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港驾车从青岛回来,下了高速,就困乏的不行。
小慧说:“嫂子,高速我不敢开,现在我来帮你开一会吧?”
小港吃了一惊,问:“你会开车?”
“嫂子,我们有个同学有轿车,我们经常跟他学车的。”
“你谈恋爱了?”
小慧不语,上了驾驶座位,握着方向盘,熟练地起步,然后看看嫂子疑惑的眼神说:
“谢谢你嫂子,你这个同学的夫人宁总真大方,在她单位实习还给一天十五的工资,一个月可是四百五的。比起在同学叔叔的古玩店打工一天四块,都差不多四倍了。”
“你还打工?有轿车的这位?你谈恋爱了?”小港再问。
小慧只好实话实说:“他追我,但我讨厌他流里流气的。——你可不能告诉我哥哥,否则我把车开进沟里!”
小港放下副驾驶的座位,仰躺着笑着。
姑嫂聊天中,小港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几天,关浩宇午饭逼酒,晚饭他妻子宁总逼酒——她太累了。
沐着灯光回来,小港下车见思宁等在报社门口,高兴地问:“思宁,你怎么在这儿?休假了?”
思宁不知如何回答,吱吱唔唔。
小慧说:“哥,愣着干嘛?先搬东西呀。”
思宁应着,一趟一趟地向平房里搬运纸箱包装的物品。
“怎么了?”细心的小港发现思宁情绪有些异样,扯住疑惑地问,“才几天呀?不会是嫌我呆久了吧?”
“回家再说。”思宁搬了一摞书走到门口又踅回,“看咱们傻的!没安装防护门,又没人看门搬进去干嘛?招惹小偷吗?”
小港自嘲地笑了:“只好再搬回车里了。现在回家吃饭。”
餐桌上,小港得知思宁被开除,爸爸被停职,气得咬牙切齿。
思宁却很平静,他说:“禽兽之变诈几何哉,只增笑耳。”
小慧附和:“刀劈其首,再数刀毙之!”
小港说:“他不是狼,是驴;是黔驴技穷。”
思宁说:“如果不是爸爸批评,我还真想把他绑在树上抽打!”
小港笑道:“你‘鞭打督邮’呀。”
妈妈端着菜走来:“你们这些孩子,千万别斗气。你爸爸去‘旅游’前写了一句话: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是忍,是可忍孰还能忍才是真忍。”
“妈妈,我们说着玩的,我还要感谢这位狭隘之人呢。若不是他使坏,思宁不一定能下得了决心辞职。现在物价都放开了,生意好做。”
妈妈问思宁:“小宁,喝酒不?”
“不喝,妈妈。没心情。”思宁拿起筷子。
“别犯傻了。为什么不喝?喝一杯,我陪你!”小港扭身从酒柜取下一瓶干红,“不就是个破队长吗?墙上的粉笔字,一场雨就刷没了。”
思宁呡了口酒:“我不是怜惜工作,只是觉得可笑;笑姓蔺的他怎么升任了副市长!《艾子杂说》有个笑话:艾子浮于海,夜泊岛歭中。夜闻水下有哭声,复若人言。遂听之。其言曰:‘昨日龙王有令,一应水族有尾者斩!吾鼍也,故惧诛而哭。汝蛤蟆无尾,何哭?’复闻有言曰:‘吾今幸无尾,但恐理会蝌蚪时事也。’——听挚晓说你被裁员是因为援助三山湾时请假最多的;而我被开除的理由是曾经坐过牢;爸爸被停职的原因是因为三山湾龙卷风的安全责任。姓蔺的是个什么畜生,怎么嗜好揪尾巴?”
妈妈也笑了:“思宁你哪捣鼓来笑话?”
小慧说:“闻到头堪剃,而今尽剃头;有头皆要剃,不剃不成头;剃自由他剃,头还是我头;请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小港听到电话响,放下筷子,笑着走入客厅。
大家正说笑,听到小港变声惊叫:
思宁快点,咱的工作室被砸了——
报社大门的灯光下,刚刚安装的六间铝合金门窗玻璃被砸,窗框的碎碴狰狞地闪着光。
警察见三人气喘吁吁,情绪激动。他问:“你们的?”
小港趋前说:“我的。”
警察让小港上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问话。
很多警察拿着警棍敲打碎玻璃,思宁急忙趋前制止。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警察质问。
“我是上警车那人的丈夫。案件没有侦破清理它干嘛?!”思宁指责。
“你有病啊?我们听你的还是听领导的?滚一边去!”
值班的陈玲拿着相机在同事的簇拥下啪啪地照相,她一个同事扛起了摄像机。警察看到相机的闪光灯,撇下思宁,大喝陈玲不许拍照。架起摄像机的同事见状,慌忙撤到挚晓夫妇身后,机警地蹲下身继续拍摄。
警察拖拽陈玲逼迫她交出胶卷。小慧和哥哥护住陈玲。
警察掏出手铐,吓唬道:“你们再妨碍执法,给你们拷上。”
小慧喊:“大家看看,警察破坏现场还要抓我们!”
围观者起哄呐喊。
小港妈妈从小港车上下来,她拦在警察和思宁之间说:“警察同志。抓谁?抓受害的?你们应该抓罪犯呀!我还真理解你们这些警察孩子,你们墙缝中执法是真不容易啊!”小港妈妈语调象妈妈哄孩子睡觉,“抓我吧?算我老太婆帮你们!”
年轻的警察懵了。
警察头头下车解释:“大姨,我们执法有错误吗?她为什么拍照?取证工作应该由我们来做。这个女孩是干什么的?记者吗?”
小港妈妈说:“都是我们家人。”
“这事牵扯着靖水市的形象。大姨,希望你说服她交出胶卷。配合我们的工作。”警察解释说,“上级领导知道这事,有指示。希望你们体谅。”
小港妈妈只好让陈玲取出胶卷。
警察拿到胶卷后留下几个合同制民警继续清理现场,把小港和报社的门卫带回所里做笔录去了。
思宁看着几个警察砰砰地打着窗框的玻璃碎碴,却无可奈何。
小港妈妈说:“挚晓,你们几个都回吧。谢谢你们啦!思宁,咱们也回家。让他们清理,他们能安装上玻璃才好哩。”
苏局从地区水产局连夜赶回,他在家里询问事情经过的时候,钱标敲门进来。
苏局铁青着脸问思宁:“他是谁?”
思宁介绍:“爸,这是我兄弟,经营煤炭的个体户经理,钱标。”
钱标双手呈上名片,又接过苏局递来的香烟说:“伯父,思宁,这事我知道,是蔺辛同找人砸的。我得知后带人赶去阻止的,可惜去晚了。”
“你听谁说的?可以作证吗?”思宁问。
“我和一个兄弟傍晚吃烧烤闲聊时听说蔺辛同要砸人家店。刚开始我还不当回事儿,可突然想到弟妹刚刚安装了铝合金门窗,带人匆忙赶去,还是晚了一步。”钱标很内疚的样子。
“哥,我问你能不能找人作证?”思宁再问。
“明天吧,明天一早我找人作证。”
思宁送钱标走出门外。
苏局陷入沉思。
对于钱标苏局是有所耳闻的。一个混混头儿摇身一变,竟然成了一个合法公司经理。靖水人都知道,此人经营地下赌场,放高利贷,大肆敛财。思宁居然和这种人称兄道弟!
思宁坐着钱标的车去辖区派出所接回苏小港。
钱标进屋照照面后告辞。
苏局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靖水市大名鼎鼎的钱彪子。思宁,你坐下。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讲清:你这个朋友劣迹斑斑,你长久呆在三山湾对他并不了解,你必须跟他保持距离。
“我一个做岳父的本来不该批评你,但这有可能是要命的大事!
“原来的煤炭供应商死于一起车祸,他就接手做起了煤炭生意;他经营的赌场不时传出伤人事件;不久前一起偷渡案件被侦破,抓获了二十多偷渡的,而两个组织者就是他公司的小头目;今年的夏天,公安局不时有学生家长报案,市水校的女生晚上常常被一伙人带走,第二天又被送回学校。公安局介入调查,女生们一个口径,说是只是跟朋友出去唱唱歌玩玩而已……
“这些事他都在议论的风口浪尖。”
小港一旁说:“我劝你你还不听。我第一眼看他就没有好印象。”
“哥哥,这人吓人!”小慧也担心地看着哥哥。
思宁告诉岳父:“我刚刚从监狱出来时,来靖水市,那时是靖水县。当时我只是想找钱标帮助找工作,谁知钱标带领一群小弟以收取娱乐场所,小饭店的保护费,追讨三角债为生。他数次求我加入,我严辞拒绝。那时我刚刚出狱,找不到工作,身无分文。后来,三山湾招工我加入了。他劝不过,给我买了油衣,水靴还有铺盖。我不能知恩不报。如果是他所为,我还真应该好好劝劝他。”
“他若作孽,自有法律。此人数次入狱,国家都劝不好你劝什么?!咱自己心正身正就行。爸爸还是那句话——你离他远一点。”
“谢谢爸爸,我会有分寸的。”
按照钱标提供的线索和证人,第二天思宁和小港来到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不得不传讯了蔺辛同。
春姐遵照钱标的计策,派人前往派出所帮蔺辛同交付赔偿款时,送钱人故意搞错,不去派出所却来到组织部,逐个科室问:“蔺哥找人打了苏小港家的玻璃,赔款谁帮他收一下?”
有人问起,来人就滔滔不绝地讲述蔺辛同雇凶打砸的经过。此人在市委大楼得瑟完后,这才去派出所。
整个市委大楼都在议论蔺辛同的事,而蔺辛同全然不知。
思宁小港出来,所长出来送行。蔺辛同当着所长的面嚣张哂笑苏小港:“老子就砸了,陪几个钱老子不在乎!想追究法律责任?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思宁拉着小港离开之后,蔺辛同和所长耳语着欲返回所里。停在院里的一辆车上下来三人喊住他们。三位便衣警察趋前,其中一位警察亮出证件,所长一迟疑,一位警察迅捷地给他戴上手拷。与此同时,另一位警察也把冰凉的手铐戴在蔺辛同的手腕。
所长突然叫喊起来。
数名警察从屋里冲出保护。亮出证件的警察重新掏出证件,对跑出来的警察说:
“我是靖水公安局新任刑警大队队长,乔悦敏。让你们指导员跟我说话!”
指导员趋前敬礼。
乔队回礼道:“受局委党委委托,我现在要召开你所全体民警会议。你马上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