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晓东别哭了,你这是打癔症,根本没有什么鸡大腿。明天咱杀那只老母鸡。两个鸡大腿都给你。”
一听说杀老母鸡,赶紧擦擦一下巴壳子的口水,当时来了精神,一下子蹦起来,起来一想不对呀,父亲说这话至少有十来回了,每次都说话不算数,以至于我整天观察老母鸡,看着那老母鸡变烧鸡,浑身都长鸡大腿。
一想到我爹骗人,当时就没有了精神,我爹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一块到口酥,我当时双眼放光,赶紧擦擦口水,忙问爹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爹说;“这是下午买黄纸时在代销铺里买的,晓东你只要跟着我去,这块到口酥就给你吃了。”
我当时心想,只要给我吃的,别说去送衣服,就是当狗熊也干,多年以后看到动画片熊出没里的熊二,才知道狗熊也有这么馋的。我一把抢过我爹手里的到口酥,一边吃一边下床,这次咱有了心眼,现在是不吃白不吃,留着如果让小馋猫知道了,我这个大馋猫渣都吃不上。父亲拿着几件纸衣服,让我提着篮子,我一看篮子里是叠好的黄表纸,据说这玩意到了那边就成了硬通货。只要用火一烧,就会变成真的钱,不过只能在阴间花。
我跟在父亲的后面,爷俩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我们庄上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旁边是黄花观,不过我记事时黄花观就日落西山,成了一片废墟了,旁边的一棵空心的老槐树依然枝叶繁茂,那棵老槐树虽然里面完全空了,看上去非常的沧桑,我不喜欢到这里玩,因为总是在阴天或者晚上看见有小孩蹲在树上玩,好几个都穿着红肚兜,他们特爱戏法人,你走路时他上去就把你绊倒,或者拽你一下头发,或者弄下衣服的,以至于一般人晚上都不走那一片,说那一片邪性的很。
走着走着忽然多出了几个小孩,就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他们一下子围过来,在我的周围转,还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时不时的伸手,想拿篮子里的东西,我当时火就起来了,大声说着;“一边去,这是给我爷爷烧得东西,不是给你们的。”
父亲问我;“晓东你走路就走路,胡说什么?”
“有几个小孩围着篮子看东西。”
我爹狐疑的四下看了看说;“晓东你胡说什么?”
我大声的说:“没有胡说,几个小孩就在这里,您看看他们还想拿篮子里的东西”
我爹一下子严厉起来,对我大声的说:“晓东不准胡说,再胡说我就揍你了,赶紧的闭嘴跟我走。”
我当时就识相的闭上嘴,父亲在揍我的问题上从来不打折。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些是当年在庙里记名的小鬼,也就是当年黄花观里收留的婴灵,不害人只是有点爱戏法人。到了十字路口,父亲用木棒画了一个很大的圈,我问父亲为什么要画这个圈,父亲说:“不画圈这东西到了那边,就成了无主的东西了,画圈和画迷郞是一个道理,只要画了圈,别人就不会去拿这圈里的东西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爹掏出洋火(火柴),点着了纸和衣服,然后让我跪下,他自己也跪下,我爹跪下之后磕了三个响头。我也照葫芦画瓢的磕了三个头,接着我爹喊爷爷的名讳,说:“儿子给二老送衣服了,二老快来拿吧。”
然后又在圈外烧了点纸说;“这点是平安钱,各位朋友别嫌少,小儿无知冒犯各位,各位拿到钱后,千万不要见怪。”
这时我看见在村北来了两个火球,就高兴的对我爹说:“你看那边来了两个火球,突突打转真好看。”
我爹一见火球拉起我就走,走的很急,我篮子都没有拿,拿不回篮子,我娘肯定会说我,于是我挣脱了父亲的手回来拿篮子,这时我看见那个自称为我爷爷的老头从火里拿出一身蓝衣服,那个老太太大概就是我奶奶了,也从火里拿出一身红衣服,一脸的高兴劲。
而那几个小孩正在地上捡东西,我不敢多看,拿起篮子就走,我爹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据他说只觉得阴风阵阵,两个火球在围着自己烧的纸衣裳转悠。我看见明明是人,我爹偏说是火球,你说这人眼里的东西,咋就不是一个样哪?
回到家里这件事算是过去了,第二天我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到口酥的味道,心想这一定是打癔症,不对,打癔症也不会在快醒的时候打,我睁眼一看,只见小馋猫正拿着一块到口酥在我跟前炫耀,我说;“妹妹,你哪来的到口酥。”
妹妹奶声奶气的说:“是爹爹给买的,昨天晚上你吃了一块,这块是我的。”
我咽了口口水说;“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别在这里馋我,小心哥的馋虫出来了,给你抢去。”
妹妹吓得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说;“哥今天咱姥姥家有喜期(办喜事),咱今天去吃八碗。”
一听说吃八碗,我当时就蹦起来,我们家乡的喜宴叫八大碗,我们这里谁家有喜事结婚生孩子就要办喜宴,俗称八大碗。
我这里要介绍一下鲁南家乡的八大碗,八大碗其实是十二个菜,先上四个小碟子,俩荤菜俩素菜,荤菜是一碟猪肉荣,一碟猪心猪肝猪肺一类杂菜。小时候记得特好吃,上面有芥末沾一点吃到嘴里,香、辣一股辣气会从鼻子里窜出去,另俩碟子是素菜,一碟子藕菜,一碟子鱼籽,咱先说这藕丝,我这个吃货研究了多年,始终做不出那种酸脆香的味道。再说这盘鱼籽,味道也是相当棒,并不是真正的鱼籽,而是用鸡蛋加上面,加上芝麻擀成薄饼,然后放在猪油里炸出来,就一个字香。
为什么要说这些哪,咱这个吃货特别怀念童年,因为现在吃不到当年的香味了,这些年也算吃了很多东西,可是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了,因为那些是早已失去的光阴。
我接着介绍八大碗,第一碗是粉条,这是我们鲁南山区产的红薯,制成的粉条,我们这里叫洗粉,为什么叫这个名?到了秋天人们把收获的红薯弄碎,然后把里面白色的浆放在池子里沉淀,等全部沉淀好了,把水放出来,用布袋就像做豆腐一样弄成块,到了冬天上冻时,把粉团放在锅里熬,熬成糖稀一样,然后把它舀在满是窟窿眼的漏勺里,通过窟窿眼的细条到了水里就固定住了,成了一根根锃明透亮的粉条了,此外还有萝卜丸子,酥肉、红肉,一碗碗的喷喷香。八个碗成了我记忆最深的好东西。
吃饭的时候,我一看又是玉米糊糊,就说;“不吃了,我留着肚子吃八碗哪。”
妹妹一看我不吃,也坚决不吃,我爹看着我们两个吃货,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这两个孩子真是的,一个比一个难缠,你们两个就不吃吧,就等着挨饿吧。”
我当时心想饿就饿呗,反正晌午有八碗吃,到时候可以多吃点,我姥姥家离这里十几里地的朱家村,因为一家人去,只能推着独轮车去走亲戚,其中有一座小山峰叫无头岭,一直奇怪,这个为什么叫无头岭,不过听说运气不好,可能会见到什么无头的躯体劫道。
我们这一次去,因为回来晚了,还真见到了无头鬼半截缸,差点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