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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承威没有想到这一仗会这样惨烈,当山口火光冲天时,他知道情况已经不妙,让号手冲响加紧进军的号角,期望先头部队能及时赶到山口,助束虎一臂之力。但姜承威还是低估了登山的难度,长久在平地行军的士兵,突然要向山坡上奔跑,远远不像想的那么简单,开始时还能保持速度,不长时间后就发现两腿犹如绑着沙袋,想抬起来都已经很困难,更不用说奔跑了,无奈只能放慢速度,任凭号角吹的一声紧似一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束虎没有时间再等了,他和仅存的几十个人,根本无法冲过石球的封锁,石头又高又滑,而且是滚动的,根本无法向上攀爬。石球间的缝隙又很小,高坪人在石球后面,石球完全把他们挡住,不要说攻击,就是连看都看不到他们。束虎虽然无比着急,但却没有任何办法进行攻击,而且为了防止被石头压着,只能一步步被逼的后退到火栅栏处。
“将军,没有路了,只能想办法从火里面冲出去了。”一个士兵喊着。
冲过火堆,就意味着放弃了山口,让高坪人重新把山口封锁,他们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可不冲过火堆,他们也无法守住山口,全部都要死在这里。
紧迫的局面逼着束虎必须立刻做出决定,他左右看了看,眼睛腥红,神情悲愤,最后无奈地下了命令,“想办法撤退。”
火势已经很小,栅栏已经被烧的差不多,士兵挥着刀,把没有坍塌的栅栏砸倒,火星立刻四溅,但火苗矮了下去,本来高高的火堆,现在全部平摊在地上。但还是没法通过,几丈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跳的过去,脚又不能踩到火堆上,虽然火势减弱但温度犹在,没有哪个凡胎肉身能抗得住。
巨大的石球,高坪人推起来很吃力,虽然行进的很慢,但留给天龙人的时间也不多。束虎紧张地四下看着,“从中间扒一条路出来。”
束虎的想法不是没有原因,火烧了这么久,两侧的石壁早已被烤的如同火炉,绝对不能让身体碰到。士兵用刀从火堆里扒路,但似乎也行不通,刀在火里放一会儿,刀柄就能感到烫手,虽然上面缠着布。而且扒开的宽度,根本不足以让人通过,火苗是左右乱窜的,即使你能扒出一丈宽,两侧的火苗也可能连到一起。更何况,时间已经根本不允许。
难道一世英名,今天就要葬身在这里?束虎仰天正想长叹,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起火了,怎么办?”紧接着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用命令的口气喊着,“快,用土,快用土灭火,必须立刻冲过去。”
“是少将军。”束虎一阵欣喜,大声喊,“是少将军吗,我是束虎,我在里面,你们快来帮忙,我就要守不住了。”
少将军是姜从戎,姜承威的独子,刚刚年过二十,却已随父征战沙场多次。姜承威知道将军的威严是通过战争积累起来的,没打过仗的将军绝对不可能让士兵信服,所以从小他就开始培养姜从戎,目的当然只有一个,以后让姜从戎没有争议的接替他太傅的职位。
在姜承威一直的设想里,束虎拿下坦拉半山口没有任何问题,那么占领山口顶住高坪人的反扑会是首功一件,这种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得到的功劳,又怎么能落到别人身上,不让姜从戎来捡还能让谁呢?
姜从戎率兵一直在最前面,也最先到达了坦拉半山口,整个山口被火封住,他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想通过山口必须先灭火,身边没有水,但土亦能灭火,虽然没有工具,但士兵众多,轮流用刀撬土,用手捧着土扔向火堆,没用多久就压住了一部分火势,姜从戎也看清了对面的束虎。
束虎以为在劫难逃,石球离自己只有几尺远,高坪人再用几下力,就能推到他面前,而他已无路可退,后背已经感觉到火焰的灼热,浑身全是汗,然后他就觉得一捧土劈头盖脸从后面砸下,急忙扭头,就看到火堆中零星地出现了土堆,土堆压住了火苗,把火堆分成了一块一块,而他也有了选择。
束虎带人踩着土堆,左跳右闪,借助着土堆落脚,竟然穿过了火堆,当然不可能毫发不伤,有人被烧了头发,有人连眉毛都被烧没了,更重的是胳膊上被烧起了燎泡,但相比于葬身火海,显然已经是非常幸运。
束虎踉踉跄跄走向姜从戎,“少将军,快抢占山口。”
说的时候,就听后面有剧烈的声响,扭头看去,高坪人已经把石球推到了火堆上,几十个石球密密麻麻,把整个山口全部挡住,然后又被后面的石球不断撞击着,高坪人竟然准备了数百个石球,也难怪葛落奇心里有底。
姜从戎喊着,“快,上去,冲过去,绝不能让高坪人把山口封死。”
有士兵在其它人的帮助下爬上石球,但立刻就掉了下来,胸口插着一支箭。紧接着,箭像雨点般从石球的另一侧飞来,高坪人显然精心准备过,一环扣一环,不留任何漏洞让天龙人可钻。
天龙士兵急忙举起盾牌挡着箭,护卫着姜从戎往后退。
束虎也只能躲避着箭往后退,嘴里却说,“少将军,不能退,现在他们还处在慌乱中,要一鼓作气拿下山口,如果让他们缓过气来,就不容易了。”
姜从戎也是这样想的,大声喊着:“冲过去,拿下山口,每人薪饷连升三级!”
薪饷连升三级代表着什么,很诱人吗?出兵高坪时,皇帝弘略主动捐出三万两白银做军饷,而首辅韦方遒捐出一年俸禄五百两。在天龙国,一两白银大抵能买一石米,一石可以换十斗,一斗可以换十升,而一升就是一个成年人一天的正常食量。也就是说一两白银可以买到的米,够一个成年人吃一百天,或者勉强让一家四口两个成人两个孩子吃一个月。
韦方遒年俸五百两,因他贵为首辅一等大员,而朝中其它各级官员,根据官位高低在一百到五百之间不等。各州府的知府大抵相当于朝中末等官员,年俸在一百两左右,他的部下自然最多只能几十两。各县知县一级的官员,年俸在五十两左右,其它杂事人员一般都是十几两。
这还是先帝在位时,官吏联名上书要求加饷被批准后的数字。
而士兵是最低级的拿俸者,一年不足十两,根据等级,一等兵每月八钱,二等兵每月七钱。幸好,士兵是由军队供给吃穿,他们的薪饷可以全部用于家人,可如果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这八钱银子所买的八十升米,连让家人吃饱都有困难,更不要说还要有其它花费,所以家里的其它人还得劳作才能维持正常生活。
管着几十个士兵的士卒长,一月薪俸正好一两,而高一级的副尉是一两二钱,再高一级的校尉就有一两五钱!
薪饷连升三级,代表的就是普通士兵的薪饷会翻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士兵们已经从基本被扑灭的火焰中冲过,迎向滚来的石球,前面的人蹲下,两个人把手搭在一起做起人梯,后面的人纵身跃上来,两个人用力向上一扔,后面的人借着冲势就攀上了石球。
姜从戎看着士兵上了石球,变的兴奋起来,大喊着:“快,冲,冲上去。”
姜从戎兴奋的过早,高坪人显然已经料到这种情形,他们的弓箭全部朝着石球上面射,天龙士兵不断中箭倒下,而每倒下一人就增加了石球的高度,也为后面士兵的行进增加了难度。而就是这样,天龙士兵仍无法穿越石球,他们反复的冲击,只是在不断增加石球的高度。
“放箭!”姜从戎的表情有些狰狞,这么多人死去,显然他之前没有想过。
天龙人也开始开弓射箭,箭从石球上面飞过,落到了另一边,但被石球挡着,有没有伤到高坪人谁也不知道。事实上,对高坪人的伤害很小,葛落奇的人都躲在山口两侧,迅速有序的一排人冲出来,朝着石球上的天龙射箭,射完后立刻退出去,下一队弓箭手再接上,回去的赶紧装好箭,如此循环。
天龙士兵虽然人数占优,但山口宽度有限,无法发挥人数优势。姜承威也看出来了,此时他已经赶到山口附近,望着眼前的激战,眉头紧皱。
“太傅,这样攻下去恐怕不是办法?”一旁的大将伏业成小心地提醒着。
姜承威默默地点点头,“伤亡太大……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拿下山口,传我的命令,继续强攻……让从戎立刻来见我。”
姜从戎从山口处撤出,匆匆跑来见父亲,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其实姜承威根本没有事,他是觉得突袭战变成了攻坚战,场面又这么惨烈,儿子在第一线不太安全。明白了父亲的想法后,姜从戎忙说,“爹,这样攻恐怕不行,我们的人越死越多,死人都堆在山口上,等于替高坪人修了工事,堆的人越多,我们就越难翻越,目前看,我们的人根本就过不去,都是白白上去送死。”
姜承威惊讶地看着儿子,“那你有什么办法?”
“用炮轰……把那些石头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