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香望着眼前的这栋红楼,当真是亮眼,满目红漆,门匾上书‘红人楼’三个大字,她好奇的问:“白果,你确定这不是那烟花之地?”
“当然不是啊。”
光听这个名字根本就不像正经地方,她略颦眉,又不赞同的摇头,“看着还像个媒人馆,我们还是谋其他的法子吧。”
钱白果忙拉着要往里去:“来都来了,怎么也要看看再说,而且我打听到的这地方还供住呢,来晚了就没地儿了。”
她们来京城两天了,住了两晚客栈,实在是太费钱,花以香仅有的余钱也不够付明天的房钱了,她以为来之后能找到地方谋生,哪知道这里的店铺都不招工的,原是大部分铺子都是京城贵人的产业,替他们搭理铺子的掌柜都是府里人,雇佣的工人也多是家生奴才,而他们每年也会在年底纳新,招一批能签了生死契的奴才入府做工,待管理培养之后再放出来各个店铺帮工,少部分是商贾的铺子,用人都是长工,五年十年的工期。
两天跑下来,花以香彻底歇了心思,不是要签长期的就是要卖身契,还有的要抵押……她有什么可以抵押?还有许多瞧她长得好,问她要不要去贵人府里做事,虽然话语没有直说,可那眼神意味分明是暗示,问的她心慌的很,连忙拒了转头就走了。
比起她,钱白果更是凄惨,一听说她一顿要吃五碗饭,还得顿顿有肉,不吃肉干活没力气,根本没人敢要她,直道什么:长得秀秀气气的吃得比汉子都多,他们雇她还不如雇个壮汉,把她气得跳脚,骂他们没见识:吃得多也干得多呀,你上哪儿去找我这样实在的……
要不是花以香拉着,活儿没找到,还得吵起来,如此这般,两人商议着要先把良玉送去找他的家人,这还没等花以香开口,良玉先哭了,一口一口姐姐不要丢下我,哭的两人都没法子送人。
钱白果连连感叹,这是捡了块狗皮膏药,黏上了撕都撕不下了。
“要不是我早上去买包子听那包子铺的老板说了一嘴,都不知道这京城还要许多盛会,什么千花宴,春日游,雅俗共赏诗会,最近的这个叫红人大赛,头名的奖赏有一百金,我的老天爷,一百两金子啊……”
说到这一百两金子,钱白果声音都快破音了,她仿佛看到了那金灿灿的一百金,激动地差点没把花以香手抓折了。
“疼疼疼,先放开我的手,”花以香抽出手,细腕子上一圈红印子,她揉了揉手腕,方叹道,“天上哪有馅饼掉下来,我们要踏踏实实的找事做,不说这一百金怎么得,就这样的钱财得来也不心安……”
“此言差矣。”
两人在门口还未论出个结果,正从门内出来一人,面若圆盘,福气满盈,实在是体胖圆润,却保养得十分细腻,教人很难一面看出她的年岁来,她瞧着花以香,算得上是她见过的极品美色,尤其这般清纯干净,只看一眼便觉得入眼,见之忘俗,心生欢喜,她双眸里冒出来的光,和钱白果谈及一百金那模样,如出一辙。
“这位姑娘,我们红人楼在京城开了二十年了,自然是有所依仗,连那官家女子都来参赛,这奖赏丰厚也是因为盛名之故,来之有源,取之有道。”
她说着往后做了个邀请她们进门的动作,“若两位信得过我甄红,便入内详谈,你们尽管放心,京城是天子脚下,这条街上随时都有城防营的巡察。”
花以香还想要说什么,就被钱白果拖着往里头去了,“甄大娘,你前头带路,我们来就不带怕的。”
年方二十八的甄红身形一歪,险些自己绊倒了自己,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人这么直接称呼她大娘,她这张脸就这么具有欺骗性?
花以香听得这声称呼也是没忍住偷偷抿嘴笑了,她悄悄的掐了一下钱白果的手,后者不明所以的朝她使眼色,边做口型:“我们就看看……”
说好的就看看,进来楼里,瞧着装潢阔气,处处雅致,钱白果时不时啧啧两声,目光流连忘返,等进了三楼雅厅,甄红茶水点心招待上来,钱白果注意力才开始转移。
才一会儿功夫,甄红似乎就看出钱白果是较为容易攻破的点,一面热情的同她介绍那满桌子的各色糕点,一面说着这红人楼的不寻常之处。
红人楼建立二十年,举办了共计十场红人赛,之所以能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盛事,是有几点缘由的。
其一是红人赛的花样新奇,既不限制参赛的人,也不限制观众,却又有十分公正的评定赛制,而每届赛题也是不走寻常路,匿名投票后出现的结果也总是匪夷所思,比如上一届,有一道赛题是倒背一石碑文,十分刁钻,当时与赛的选手只剩五个人,有老有少,最后晋级的三人中有个老者,他虽然不是背的最多字的,也不是最顺的,但是他是个盲人,全靠自己一手一个字的摸出来,然后再在短时间内背诵,他的举动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其二是红人赛的噱头足,其中不乏权贵之人在背后推动,最终夺魁的红人有奖赏,还能入‘红人榜’这于常人来说是极大的机会。
红人榜是京城四大风云榜之一,入榜则意味着你是一名风云人物,是红人楼的人,而红人楼在京城也算的上是颇有地位,在这寸金寸土的地方,钱不是什么稀奇的,权势地位才是,而越高越贵的权臣,又极其稀奇。
其三红人赛出过一任红人,是个稀奇的,了不得的人物,乃先帝宠妃甄氏,传闻其受宠十载,子嗣封洹王,也是当今圣上登基后,唯一一个没有亲眷质留京城的亲王,如今虽是在这京城里没有她的后人,但是她的传奇经久不息,流传甚广。
“事关这红人赛便是这么多了,我在这红人楼不大不小也是个管事,你若是想要参赛,我便亲自带你,从开赛到结束,你所有的事情我皆负责操办,”甄红嘴皮子非常利索,说话嗓音同钱白果一般豪爽,她专注的看着花以香,说道,“你自需认真参与,其他一切都交给我。”
花以香还是笑笑,一点没有想要参与的想法,她实诚的透露:“你找错人了,我真的不参加,我是陪她过来看看的。”
钱白果嗑着瓜子的手一顿,她吐了瓜子壳,才不紧不慢的清了清嗓音,郑重其事道,“确实是这样,甄大娘,你看看我,是不是十分具备成为红人的潜质。”
甄红:“……”
她慢慢的吁出一口长气,觉得自己脑瓜子疼,是不是错觉?
*
脚下的石径道踩久了略有些滑,极其深的颜色,缝隙里的苔藓就显得十分有活气,两旁是高耸的古树,笔直冲天,遮挡着在当空,如笼罩着一柄大伞,风过时,簌簌作响,夏末秋初是个纳凉消暑的好地方。
立在林中的男人,似沉浸在这幽静之中,面对着不远处的陋室,两年了,竟也是一点未变,日晒雨淋的,为何还是没有坍塌呢。
正午的阳光都投不进来,只偶尔有细碎的闪光,像是误落尘土的精灵,傅时始终背着手立着,也没有走动一步,全神贯注,目光凝然。
暗卫藏在在树影里,也是一直注视着傅时的背影,长久的专注,让他精神紧绷在极处,尤其是这地方太过安静,直到一串脚步声传来,他方才觉得整个人从压抑里解封,迅速潜藏到更隐秘的地方。
“大人,皇上召见,传旨的公公已经候了一会儿了。”
傅时似乎没有听见,依旧在原地站着。
等的传话的傅小灰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回去打发那个传旨太监,傅时目光收回,随即转身朝他走过来。
“何事?”他问。
“那公公口风紧的很,不肯透露,是去年进宫的新人,”傅小灰声音压了低了,仿佛胆气不足,“可能是不太知道大人的身份。”
若是宫里老一批的人,闻声知人,傅时的脾气也是好的,却没有人敢试探这份好是真还是假。
“那找个时间就告诉他。”
“是。”傅小灰立刻应下,声音里带着不经压制的欢快。
傅时顿了顿,侧头看了眼他,忽然问:“你喜欢那个姑娘?”
傅小灰一脸茫然:“大人你是说那个姑娘?我喜欢?我……”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凶神恶煞的同他抢吃的那个丫头,虽不是什么好姿容,却不知为何,又顺眼又有趣,念念不忘谈不上,倒确实时不时想起。
“我没有!”傅小灰胡乱的摇头,然后跟烧着屁股似的,一下蹿腾着跑了。
傅时若有所思的望着他跑走的方向,傅家人口复杂,但是老一辈的人却并不多了,尤其侍候几代人的老佣人,傅小灰的父亲是傅家历经两代的管家。
“不必把跟着她们的人调回了,”傅时神色冷淡,考量之后又交代,“若是那些人找上她们,再来禀我。”
“是。”暗卫现身之后,迅速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