个极大的助力。唔,说起来,少不得要许梁你的支持。”
许梁点点头,装作很热心地样子建议道:“那阁老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徐光启道:“广东参议赵大人是老夫读书时候的好友,此人进入朝堂比我早,资历品级也极适合佥都御史一职。”
许梁听得徐阁老如此说法,便知道这位赵大人肯定是极让徐光启满意的。原本想顺着徐光启的话意再奉承几句,只是想到此次的来意,便缓缓说道:“其实下官原本想给阁老推荐平凉同知黄道周来着,既然阁老心中已有人选,那便算了……”
徐光启目光一紧,看着许梁,沉吟了许久,才道:“黄道周此人也是个难得的干吏,只是放在都察院却不太合适。过阵子地方官调整的时候,老夫便想方设法给黄道周另外安排份差事吧。这次,许梁还得帮着老夫把佥都御史拿下。”
许梁脸上笑容不变,应道:“这是自然。阁老的事情,便是我许梁的事情,我会上心的。”
自徐府出来之后,许梁便觉得心情黯淡。徐光启是许梁在朝庭里关系最近的人,然而连徐阁老都婉拒了自己,那吏部尚书王永光那里,许梁连去都不用去了。
闷闷不乐地回到东江别院,冯素琴,楼仙儿,柔儿等几个女子,却正围着戴风的小妾珍儿,散坐在亭子里探讨着怀孩子的心得。几人见了许梁自外面回来,忙起身见礼。
许梁随意地应一声,便进了书房,走到书桌后的太师椅边,一把坐下,仰着头,闭起眼还在想着佥都御史的事情。
冯素琴看出许梁情绪不对,便紧跟着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来到许梁身后,伸手替许梁揉肩膀。
“出什么事情了,相公?”冯素琴问道。
许梁依旧闭着眼睛,道:“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有些麻烦。”
冯素琴听了,便轻声说道:“官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我看那王启年心思灵巧,待把他叫来,没准他听了之后能有解决的办法。”
许梁缓缓点头。于是冯素琴便命人去前院请光禄寺丞王启年过来。
“主公,您找我?”王启年一会的功夫便到了,见到许梁,径直问道。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王启年一直坚持称许梁为主公。
许梁招呼王启年坐下,便将自己打算把黄道周推上佥都御史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又提了王贤和徐光启的态度。
王启年仔细想了想,说道:“吏部王贤大人的话,虽然难听,但并没有说错。黄道周在朝庭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力,要让他顺利当上佥都御史,仅靠主公你一人支持,那确实是绝无可能。”
许梁叹息道:“这个我也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为难哪。”说着,一脸期待的看着王启年,道:“启年,你为官的经验比我丰富,你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比较好的办法?”
王启年便在屋内踱起了步子,边走边想。转了几圈,王启年停住脚步,看向许梁,皱眉说道:“此事难度太大,而且佥都御史是从四品的朝庭高官,最后是要经过内阁票拟同意的。要想让黄大人顺利上位,除了多多争取朝庭大人们的支持之外,下官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好办法。不过,主公,细想之下,咱们其实还是有一定的优势。”
“哦?”许梁心中一喜,问道:“什么优势,快快说来。”
王启年道:“能够决定佥都御史人选的就那么几位大人。六部九卿,内阁大臣,皇帝陛下。经过主公这半年来的努力经营,至少那吏部尚书王永光,礼部尚书李腾芳,内阁徐阁老与主公是比较亲善的。如今王尚书和徐阁老都有各自的人选,但礼部尚书李腾芳却没有,那么咱们就应当先把李尚书争取过来。”
许梁听得缓缓点头。
王启年见状,深受鼓舞,接着说道:“至于王尚书和徐阁老,他们坚持用自己的中意的人选,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认为,他们是有可能胜出的。倘若,主公能够设想说服他们,让他们愿意放弃各自的人选,转而支持主公,那把握就更大人。”
许梁想了想,轻叹道:“要想让吏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改变主意,谈何容易?”
“也不尽然。”王启年道:“王尚书和徐阁老坚持,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清醒的认识到他们的对手的实力。朝庭上下谁不知道,都察院是内阁曹阁老的大本营,而曹阁老与首辅周延儒,内阁大臣温体仁向来又走得极近,三人同气连枝,曹阁老要保住他的都察院,周首辅和温阁老必然鼎力相助。以下官想来,主公只需要让王尚书和徐阁老认识到他们的对手是三位阁老,想必劝说他们改变主意便不是很难。”
许梁听得大喜,看向王启年的眼神满是赞赏,抚掌笑道:“启年果然是心思敏锐之人!你这么一分析,我现在都有些信心了。”
王启年谦虚地笑着恭维道:“主公谬赞了,下官只会纸上谈兵,具体成不成,还得靠主公来决断。”
正在轻揉着许梁肩膀的冯素琴嘴巴一撇,嗔道:“行了,你们两个别你捧我我捧你了,王大人接着说吧,我听着也有趣。”
王启年朝冯素琴拱手施了一礼,接着说道:“其实,主公,我们还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谁?”
“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王启年掷地有声地道。
“孙阁老?”许梁皱眉说道:“可是孙阁老并不在京里,他远在辽东……”
王启年打断道:“主公你也说了,孙阁老在辽东。辽东并不是什么天涯海角,快马的话三四天便回京了。孙阁老眼下虽不再代理兵部事务,但他依旧是内阁大臣之一,在佥都御史的人选问题上,孙阁老还是有发言权的。主公答应支援辽东十万两白银,想必请孙阁老帮点小忙,孙阁老应当不会推辞的。”
许梁哈哈笑道:“不错。一个月前,我与孙承宗在京城募兵的事情上,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更是缔结了长久的合作伙伴关系,这点小忙,他要是不帮,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许梁答应给孙阁老的十万两银子,如今付出去的才只有一半,尚有五万两要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付清,在这层意思上说,许梁确实与孙阁老缔结了长久的合作关系。
王启年和冯素琴听了,皆莞尔一笑。
“如此一来,能够争取过来支持黄道周的人便有内阁两位大学士,吏部,礼部两位尚书,黄道周上位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只是……”王启年犹豫着,看向许梁,无奈地摊手道:“尽管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但佥都御史乃是四品高官,最终还得让皇帝陛下恩准的。黄道周此人陛下连面都没见过,有没有听说过都尚不明确,要让陛下同意黄道周担任佥都御史一职,下官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许梁听了,也不禁感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是极有道理的。倘若黄道周不是在偏远的陕西平凉为官,而是就在京城某部当个五品主事之类的官员,名字能够时不时地出现在崇祯皇帝所看的奏折里,那么,他上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如今嘛……崇祯连黄道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许梁和王启年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可奈何,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相公,王大人,”这时,冯素琴停止给许梁揉肩,看看两人,轻声说道:“听你们说话的意思,无非是担心当今皇帝看不上黄道周呗?”
许梁和王启年听了,都惊奇地看着冯素琴,许梁问道:“素琴,难道你有办法?”
冯素琴掰弄着纤纤玉指,道:“陛下之所以很可能否决了黄道周,无非是对黄大人没有印象。那么咱们就设法,让陛下对黄道周加深印象不就得了。”
许梁听了,不禁摇头苦笑:“素琴说得轻巧,佥都御史的人选尘埃落定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而陛下对黄道周的印象,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加深的?即便是临时抱佛脚,也无济于事哪。”
王启年听了,也跟着点头,显然是同意许梁的观点。
不料,冯素琴听了,却不以为意,俏巧地看了许梁一眼,幽幽然说道:“世事无绝对。陛下对黄道周的印象如何,关键还得在于那个在陛下面前提起黄道周的人。如果是相公你,或者王启年你跑到陛下面前去评价黄道周如何如何的好,那崇祯皇帝多半会听过就忘,一点效果都没有。不过,如果换一个在陛下面前说,那效果就不一样了,比如说,是天子帝师徐阁老在陛下面前提起黄道周的好呢?”
许梁和王启年听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看着冯素琴,激动的地道:“素琴说得不错。谁向陛下提起黄道周,怎么提起他才能效果最好,这些细节咱们都得商量好了。”
于是,许梁把王启年和冯素琴都拉到桌旁坐下,三人便开始冥思苦想,如何向崇祯皇帝提起黄道周才是最好的。
商量了近两个时辰,许梁才拿定了主意。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前去上早朝,见到吏部尚书王永光,便凑上前去,小声说道:“尚书大人,今日朝会,请暂不要提及佥都御史补缺的事情,散朝之后,下官另有要事相商。”许梁的声音很小,但却确保吏部尚书王永光恰好能够听得清。
王尚书诧意地看着许梁。许梁便朝他眨了眨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走到礼部尚书李腾芳身边去了。
许梁规规矩矩地站在众大臣当中,充当着每一次早朝最彻底的看客,等着早朝结束,待一众大臣都陆续走远了,许梁慢慢吞吞地出了金銮殿,分辨了下方向,便紧追着秉笔太监王承恩的去向,小跑了过去。
一直快跑到养心殿附近,才看见前方王承恩和两名小太监的身影,许梁当即招手叫道:“王公公,等一等。”
王承恩闻言停住脚回过身来,看着跑上前来的许梁,笑吟吟地问道:“许大人追着咱家做什么?”
许梁暗道:看不出来这王公公虽然走路不带声响,但行动起来竟然如也如此迅速!
许梁拱手,摆出真诚的笑容,呵呵笑道:“公公速度好快,本官散朝之后便紧追着公公的脚步过来,竟然到此时才追上。”
王承恩笑了,朝四周的雄伟宫殿看了一眼,感慨道:“倘若许大人也如咱家这般,每日里要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各条道路都走上两三遍,想必到时候许大人的走路的速度,也绝对不会比咱家慢到哪里去。要不要试试,许大人?”
许梁尴尬地摆手道:“别,我吃不了那苦。”
王承恩乐得直笑,笑声渐小,便直视着许梁,问道:“你我都不算外人,许大人叫住咱家,有什么事情尽管说,陛下还在养心殿里等咱家进去侍候呢。”
许梁听了,忙摆正神色,看了看左右,招手示意王承恩移步过来,待王承恩一脸疑惑地往前走了两步,许梁便附在他耳边嘀咕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