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谢妩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方缙有些按捺不住地冲方书记说道：“爸，为什么你刚才小妩谈到张铭的时候，你一直拦着不让我说话？小妩现在还小，根本还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合适时候，或者说至少现在看上去张铭并不一定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听了女儿的话，方书记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回答：“让你说话？刚才如果让你说话，你准备说什么？把小妩刚才说的一切全都不留情面的批驳回去？那以后你还指望你的女儿对我们说真话吗？”
“爸！”方缙的音调也在不知不觉地提高，“小妩最近大半年明显是愈陷愈深，要是再不采取什么动作，我怕就来不及了。”
“采取动作？”方书记哼了一声，“你准备采取什么动作啊？派人去警告那个张铭还是让小妩转学？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真以为像我们十几年前那样让两个人分隔两地就能解决问题？再说，按照小妩刚才所说的情况，这个张铭还是很有能力的一个小孩，性子也很倔，天不怕地不怕，要真是把两个小孩逼急了，做什么时候事情我都不会奇怪。”
“爸，那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做？”方缙有些发急。
方书记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女儿的表情，笑着问道：“方缙，你这表现让我觉得很奇怪啊。要论讲门当户对，也应该是我这样的老顽固坚持才对。你自己当年顶着我的反对跑到下面去和小妩的爸爸偷偷结婚，那时候怎么没考虑门当户对啊？哦，现在女儿大了，反倒开始讲究这些东西了？”
“爸！”方缙说道，“我这不是害怕小妩上当受骗嘛。小妩现在越出色，围绕着她身边的男孩子也越多，抱着的心思也是越来越不单纯，我们做家长的如果不帮自己女儿把把关，怎么能够放心？”
“那你说说，按照小妩刚才的描述，这个张铭哪儿入不得你方大主任的法眼了？”方书记看玩笑道，“我听下来，这个张铭能力强、见识广、胆子大，家里也是知识分子家庭，没有什么不妥啊。”
“爸，你怎么现在给我打这一套马虎眼啊。是，这个张铭现在看上去是很不错。第一次小妩在家里提出要我和他爸爸将她自己五万块嫁妆钱给她去炒股的时候，我也还没多想，以为就是两个小孩子过家家。张铭后来给小妩在股市里挣了十五万，然后在电视里的那种表现反而让我有些害怕了。如果他真是小妩相中的潜力股，那也没什么；万一是个半吊子，而且又心术不正，那小妩这一辈就毁了。”
听了女儿的话，方书记感慨道：“方缙啊，你说的这些我刚才都考虑过。我当然也希望小妩能够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如意郎君，所以我的意见是顺其自然吧。强行把两个小孩分开，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反而可能激发两个人的逆反心理和对抗意识，你总不希望自己和小妩弄得家庭冷战吧。至于你说的半吊子和心术不正，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张铭的母亲毕竟是高校教师，家教不至于你想的那么不堪，而且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哪来那么多小心思。如果这孩子后继乏力，中途掉队，小妩自然会认清楚他是不是自己好的选择，你认为小妩的性格会看得上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吗？但是如果张铭真的能够一直如此优秀，和小妩走到一起，我觉得对小妩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看张铭自己的造化吧。”
“啊，爸？”方缙有些吃惊，“我还以为您一直想让小妩……”
“在小妩的事情上，我没有态度。”方书记有些疲惫地说，“最大的原则就是小妩自己喜欢，然后男方人品过关。所以一直以来，我最大的麻烦其实是怎么去拒绝别人啊，比如这一次的马汉明。”
“马书记？”方缙疑惑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我这现在也是纯属猜测，也许是我想多了吧。”方书记对方缙说道，“马汉明的儿子马天明和那个张铭同龄，现在在一中，听说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如果说马汉明邀请张铭去他家做客，还能够用张铭与马天明儿子关系好，马汉明作为长辈的一种关怀，那为什么要让小妩一起去？从刚才小妩的描述中，她和这个马天明可并不熟悉啊。”
“您是猜想，马书记可能也在打小妩的主意？”方缙顺着方书记的分析往下说，“所以他希望借用这种机会让小妩和马天明先熟悉起来？”
“打小妩的主意，说到底还是在打我这把老骨头的主意。你也知道，联姻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方书记说道，“我做出这样的判断也是因为马汉明今天在常委会上的表现，让我不得不产生这样的联想，马汉明这是在示好啊。”
“爸，常委会上到底怎么回事？”方缙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该问的就别问。”方书记有些不悦地看了方缙一眼，“党的组织纪律你都忘了？”
方缙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每次常委会开完，各种小道消息就满天飞，甚至哪个常委在会上说了什么都能活灵活现地流传出来。只有自己老爷子这样的老古板，除了自己第二天就能看到的常委会决议之外，什么口风都不透。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马书记脑子里重新在回想昨天常委会上所有人的表现，有没有自己疏漏的地方？
周五的常委会是专门安排的，例行常委会一般都是以两周一次的频率在周一上午召开。这一次的临时常委会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省发改委呈递的高校改革方案，而原本应该在该方案上附署的省教委却没有在该方案上签字。这实际上就是在告诉所有人，省教委对这份方案是持反对意见，这只是省发改委单方面的想法。
铁腕总理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临危受命，在国内大力推行各方面的改革，教育、医疗、养老和国企则是四个重点方面，这就由不得省领导不重视。发改委的这份方案在几天前都已经由办公厅提供给各常委提前审阅了。
常委会上，意见和分歧非常大，非常多的反对者最充足的发难理由就是为什么发改委要在年前突然撤回一份本已讨论成熟的方案，而在两个月后上报一份省教委明确表达反对意见的方案。
而支持者的意见也很简单，发现方案有问题而撤回，这是对工作负责的表现，无可指责。至于省教委没有在方案上签字，发改委也有充足的权力提请常委会审议，毕竟之前明确过发改委才是省高校改革方案的牵头负责部门，因此常委会更多应该根据方案内容就事论事，而不是纠缠于一些程序上的问题。
在两方争执不下的时候，通常在这类议题上都保持中立的星城********马汉明忽然明确表态支持省发改委的方案。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大家都下意识地看看马汉明，再看看坐在三号位的方书记，一个个心里盘算着什么。最后在省委林书记的拍板下通过了常委会审议。
别说其他人了，马汉明的举动让方书记自己也大吃一惊。虽然在他看来春节时马汉明邀请谢妩去家里做客算是释放了一个示好的信号，但是他的确没想到在方缙提交的这份争议性极大的方案上，马汉明竟然一改过去中立的态度，鲜明地表示了支持。所有人都清楚方缙和方书记的关系，大家也都在猜测马汉明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湘南省的政治格局很复杂，分为本土派和空降派，从全国一盘局的高度考虑中央正在各省逐步削弱各省本土派势力，增加干部的交流程度。现任省委林书记原本是本土派的旗帜任务，但是年龄即将到点退二线；现任周省长则是去年刚刚从外省空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要接班的。按照方书记的年龄，还可以再担任实权职务至少一届，这也意味着在林书记后他将成为本土派的代表。马汉明是前两年刚从外省调任星城********的，按照常理判断他应该是属于空降派的干将才是。虽然马汉明在常委会上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不关星城的议题他基本从不掺和，但是如果有人想把手插入星城他这一亩三分地，马汉明也会毫不留情地给予反击。在星城的两年多时间，马汉明也逐渐清洗了很多本土派势力的人物，组建起自己的班底。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马汉明都不应该会向本土派靠拢啊。
单纯谈马汉明个人，方书记是欣赏的。到星城两年时间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包括市内行政区域重新划分、主干道扩建，湘江沿江风光带修建等等。马汉明改变了过去将近十年星城市发展缓慢，市政建设老旧的局面，他动了很多人的蛋糕，也赢得了老百姓和方书记的尊重。其实站在方书记的角度，他并不在意外界炒的纷纷扰扰所谓本土派和空降派之分。在他眼里，只要能做好工作，就是好干部就应该要重用、提拔。但是方书记也知道，他这种想法是异类，官场上很多人还是讲究站队抱团，对此方书记也无可奈何。特别是已经到了他的地位，很多人都视他为林书记退休后派系的领袖人物，他就更没法单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了。
马汉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的举动到底会对未来湘南省的政局产生什么影响呢，方书记坐在书房里一阵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