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十几棵大柳树遮蔽下的一个路边茶寮生意火爆。
来往行脚的人和走商的队伍很多都选择在这个茶寮乘乘凉、歇歇脚,喝口水,饮饮牲口,填饱了肚子再上路。
经过一夜的急行,两辆沾满尘土的乌蓬车停在了路边。张正福先跳下来,伸手把妻子搀下车,张娴雅自己也跳下车。后面,张娴雅的几个弟弟妹妹也下了车。
负责护送的郭猛安排驾车的自家两个兄弟卸了车,把马拴在水槽边喝水,又让伙计给马添料上草。
忙完这些,郭猛走到张正福一家歇息的茶桌旁,说:
“张大人,咱们先在这里歇歇脚。白家堡的人应该追不上了。再往前就是七盘岭地界了,那里是咱们去陕西的必经之路。现在世境不宁,有好几股土匪都在那里落草。咱们得在这儿等有镖师的商队一块过,不然会有风险。”
张正福站起来对郭猛拱拱手,感激地说:“这是哪里话。正福一家能走出三义县全仰仗郭兄弟出力。路上有什么事但请郭兄弟安排。只要能平安到西安,和老师见面我就心满意足了。”
郭猛连忙还礼:“张大人不用客气。郭某也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幸不辱使命。只要路上不出状况,再赶几天路咱们就能到西安了。”
“那就这样,你们先歇息,我去打听一下商队的事。”
郭猛说完紧了紧腰带里藏的撸子,偷偷瞟一眼长相惊艳的张娴雅,转身离去。
茶寮里,一个伙计闪身进来,对正在烧水的大茶壶低声说:“三掌柜的,我刚看了,这两辆车里来的是生面孔。除了马值钱,没什么好货色。随身的护卫身手利落,还揣着快慢机,比较扎手。您看有没有必要通知山里?”
大茶壶眼里闪过一丝幽光,缓缓道:“你光看了财物,就没仔细看看人?这一家女人全是上等货色。尤其那个年轻的,腿长个高,细腰大胸,我都活老了还没见过脸蛋长这么漂亮的女人。那脸粉嫩粉嫩的,谁见了都动心。咱们把她弄到手献给大掌柜的,你说大掌柜的一高兴,还能少了咱们的好处?”
伙计脸上露出由衷的敬佩:“三掌柜的,还是您想的周全。那现在咱们咋整?”
三掌柜的淡淡道:“咱们啥都不整。等二掌柜的带商队上来了,让他们和商队走,自己送上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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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雄狮般的藏獒吐着舌头蹲在梁三儿的马前。
梁三儿戴着一顶礼帽骑在大黑马上。脸上戴着另外一副自己私藏的墨镜,正不屑地对着温大成说:“不就是分了五路跑嘛!在我面前玩这手还嫩得很呢。这不找着正主走的路了!”
温大成苦着脸说:“三哥,您的神犬咋就这么确定是这条路?万一指错道了咱不是白跑了!这大热天的,我屁股还带着伤,走回头路谁受得了啊!”
梁三儿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吭吭”两声,翻脸道:“我说是就是,费什么话。走!”
说完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温大成无奈,和手下其他人呼啸一声紧随而去。
那头大藏獒急追而上,速度竟一点儿也不比马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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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坠,地面起了风,天气慢慢地有点凉气了。
一面“镇西镖局”的镖旗插在车上随风猎猎作响。一队几十辆车的商队正朝七盘岭进发。
郭猛护着两辆乌蓬车跟在商队后面一块前行。
商队的头领自称姓鲁,一口陕北话,人长得干瘦干瘦,颌下留着山羊胡,看起来像个放羊倌儿。只是说话的时候眼睛珠子来回咕噜,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
对于郭猛请求随队一起过七盘岭的请求,这个鲁老板倒是没直接拒绝,只是显得犹犹豫豫的,嘴里一个劲儿的强调道路艰险,他们又要急着赶路,多带两辆车那是多担了老大的拖累。
郭猛江湖老道,闻弦而知雅意。当即付给了鲁老板5块大洋。
接过大洋,鲁老板拍着自个儿干瘦的胸脯说:“你放心。七盘岭我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回了?那里的绺子我都门儿清,很给我面子。跟我的商队过七盘岭算你们找对人了,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至于趁夜过七盘岭也是鲁老板的主张。理由一是土匪们也是人,需要吃饭睡觉。晚上过遇到劫道的几率小;二是白天天气炎热,赶不了多少路,晚上天气凉爽,可以多赶些路程。
对此张正福有点担心,颇为迟疑。但张夫人是怕透了白家堡的人了,担心白家马队的人追上来自家丈夫和女儿吃苦头,极力主张赶紧走。鲁老板又在一边不断的催促要走,张正福到这时也是慌了神的人,只好招呼一家起身随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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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弯月慢慢爬上山头。
兼职茶寮大茶壶的三掌柜正招呼手下的伙计往屋里搬桌椅,准备打烊。忽然感觉屁股上一股热气不断喷来。回头一看,一头牛大的獒犬正低头嗅着自己的屁股。三掌柜吓得魂飞魄散,“哎呦”一声大叫,条件反射正准备伸手掏藏在绑腿里的手枪,一个惫懒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我赌你掏枪的速度没有我家狗把你手咬掉的速度快。”
大茶壶手一僵,转头看向路边。淡淡的月光下,梁三儿手拿一杆长枪正瞄着自己。还有十几个骑手散开在茶寮周围,四面八方没有一个射击死角。只要一声令下,别说是人,老鼠都逃不掉一只。
大茶壶立刻换了一张笑迎八方的脸,卑声道:“这位爷,您真是说笑了。小的就是做点小买卖,挣些养家糊口钱,哪有什么枪不枪的。哈哈,您这只神犬真是威武神骏,二郎神的哮天犬也没它这个头啊。啊,我知道了,难不成您是二郎神爷爷下凡了?”
梁三儿咂咂嘴,无趣地把枪放下,跳下马边走边说:“得了,辛老三,少打哈哈。三爷我饿了,给整点吃的来。慢了我就拿你喂狗。”
大茶壶听到“辛老三”这句话浑身一激灵,仔细一看走近的梁三儿,顿时吓得两腿一软,一跤跌倒在地上,失声道:“白家堡`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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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杯盘狼藉。梁三儿打着饱嗝伸了个懒腰,对正往辛老三鼻孔里灌辣椒水的茶寮伙计说:“好了,好了。滚到屋里去,别让老子看着心烦。”
那个伙计听言如闻圣音,立即屁滚尿流地窜进了屋里。
被一根绳倒吊在树上的辛老三奄奄一息,嘴里哀哀央求:“三爷啊,小的们这两年可从没敢招惹咱白家堡的生意呀。不,别说招惹,就是去年七盘岭南边那帮回回马匪想劫咱白家堡的粮草,我们山上几股绺子怕您误会,冤到我们身上。都不用您动手,我们联手把那帮回回马匪生生打散了。不敢跟您面前夸功,好歹咱也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啊。”
“您老要是想出气您尽管打,只求您放过我一条狗命,让我有机会端茶倒水伺候您呐!”
梁三儿用茶水漱了漱嘴,“噗”地一口喷在辛老三的脸上:
“少给我说这些没用的。”
“说说今天你们都做什么生意了?”
辛老三赶紧接道:“一单儿都没做。全天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茶摊生意。”
看到梁三儿脸色不善,辛老三急忙又补充道:“本来有几个生人想下手,但身上没什么油水,护卫身上又有枪,扎手。就让过路的祝老二顺带着捎到山上去了。”
梁三儿一愣神,不解道:“既然没油水你干嘛还把人掳到山上?万一人跑了不是泄了祝老二假商队的底了?”
辛老三这时只求活命,哪管自家兄弟死活,立刻活灵活现地招供:“三爷您是不知道啊。那几个生人除了男的和护卫,剩下一大两小三个女的,那长得都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尤其个最高的一位,远远看一眼就能让人流口水。我辛老三走南闯北半辈子,还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你也知道我们山上老大就好这口,一旦能立成压寨夫人,那老大还能亏待了我辛老三?”
梁三儿听得眼睛发直,嗓子眼里咕嘟咽下一口口水,嘟囔了一句。
辛老三没听清,谄笑着问:“三爷您说啥?”
梁三儿喃喃道:“看来还是打得轻了。”
没待辛老三反应过来,梁三儿顺手拿起一根棍子狠狠地在辛老三身上抽了几十下,打的辛老三鬼哭狼嚎,到后头慢慢儿地没了声气。
梁三儿这才把棍子狠狠一丢,使劲往地上“淬”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地说:“七盘岭的这帮小杂碎,竟敢抢老子的女人。真正是该死!”
继而梁三儿站在原地捶胸顿足道:“真是亏大发了。老子到现在连张娴雅的身子都没碰过,这要是让七盘岭的小兔崽子们占了便宜去,当了压寨夫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瞪眼朝着手下大吼:“还愣着干什么啊!上马,跟我去抢人。”
说着翻身上马,朝七盘岭疾驰而去。
温大成几个忙不迭地翻身上马,紧追而去。如雷的马蹄声敲碎了月下的一池宁静,向远方荡去,久久不绝。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远,装死的辛老三偷偷张开眼,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敲碎了一般。朝屋里嘶声喊道:“你们这帮黑了良心的狗崽子,还不快出来把我放下来。哎呦,可疼死我了。”
几个伙计跑出来七手八脚地把辛老三放下来,神色惶惶地问:“三爷,你没事吧?咱们现在该咋办?要不先回山躲躲吧。”
辛老三先揪住给他灌辣椒水伙计的耳朵狠狠地拧了几圈,又给了出回山主意的伙计一耳光,大骂道:“你们这帮没脑子黑心肠的坏胚子,也不看看这回招惹谁了?还敢回山?我估计咱们山寨这回是完蛋了。咱们还是收拾收拾投奔别处去吧。”
被打了耳光的伙计不服气道:“咱们山寨少说也有几百号人,就他们十几个人能把咱们山寨咋地?”
辛老三垂头丧气道:“要是别人,确实拿咱们山寨没办法。可这回咱是惹了白家堡的`头狼',山寨肯定是在劫难逃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万一寨主手快生米做成熟饭,把梁三儿的女人给办了,就连咱们几个也没得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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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盘岭的三盘道上,鲁老板和镖局几位镖师及郭猛站在车队的最前头,警惕地看着对面站成一堆的七盘岭摩天崖的土匪。
摩天崖的杜老大敞开上身褂子的前襟,大大咧咧地说:“大家都是道上混的人,这规矩不说都知道。夜半三更的,兄弟们出来一趟也辛苦,不能亏了大家。鲁老板,你说是吧!”
鲁老板瘦瘦的身子这时几乎蜷成了一团,佝偻着背,死死抓住郭猛的衣襟,义愤填膺地说:“这摩天崖的土匪是七盘岭最没人性的一伙,犯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今天事已至此,我们只有和他们拼了,才能博一线生机。郭大侠,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真打起来还得多靠你出力啊。”
郭猛警惕地盯着对面的杜老大,嘴里轻声安慰道:“鲁老板,你放心,郭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待会打起来,你往后面站,我。。”
一句话没说完,郭猛觉得腰腹处一凉,继而一股剧痛传来。回头一望,鲁老板正满脸狰狞地把一把匕首从自己的身上抽出,迅速窜到了人圈外。周围的镖师冷笑着,举起手中的长枪大刀对着自己。
对面的杜老大一脸嘲讽地瞧着,见郭猛看过来,扮了个鬼脸,夸张地拍拍手,示意与己无关。
看到这儿,郭猛一切都明白了,自己这是钻进了土匪的圈套。待要高呼示警,周边十几杆长枪猛刺过来,狠狠地扎在郭猛的身上。一股股地血从郭猛身上、嘴里喷涌而出,也打断了郭猛的示警。
与此同时,挨近郭猛两名同伴的镖师也闪电般出手,从背后下手杀死了郭猛的同伴。然后像狼一样窜进车里,把张正福一家人拽了出来,拖拉到杜老大的面前。
看到郭猛和他的同伴血淋淋地倒在血泊里,张正福兀自还能强撑,张夫人和几个孩子已然吓得浑身瘫软,无法自立。
杜老大从身后土匪手里接过一个火把,摇摇晃晃地走到张正福一家跟前说:“祝老二,你小子和辛老三把这批货吹得地上没有、天上罕见,让我在这荒郊野外守了半夜。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角儿,要是不能让我满意,小心回山寨先收拾你。”
祝老二,也就是商队的鲁老板,这时候从人圈外又钻了进来。对杜老大的威胁毫不在意,漫不经心道:”如果这批货你不满意,我祝老二就把自己的招子废了。”
火光慢慢从张正福一家眼前摇过。瞬间又摇回张娴雅面前。火光下,惊吓过度的张娴雅虽然因受惊脸色苍白,浑身战栗,却显得更加地娇柔无骨、楚楚可怜。
杜老大是高个头,这张娴雅却和他齐高。二人相对,杜老大痴痴看着张娴雅的脸,任由一缕火苗添着自己的头发,一缕涎水竟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还过得去的一张脸,瞬间成了猪哥像。
身后看清张娴雅长相的土匪也瞬间石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活生生一个人,几疑遇到了天上的仙女下凡。
良久,回过神来的杜老大重重一拍旁边祝老二的肩膀,哈哈大笑地说:
“不错!”
“很不错!”
“非常不错!”
“真是人间极品!”
“老二,你和老三这回是立了大功了!”
说完杜老大回头大喝:“孩儿们,打道回府。咱们今晚就摆开流水宴席,给老二、老三庆功;迎接咱们摩天崖的压寨夫人!”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