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看我化的妆怎么样,还有什么地方需要补补?”
梅可研对着镜子比来比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再下手去让自己的妆和扮相更完美一些,不由地把希望寄托在梅景萍身上。
梅景萍已经绘完了脸,这会儿正在整理头饰。听到旁边梅可研懊恼的叫声,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哎呦,我的傻妹妹。你的内饰不是这样穿的,不然上台活动两圈,非把自己拴死不可。到时候连路都走不得,可真要让人看你的戏了。来,脱下来我帮你重新整整。”
屋子里堆满了各出折子戏所需的戏服,到处不是勾脸化妆的,就是整理着装的女子。
两天前梅家姐妹就已经和钱四爷的戏班子会合了。对梅家五妹路上陨没钱四爷痛心疾首,对半道上掺和进来的梁三儿钱四爷顾虑重重。
不过事已至此,箭在弦上,钱四爷纵有千般的不愿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默默祈祷上苍保佑。
“也许,这个人真能帮到我们!”钱四爷自己骗自己。
“要是他是对头的内奸探子,他早就出首我们了,没必要这样一路跟着。”钱四爷为骗自己寻找依据。
“你这里还有能替换的人吗?”梅景萍不死心,心存侥幸地问钱四爷。
钱四爷一脸苦笑:“怎么可能会有。这次的事儿如此关系重大,别说外人,戏班子里的外围人我都不敢带来,关键还要靠咱们自己人来。这里的锣鼓手都是多年来与我有着过命交情的老兄弟,一些小动作还得靠他们。不得不带来的几位名角儿我啥也没敢说,事情顺不顺利的,到时候都要把他们抛弃掉的。多余的人一个都不敢带来。”
“这样啊!”梅景萍不得不死心。
“看来,这个路上遇到的梁先生还不能甩掉他,成不成的都得用他。希望他到时候别给咱们出幺蛾子。万一到时候他不老实,说不得就算放弃刺杀任务,也要先宰了他,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钱四爷不无担心地问:“越说我越害怕。这位爷保险吗?别到时候露怯,把咱们都陷进去。”
梅景萍盈盈下拜:“这次因为我梅家的事儿,把四叔扯进来,此恩此德景萍不知该如何报答。请受景萍一拜!”
钱四爷赶紧让在一边,伸手把梅景萍扶住:“哎呦,我的大小姐,这个礼我可不敢接。我钱老四怎么说也是从梅家出来的人,能有今天全靠你爷爷、你爹的恩惠。这辈子我老钱这条命都是梅家的,你们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大家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何况这次你只是要我帮你们混进赵家大院去,说句不当讲的话,大小姐你对我有点见外了。我只恨自己没什么本事,浑身有力使不上,我这心里难受啊!”
“不,钱叔已经做的很好了。患难见真情,梅家逢此大劫,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钱叔能仗义相助,我们梅家上下感激不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日后钱叔但有所求,我们梅家必倾力相报。”
最后事就这么说定了,梁三儿留在了钱四爷的戏班子里。不但如此,他还要扮上女装,充当女将和唱虞姬。
这会儿,他已经完全装扮好了,四处进进出出的。戏班子里也没人搭理他,他溜达了一圈感觉没意思,举步就朝戏班子女人们化妆更衣的屋子走去,想找认识的梅家姐妹去唠嗑。
进了屋子,女人们忙忙碌碌的在收拾自己。梁三儿已经是虞姬的打扮,他个头高挑,穿上这个打扮以后走起路来也聘聘婷婷的。戏班子里的人以为他是两天前钱四爷招进来的那几个女人;梅家姐妹以为他是戏班子里的角儿。结果满屋子的女人都没发现,竟然有个大老爷们闯进了女人窝里。
梁三儿进来的时候,梅景萍帮梅可妍把里衫解开,把已经略有些松弛的胸围子重新绑紧,把两只不甘束缚、呼之欲出的玉兔牢牢绑定在白布中,方便在戏台上的动作表演和应对之后的事件。
梁三儿走过来站在旁边看热闹,满眼都是对梅可妍波涛汹涌傲人资本的赞赏。
梅家姐妹忙着整理,看到戏班子里的一个旦角儿站在旁边不哼不哈只是瞪着眼看,心下觉得奇怪,但又害怕相询起来对方攀话茬闲扯,自己这里万一说多了露出什么马脚来,岂不坏事?于是只好把他当空气,自顾自地在那里相互帮忙整理衣衫。
只不过在梁三儿一瞬不瞬的目光下心里忍不住的别扭,觉得这个戏班子的女人真是奇怪。
等梅可妍整理好内衫,梅景萍帮她把头饰、背旗等装扮起来,用环扣丝绦把戏服系好,梁三儿才在旁边开口道:“这个带子不能这样绕,要从里到外沿右肩搭上去,这样才讲究,不然内行人会笑话的。”
梅可妍差点尖叫出声,幸亏被梅景萍一把捂住了嘴。
摁住狂跳的心脏,梅景萍不可置信地看着女装扮相的梁三儿:“怎么会是你这个败类?”
梁三儿不悦道:“喂,怎么说话呢?我这么卖力的帮你们,你不说谢谢就算了。这一路上败类、败类叫个没完,你的心胸咋那么狭窄呢!”
梅可妍怒不可遏,“你竟然偷看我?!”
梁三儿义正词严:“谁偷看了?我就站在这里,你俩理都不理我,把衣服解开让我看,我有的选吗?只好正大光明的看喽!”
梅家姐妹顿时气绝。觉得这世间最可恨的当属赵若夫,接下来就要算这姓梁的了。
“当初就不该把这个祸害从水里捞上来!”
梅家姐妹恨恨地想。
但既然捞也捞了,救也救了,被他看也看光了,梁三儿已经跟狗皮膏药一样和她们死死粘在一起,梅景萍忍着牙疼还得和他对付。
这时梅可妍忍不住低呼出声,“天哪,大姐。他还是那个败类吗?这个扮相下来,他,好像比这里所有的女人都好看呐!”
“呃~,是这样吗?”
梅景萍这才从性别歧视中摆脱出来,上下细细打量了梁三儿一番,终于叹息一声,不得不承认这个梁三儿的女装扮相确实漂亮。尤其那双眼睛亮且媚,这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比得过的。
“你真漂亮!”
放下成见,梅景萍也不由地赞叹。
原地洒意地一个转身,梁三儿长指一翘,扯起衣袖欲语还羞半遮脸,那一刻的风情顿时融化了梅家姐妹的心。两人内心痛苦地呻吟一声:“可不可以不要太妩媚。这还给不给我们女人活路了?”
梁三儿看梅家姐妹彻底无语,这才得意地一笑,主动热情地帮她们整理戏装。
不知咋地,经此一闹,梅家姐妹竟无论如何也很难把虞姬扮相的梁三儿当男性,毫无心理别扭地任由梁三儿帮她们整理衣衫。
梁三儿这次也难得的当回正人君子,中途谨守礼数,相安无事地帮梅家姐妹整好了戏服。
他和梅家姐妹闹了一场,周围过来过去戏班子里的旦角,竟然没有一个发现屋里进来了男人。非但如此,她们看到女装的梁三儿,眼里不约而同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梁三儿还未上场,就已经艳压全场。
从屋里和梅家姐妹一起出来,正好碰到急匆匆过来的钱四爷。他火急火燎地一把拽住虞姬的手,嘴里不住地埋怨:“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前头一直找你和楚霸王对词,就是找不到你。现在好了,赵家老太太点戏,第一出就要看这《霸王别姬》。前面锣声已响,霸王都快要上去了,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完了,完了!”
“先不管了,你快来吧,上去先把场面支应过去。实在对不上词了,我让锣鼓们给你敲过去,你舞弄、舞弄剑就下来吧。唉,真是糟透了!”
钱四爷不停地摇着脑袋,脸上说不出的灰败。眼见他对这个虞姬是没有半分的信心。
看着梁三儿随着钱四爷匆匆而去,梅景萍、梅可妍回头看看还在屋里捯饬自己的其他堂姐妹,再也耐不住担心,相互对视了一下后一咬牙紧跟而去,决心万一梁三儿漏了底,不管条件如何说什么也要动手,即便与赵家人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放弃这次机会。
等将将赶到台后的时候,梅景萍刚好看到梁三儿被钱四爷一把推了出去,顿时大脑一晕,“糟了,事情败露就在眼下。这个梁三儿他还没对词,上去不知道该咋唱呀!”
外面的锣鼓声炸豆般响起,眼见是受了钱四爷的安顿,把虞姬的第一段唱腔给遮掩了过去。
扮兵丁们的戏班人员莫名其妙,不知道今天的锣鼓手们咋回事?
纳闷归纳闷,他们还是专心干好自己的事,在台上晃了一圈后开始喊:“大王回营啊!”
霸王开始:“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梅景萍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手心里满满都是汗。一只手紧紧攥住藏在背后旗杆里的匕首,下一刻就准备跳出去行刺。
就在她神色恍惚间,一句空灵之声从前台传来:“大王!”
“哐”地一下,梅景萍心落了下来。
赶紧抓住旁边的柱子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梅景萍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这里只有一句,他暂时还能应付得来。底下人应该没察觉什么不对来。”
“不过这个虞姬的嗓子怎么会这么妩媚好听?这个姓梁的假嗓子怎么这么魔性!”梅景萍在心里七上八下的同时,忍不住暗暗称奇,对梁三儿的虞姬唱腔惊讶不已。
其实,前面看戏的人已经被惊呆了。
锣鼓开响的时候,赵若夫正陪着他老娘坐在前面看戏,周围一大帮子七大姑、八大姨以及赵若夫的妻妾和手下的心腹。
刚开始,虞姬的第一段唱腔被锣鼓手们给淹过去了。梁三儿一怔:嘿,好嘛。台上没他什么事儿了。
可人在台上,不唱也不能傻站着不是?!
于是梁三儿女性十足地在台上秀了一段身姿。
他的扮相本来够靓了,这一妩媚,顿时看直了台下的一帮子大老爷们。
本来喧嚣嬉闹的人们都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虞姬的表演。
赵若夫本来和老娘低声说笑,听到周围的人安静下来,他也和老娘两个认真看了两眼。这一看,顿时被吸引住了,他们也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没一会儿,赵若夫两眼放光,他老娘脸上异彩涟涟,满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这个虞姬长得真俊呀!”
赵若夫的老娘忍不住称赞。
赵若夫连连点头,狭长的眼缝罕见地迸大开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虞姬在台上的表演。
此处无声胜有声。赵家母子的神情被周围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人们看在眼里,顿时各种波澜在众人心中摇荡,不少人心中已有决断。
唯有赵若夫的妻妾们,眼神中流露出压抑不住地醋意和气恼。
娘子军们的一股股杀气让敏感地赵若夫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妻妾们赶紧换上一副笑脸,喜气洋洋地与赵若夫对视了一下。
赵若夫白面无须,神情阴柔,但目光闪烁间,杀气十足。姨太太们吃醋归吃醋,但都挺怕赵若夫的。
台上锣鼓喧天,戏份渐入高潮,虞姬浑不知自己已经颠倒众生,仍然在台上手舞双剑迷惑霸王:“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待见军情报如何?”
“铿铿锵锵!”台上锣鼓手们履职尽责,敲得不亦乐乎。
台后梅家姐妹相顾无言:“这姓梁的,实在不给女人活路!”
....。
虞姬:大王!快将宝剑赐与妾身
项羽:妃子…不………不………不可寻此短见哪!
虞姬:大王!快将宝剑赐与妾身。
项羽:千万不可。
虞姬:大王,汉兵他…他…杀进来了!
项羽:在哪里!……啊呀!
宝剑“当啷”落地,虞姬香消玉殒,轰然倒地。
台下一片惊呼,惋惜、叹息声此起彼伏。赵老太太潸然泪下,皆为虞姬自刎痛心不已,全然忘却了台上只是演戏。
这一出《霸王别姬》因为虞姬的绝世风华,大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