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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昂都护府,几乎和顺源都护府一样的建筑,本来就是喇阑人同时修的。
勃昂狄人已经严阵以待,不过并不是要打仗。顺源狄人已经同意交出曷目诃,按照他们的规矩,要在勃昂砍下曷目诃的头,他杀死卓伦的账就一笔勾销。
瓦罗夫站在院子里,已经急不可奈,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勃昂士兵也跑了进来,“都史,他们来了。”
瓦罗夫点点头,摆了一下手,院子里列队的勃昂士兵立刻整齐地向外面跑去,瓦罗夫也大步跟在后面,他们要去街头,那里才是行刑地,要让所有勃昂的人都看到,这是必须的,勃昂狄人有债必偿。
街上铺着青石,一直到城门口,这是城中最好的一条街,也是人最多的一条街,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个十字岔口,平时那里都是集贸市场。今天,卖东西的和买东西的人显然都识趣地走开了,每个人都知道这里要发生一件大事,士兵们也早早把这里围起来,岔口正中的地上撬出了一块青石,埋进了一根木桩,木桩一丈多高,上面还缠着藤条,当然是用来绑人的。
勃昂狄人不是没见过公开砍头,但这次显然不一样,所有的人都想来看看,这个敢杀卓伦的倒霉鬼到底什么样,虽然同为狄人,但他们觉得勃昂两字已经将他们与其它狄人分开,这两个字是可以永存的,而狄人二字却未必。
街上早就围满了人,却没有人敢往前挤,中间留着宽敞的空隙,勃昂士兵排着队走在前面,而瓦罗夫踌躇满志地在后面出现。
力萨勒骑着马在城门外出现,他带着一支骑兵队,只有十几个人,曷目诃被捆绑着也坐在一匹马上,马由其它的士兵牵着。力萨勒表情凝重,曷目诃更加凝重,他头发披散着,脸上有好几块污迹,好象根本没洗脸,眼神暗淡,目光低垂,完全是一个赴死之人。
力萨勒看着打开的城门,犹豫了一下,跳下马。其它士兵也纷纷下马,并把曷目诃扶下马来。力萨勒看着站在门口的勃昂士兵,大声说:“告诉你们的刺史,就说顺源狄人按约定把人送来了。”
门口的士兵喊,“刺史已经吩咐过,你们可以进去了。”
瓦罗夫远远地看着力萨勒押着曷目诃进了城,眼里几欲喷出怒火,这个人杀了他的儿子,他最看重的儿子,本来应该接替他做刺史。
力萨勒走到木桩前停下,看着瓦罗夫,“刺史,我们来了。”
瓦罗夫点点头,“按你们的要求,我允许你进来了,但从现在开始,一切要由我们接手,你只能站在一边看。”
力萨勒伸手示意:“刺史请便。”
瓦罗夫挥了一下手,立刻有两名勃昂士兵跑过去,从顺源士兵手里接过曷目诃,把他带到木桩前绑在了上面,整个过程曷目诃非常配合,没有丝毫反抗。
瓦罗夫看着曷目诃,“曷目诃,我答应过你们都史,一命偿一命,但也会让你死的痛快,不会折磨你,但在你死前,我要问你几句话。”
曷目诃不屑地看着瓦罗夫,“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废话?”
瓦罗夫犹豫了一下,“我问你,卓伦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
曷目诃疑惑地看着瓦罗夫,“难道你们的人回来没告诉你吗?”
“我只知道你跑到我们勃昂的林子里来打猎,被抓住了还狡辨。”
“摔跤决定猎物归谁,是你儿子同意的,我们顺源狄人说出的话,一个字砸一个坑,从不反悔,难道你们勃昂狄人不是吗?”
“卓伦好象也没有反悔……”
“但他用恶毒的话污辱了我,明显是输不起,我们狄人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从来没有如此龌龊的小人。”
“什么恶毒的话要让你杀了他?一句话换一条人命,我倒想听听这是句什么话……今天当着所有勃昂狄人的面,你就大声把这句话说出来,如果这句话确实应该让卓伦送命,那我今天就不用你偿命!”
曷目诃终于明白了,瓦罗夫绕来绕去是要羞辱他,而且要通过他的自己口,如果他把这句话说出来,就等于向所有勃昂人承认他被俘虏过。狄人并不怕死,但不能受辱,死前受辱更不能接受,哈昆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提出的条件是可以交出曷目诃,但不能污辱他,而且要由力萨勒当场监督。
“你怎么不说了,为什么不说了?”瓦罗夫咄咄逼人。
“我没有要说的,杀人偿命,动手吧。”
“这么说你自己都认为你该死?那么……我瓦罗夫,勃昂都护府的都史,数万勃昂狄人的守护者,是为保护他们的子民,在处决一个凶手,并不是在滥杀无辜!”瓦罗夫声音洪亮地喊着。
四面的勃昂狄人立刻全部振臂高呼:“凶手!凶手……”
瓦罗夫摊开双臂,示意众人安静,“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见证这个凶手的死去,为我们无辜遇难的兄弟祈祷,勃昂狄人……有债必偿!”
勃昂狄人又立刻高喊着,“有债必偿!有债必偿……”
瓦罗夫摆了一下手,一名彪形大汉提着大砍刀走向曷目诃,显然是行刑的刽子手,而木桩后面的一名勃昂士兵拿出一块黑布,要给曷目诃蒙上眼睛。
曷目诃甩了一下头,瞪大了眼睛,“我们顺源狄人用不着这东西。”
勃昂士兵没有勉强,退到了一边。
刽子手在曷目诃面前停下,缓了口气,准备举起大砍刀。
周围的勃昂人情绪十分亢奋,不停地喊着,“杀!杀!杀……”
力萨勒突然大喊一声:“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本来都紧紧盯着曷目诃,准备目睹他脑袋落地这一让人热血膨胀的刺激场面,被力萨勒一喊都十分惊讶,瓦罗夫看向力勒萨,所有的勃昂士兵都紧紧握起了武器,他们本能的反应是要出意外。
意外并没有发生,力萨勒只是微笑着向瓦罗夫行礼,“都史,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看,你们勃昂人用的这砍头刀实在太钝了,我很怀疑这一刀是否能把脖子砍断,如果还连着筋骨,那对死者是种折磨,也有违我们的约定。”
瓦罗夫严肃地看着力萨勒,“那你想怎么办?”
力萨勒猛地拔出了腰间的刀,寒光闪过,所有的勃昂士兵都举起了武器,紧张地看着力萨勒,力萨勒却笑了笑,“都史,这天龙造的刀锋利无比,一刀足以把脑袋削下,我请求用这把刀行刑,而且由我来亲自执行。”
瓦罗夫怀疑地看着力萨勒,“你……会亲手砍下自己兄弟的脑袋?”
“我力萨勒虽算不上是人物,但也算是狄人的勇士,能死在英雄手下,就不死在无名之辈手中,我们顺源狄人都希望能死的光荣,我想都史一定能成全,不会破坏我们狄人的这个光荣传统。”
瓦罗夫心里不屑地哼着,杀我儿子的人,还想死的光荣?我希望他死的越难堪才越好!但转念一想,哥哥砍下弟弟的头,这难道不是种耻辱?这要添油加醋地传扬开来,足以羞辱顺源狄人一辈子,比砍下一个脑袋可解气多了。
“那好吧,我们狄人喜欢成人之美,我瓦罗夫更是乐善好施,既然你开了口,我就成全你,就由你亲自行刑。”瓦罗夫说着摆了一下手。
刽子手会意,退到了一旁。
力萨勒再次向瓦罗夫行礼,“多谢都史。”
曷目诃双手扣在后面,绑在木桩上,双目怒视着前方。
力萨勒提着刀来到曷目诃旁边,犹豫了一下,“兄弟,对不起了。”
曷目诃轻轻笑了一下,“来吧,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说着,把头低下。
力萨勒看着曷目诃露出的后脖梗,犹豫着慢慢举起了刀。
狄人砍头站着砍,他们认为这是死者最后的尊严,狄人尊重死者,都要死的人了,不必再羞辱他。除非那些站立不稳要求跪下的,自然也不必勉强,所以刽子手一般都比较高大,可以由上往下垂着砍。
力萨勒的个子有点不够高,他举起刀只能斜着砍,所有的目光都盯在他的刀锋上,力萨勒大喊着:“都看好了,我要开始了……”
四周鸦雀无声,确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如果能听到,那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力萨勒又晃了一下手里的刀,只见刀光一闪,刀锋径直砍向……
“轰……轰……”人群里突然传出爆炸声。
就在众人无比震惊四下查看时,瓦罗夫突然摇晃着倒在地上。
力萨勒的刀没有砍在曷目诃的脖子上,而是砍断了绑住曷目诃的藤条。
瓦罗夫身边的人立刻去扶倒地的瓦罗夫,马上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瓦罗夫胸前全是血,而且衣袍上全是洞。就在勃昂人还在惊讶的时候,人群突然骚乱起来,又是“轰、轰”的声音不断传来,许多勃昂平民装扮的人,拿着火铳挥着刀冲了出来,冲向旁边的勃昂士兵,而一些勃昂士兵已经倒地。
力萨勒反手一刀,砍翻了身边企图冲过来的勃昂士兵,曷目诃已经抖掉身上的藤条,旁边的勃昂士兵已经陆续冲来,把两个人围了起来。力萨勒急忙迎上去,曷目诃也赤手空拳和勃昂士兵打斗起来。
周围冲出的假冒勃昂人的顺源士兵越来越多,有人冲到了曷目诃旁边,把一把腰刀塞进曷目诃的手里,“千户。”
曷目诃接过刀,振臂一挥,声音响彻云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