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审讯室正中央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精瘦的青年。他的双手被手铐锁住，静静地放在膝盖上。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又似乎有些惶恐。当两人走进屋里的时候，听见动静的秦家宝有如惊弓之鸟，惶然地抬头望向二人，然后又颓然地低下头去，小声祈求道：
“警察先生，求你……求你枪毙我……”
头一次听见嫌疑犯求着要枪决的，楚瑞之挑了挑眉。只听封醉山冷声回答：“抱歉，我不负责行刑。再者，你的供词还没有得到核实，你是否犯下故意杀人罪，现在还没有定论。”
“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秦家宝大声供诉。
封醉山冷声继续：“我需要你将杀人经过复述一遍。”
听见他的要求，秦家宝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不住地抽动着。过了大约半分钟，秦家宝才缓缓地开了口，用颤抖的声音叙述：
“那一天，我送快递路过一家饭店，看见他……他跟朋友在喝酒。我很生气，他答应过我，一辈子都不碰酒的。我等他回家，质问他为什么要沾酒。他说那是朋友应酬。我一怒之下，就扇了他一个巴掌……他扑上来掐我的脖子，我挣脱不开，摸到桌上的烟灰缸，就砸他的脑袋……”
说到这里，秦家宝的声音都因颤抖变了调，他深深地埋下了头，带着哭腔地说：“我看到他倒在地上，血一直淌一直淌……我不知道我是中了什么邪，我就觉得还不够，血还不够……然后我就去厨房拿了菜刀，一刀一刀地把他斩……斩断……我……我……呕！”
似乎是忆起了当时的画面，秦家宝突然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胃袋里的秽物喷了满地。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弥散在这封闭的审讯室里。也亏得封楚二人定力惊人，才没有被熏吐了。
秦家宝的供词非常明确，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手法，甚至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都非常详细，说得一板一眼。而且看他现在的态度和反应，并不像是胡编乱造的样子。这让楚瑞之更加疑惑，因为事实明确的普通杀人案件，封醉山是不会叫上他的。他向身侧的友人送去一个问询的眼神，接到他的眼神示意，封醉山微微颔首，继续下一个问题：
“先前你对值班民警说，你在杀害了被害人后，将他的尸体剁碎成了尸块，并放到公司的包裹里。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家宝呕吐得眼泪与鼻涕横流，他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我……我不……我不知道……”
“邪灵上身？”楚瑞之压低声音，向身侧的友人提出可能。有时候人会做出违背人性、难以理解的邪恶之事，这种情况往往是被邪灵沾染，也就是人们通俗说的“鬼上身”。在楚瑞之看来，秦家宝用烟灰缸敲死了受害人，这个举动有一半是出于自卫，还比较符合逻辑。可在之后的一系列举动，包括分尸和把尸块放入包裹中，就不属于逻辑能解释的范畴了，更像是邪灵的恶作剧。
然而，听了楚瑞之提出的可能，封醉山却摇了摇头。冷面的警察继续问下去：“我最后一个问题是：受害人是谁？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听见这个问题，秦家宝狠狠地将自己的额头撞在桌面上，发出“嘭”地一声响。他几乎是用哭到扭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他……他叫……秦国宝……他是我……我弟弟……”
封醉山默然无言，他将一张死亡证明推到了楚瑞之的面前，上面清晰地写着几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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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秦国宝
性别：男
年龄：21
死因：374号高速公路遭遇车祸，动脉血管破裂造成大出血，当场死亡。
死亡时间：201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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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时候，楚瑞之终于明白好友所说的疑点究竟指什么了：秦家宝怎么可能杀掉一个早已死了两年多的人呢？
封醉山唤来民警，让他们将秦家宝押回看守所。然后，他转身望向自己的友人：“你怎么看？”
“如果光从这场问讯来看，我觉得是癔症，”楚瑞之做出结论，“秦家宝的弟弟秦国宝，两年前就因车祸死亡，秦家宝却信誓旦旦地说是自己杀了弟弟并进行了分尸。他的表情和坦白都不像是作假，让我看只有癔症能解释他的状况了。依我看，是秦家宝听说了快递碎尸案，再加上对弟弟的思念，因此产生了幻觉。”
“有道理，但有一点不对。”
“哪里不对？”
封醉山敲了敲桌上的卷宗，用指节在记录时间上划了一个圈儿：“秦家宝是12点03分走进警局并投案自首的。那时候警局还没有接到任何报警电话，快递碎尸案还没有被披露。如果他不是犯人，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犯案手法和相关细节的呢？”
“这个……”楚瑞之迟疑了半秒，微微敛起双眉，“你说得没错，这案子的确诡异。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突破口。”
“哦？”封醉山剑眉一挑。
楚瑞之披上外套，从桌上拿起警车钥匙，冲友人微微晃了晃：“走，咱们去问当事人。”
警车一路疾驰，道路两旁的行道树不住地向后退去。五官冷峻的警察，将警车开上了高速公路。而副驾上的青年，则捧着笔记本电脑，不停地点击着警务平台里的信息。
“华三帮咱们解开了卷宗，”楚瑞之轻声说，并点进了那个被封存的案件，“可以查到秦家宝的案底了……哎呀，这……”
年轻的书吧老板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封醉山偏头望了他一眼，缓声道：“怎么了？”
“十年前，秦家宝15岁的时候，曾过失杀人。你知道他杀的是谁吗？”不等封醉山询问，楚瑞之自顾自地公布了答案，“是他的父亲，秦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