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劭政和如玉回转王府,如玉自去沐浴休憩,王劭政却一路向章仪枫房中行来。
“听闻相公今日在校场受了一场虚惊。”章仪枫奉上茶水,落座一旁。她初听消息,神容失色,一颗心久久不能放下。这时前前后后打量王劭政一番,并未见到任何伤口刀痕,才放下心来。
“虚惊?”王劭政冷冷一笑,刚喝了一口的茶杯乒地摔到桌上,“一柄重达数十斤的苍刀,只是被格荡开来,居然能越过大半个校场,不偏不倚,正当着我插过来,来势偏还如此凌厉,准头居然分毫不差。天下巧事多了去了,这般巧法,真以为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儿不成?”
章仪枫脸色瞬时煞白。她从王劭政升任兵部尚书以来,就一直心神不宁,夜夜不能安枕。总担心李洪二族,不忿亲信门人受辱,在王劭政身后放明枪暗箭,施诡计狡谋。这时听得今日校场中那场虚惊,竟是有意为之,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是。。洪氏。。。”她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来,只觉喉头发紧,呼吸凝滞。
“是李氏!”王劭政冷冷笑道。“副考赵思贤是洪氏的人,他本是武将出身。我若被刺,皇上怎能不疑是洪氏是为了上次文彦仲之事挟怨报复?皇上难道不会想,一把刀,速度再快,要越过大半个校场,他赵思贤就没办法出手挡一挡?洪妃这么聪慧的人,当年能不动声色,事前没有半点风声的联手诸妃,使洪氏崛起,并倚之宠冠后宫,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无益的抛卒弃子之举?”
“李氏?上次相公弹劾了吏部侍郎李维信,李氏都毫无动作,这次怎么会。。。”章仪枫犹记得王劭政弹劾李维信那时,她不安了好几日,王劭政却悠哉悠哉,认为李氏暂时不会动他,后来事实也确实如此。
“皇后一直受皇上冷落,没有拥有子嗣的可能。而我立于朝堂之上,身后已渐渐凝结起皇权的力量。李氏太后,是靠杀害皇上生母敏妃才登上太后之位的,与皇上向有心病。现在洪妃怀了龙胎,他们李家,自是怕皇上和洪妃联起手来,将李氏斩尽杀绝。”
“是阿!正该联手把李氏除掉才对。”只有将李氏斩尽杀绝,相公才能安然无恙。章仪枫这么想,却见王劭政摇了摇头。
“现在,不管皇上还是洪妃,都不会想将李氏打压下去。”
“为什么?”逼死自己亲生母亲,随时会暴起发难的祸害,还留着干什么?
王劭政喝口茶,缓缓道:“因为如果朝中没有李氏,就成了洪氏与皇权直接相抗,不死不休的局面。不管最后赢的是皇上,还是洪氏,洪妃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再具有任何价值。试问天下有哪个母亲,能不为如自己心头之血孩子打算?洪妃如此聪慧,又怎么愿意为他人做嫁衣,将自己亲生孩儿的皇位,拱手让与他人?所以,只有在十月期满,瓜熟蒂落,男女分晓之时,洪妃才会决定是否与皇上联手。也因之洪妃目前决不会动我。甚至,当洪氏力量过大之时,她也会怂恿皇上与李氏联手,打压洪氏。”
章仪枫暗暗心惊,这皇宫内廷,权谋争斗,亲人可以相戮,仇人可以联手,没有一丝骨肉亲情的温馨。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耳边传来王劭政悠悠的话语,“她现在唯一会做的,就是维持住三股势力的平衡,静待腹中胎儿出生。”
。。。
王劭政一坐下来,就将如玉的双腿,搁在自己大腿上揉捏起来。
如玉本怔怔地坐在房中,看到王劭政进来,转而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着如往日般温文儒雅的笑容,平静安和得不像刚经历过生死,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当时校场上,那凛厉如风的刀直直地劈过来的时候,他端然而坐,一分也没有挪动。人人都当他是惊恐过度,骇得不能动弹,才会任刀劈落。可是当他刀底逃生,回眸一瞥,看到自己无恙时,眼中闪过的安心,直是叫她心碎。他怕的不是身死当场,他怕的只是能不能护住她。他脸色苍白,面对钢刀劈面,担心的,或许只是刀锋略斜,就有可能伤到的她。所以,他一个文弱书生,在身旁两个武官都扑地避开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那里,不躲不避,用他的整个身体,挡住身后的她。她在校场里时只觉心乱如麻,回府静坐了大半日,将条条思绪理得清楚明白之后,再看他,又觉得满心酸楚。
“怎么哭了?”手轻柔地拂上脸颊,温柔地替她抹去泪水。她这才惊觉,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这样流了下来。
她静静地偎入他的怀中,感受在他怀中,自己从未曾试着去感受的温馨。
“你能避开的。”她埋首在他怀中,闷闷道。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伸手抚弄她的长发。
“我避不开。”
她将脸深深地埋入他的胸膛。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软如棉絮。
。。。
第三日的大比,没有阴谋,没有厮杀,没有悬念。一切就像本来应该的那样,决出胜负,分出优汰。可是这样的平淡,看上去又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三甲决出,三人半跪于台前,齐称恩师。
第一名,就是昨日里连珠三箭,刀下夺人的郑平远。
第二名,赫然竟是昨日力格苍刀的白袍少年,名唤张弘景。
第三名,是个英爽豪迈,颇具武风的青年男子,姓楚名云庐。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王劭政呵呵笑道,“状元爷昨日救了本官,本官还未相谢,倒先受了你的大礼。”
郑平远不卑不亢,只道了声不敢。
王劭政殷殷嘱咐几句,明日金殿面君的事宜。然后转身对罗赵二人道,“三日大比,决出三甲,本官也要回去面禀圣上了,两位大人可一起来吗?”
“面君复旨,如何能辞。王大人请。”
“两位大人同请。”
王劭政当先下台,罗赵二人紧随其后。如玉忙急行两步跟了上去。
转过台下的时候,目光微微一偏,已将昨日救下王劭政的郑平远收入眼底。
那少年,剑眉凤目,气宇轩昂,脸上洋溢的是如炽热阳光般飞扬的神采,体内涌动的是如万里长河般不绝的热血,飞马边塞,舍身报国,胸中激荡的应是如此热念吧。
那少年面上飞扬的神采几乎要让她叹息出声。
相差不多的年纪,同样的年少,王劭政的脸上永远是温文儒雅的笑容,心中永远是不动声色的权谋。从来内敛自审,一向安然沉静。只是这不动声色,沉凝自敛的背后,又曾经有过怎样的苦痛,怎样的伤悲?
他可曾开怀笑过?他可曾任性妄为?他可曾向人撒娇?他可曾盼望过亲情怜爱?
在她郁郁寡欢,沉沉得被这高门府第的一道道枷锁,束缚了双翼,满心凄楚无奈的时候,她可曾看到,这同样的重重院落,深深豪门,又是怎样,紧紧地扼住了他童年的欢笑?
她疾走几步,避开郑平远好奇回视的目光,追上远去的三位大员。
这一刻,她竟觉得郑平远那不带一丝阴郁的飞扬笑容,是那样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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