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江边微风徐徐,温柔而惬意,尽目远眺,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x 八 一中7文 w w亅w .亅8冂1凵z乄w .
虽然这里还是明顺对峙的前线,却也时不时能看到一艘艘商船来往穿梭在江心之中,附近的渔民摇着小舟喊着朱妍听不懂的号子,脸上堆砌着幸福的感觉。
顺着江滩往上看,阡陌纵横,稻香扑鼻,三五成群的百姓正在田间地头忙碌着,一担担草灰混合着干燥的动物的粪便被抛洒到水田里,扬起阵阵灰尘,弄得他们一脸一身都是,虽然如此,但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有田有地就有收成,日子就能过下去,这还得托丞相推行新政的福。
自从大青山被官军剿灭,原来的土匪窝也被一队官军驻扎,居高临下,用来监视江对岸顺军的动静,尽管顺军还没有一支像模像样的水师,但那也不能大意,何况清军在洞庭湖的水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开进长江了。
随着和州黄得功部回撤江南,黄总兵麾下的五万明军随之全数撤入太平府驻防,并沿江修筑炮台和瞭望哨。
一身寻常民间女子的装束,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被她刻意装点得难寻一丝俏丽,几个月的颠沛流离,她身心疲惫不堪,故地重游,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昔日大青山部众那声势浩大的场面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农间的一派和谐之气,还有时不时从她身边经过的明军的江边巡逻队。
扮作农妇状的朱妍依立江畔,凌乱的丝随风而动,她不知道自己又要去哪,可能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好像她只是活在一场永远也醒不了的梦魇之中,她在挣扎,在呐喊,何去何从。
谁也体会不到一个国破家亡的公主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的侍女如雪虽然与她情同姐妹。可她哪里知道朱妍的心思,对于如雪来说,她永远没有得到过至高无上的荣耀,永远也体会不到当这一切突然失去时那种失落感是什么滋味。
朱妍听说了。如雪因祸得福找了个好归宿,成了明廷弘光朝的忠义侯夫人,昔日的小丫鬟一飞冲天,也许这对如雪来说那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天大的恩赐,可这样的事如果落在朱妍头上。朱妍也不会动容,她要的不是成为这世上最受人尊敬的女人,而是要大明朝再现盛世,而不是在江南苟延残喘,大明朝的国都在北京,在北京,在北京。
这种信念在朱妍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能忍受一切常人所不能忍的痛,一个深宫里出来的公主。她可以在大青山覆亡的时候,一个人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一呆就是五天,她可以一个人从江南赶回北京,跋山涉水,只因为二月初六(其实按传统纪年是十二月二十四,公历二月六号,这里为的是方便剧情)是父皇的诞辰,她得回去祭拜。
等朱妍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北京后,一切都变了样。大明门变成了大清门,已经被李自成烧毁的紫禁城废墟上繁忙一片,一座座新的宫殿正在快营建,只不过物是人非。这里已经是大清国的紫禁城了。
昔日的大明臣僚摇身一变成了清廷官员,依旧起居八座,坐着软轿在街道呼喝而过,朱妍这个大明朝的公主站在紫禁城前,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走在北京的街头,朱妍无处可去。暗中打听过几位前明的皇室宗亲,但结果死的死逃的逃,要么就是剃投靠了清廷,其中名气最大的莫过于明开国功成朱能之后朱纯成,原为明成国公,没想到他也降清了。
朱妍不忍见到此等国破山河依旧在的场面,买了些香烛纸钱,去往北京城外的锦屏山,父皇和母后殉国后,被双双安葬在这。
明皇陵座落在北京西边的天寿山,远远往去,郁郁葱葱之间掩映着让人心碎的庄严肃穆,十三座皇陵散布罗列,而唯独一处丝毫不起眼,那便是明崇祯皇帝的贵妃田氏墓,也是明毅宗的百年之所。
在这里看不到其他明皇陵的气派和威严,看不到兵丁守护,原本这就是一处贵妃墓,陵前左侧栽有松树八棵,右七棵,陵间的享殿底矮紧凑,三间配殿的殿顶连琉璃瓦都没有,只是和寻常百姓一般的黑土瓦顶,看起来是那么寒酸。
朱妍不敢太靠近陵区,找了处避风的山凹,面朝思陵虔诚恭敬而拜,回往事,历历在目,朱妍睹物思人,难掩心中悲楚,失声痛哭。
想当初父皇历精图志,不宠嫔妃,不观歌舞,克勤至简,却国家糜烂至此等地步,父皇无力回天,最终还是没能守住江山,身死之后尸体竟然被李自成用门板抬到东华门外,一搁就是十多天,这其间竟然没有一个大臣敢去为他们的皇上说句话。
父皇当得入土为安,还是多亏了百姓,捐了些银钱,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墓地,父皇生前忙于政务,极为节俭,并没有修陵,最后,众百姓只能将崇祯十五年去世的田贵妃墓给挖开,让皇帝与二后在此简单安歇。
弘光朝在南京给父皇上谥号‘毅宗’,清廷为了笼络人心,也给上了个谥号,是为‘思宗’,盖棺定论,朱妍觉得这两个谥号如果能合在一起不就是父皇悲惨的一生的真实写照吗。
松柏凄凄,青山无语,众臣无耻,百姓纾难。
对于这些,朱妍心痛如绞,她眼睁睁地看着国破家亡,看透了世情冷暖,这世上没有一个大明朝的臣子能靠得住,还不如那些命如蝼蚁一般的百姓,难怪父皇会留下‘人臣个个该杀……任贼分裂朕身,勿伤百姓一人’这些话。
青烟袅袅中,日渐西沉,朱妍一步三回头,她真的不想离开这里,除了这里她没有想去的地方,大青山是回不去了,如何才能反清复明,这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到的,她想学她那已经残疾了的姐姐长平公主落出家。可她又心有不甘,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不管是北京还是南京的紫禁城那都是朱家的宫殿。
目标实在是太大,大到朱妍举步维艰。甚至她从来就没有向前走过一步,她还是和刚刚逃离皇宫时一个样,不,还不如,那时候她还有丫鬟如雪。现在就只有这满山的松柏和长眠地下的父皇母后了。
离开天寿山,朱妍没有回北京城,那里有太多她不堪回的东西,危险也时时伴随,她没有想好去哪,就这么漫无目的游荡,在这个世上她只有一个亲人了,那就是已经成为忠义侯夫人的如雪,要去找她吗?
清兵隔三差五就出来搜捕打着反清复明的义士,朱妍不能久在北京逗留。
失魂落魄的朱妍辗转反侧。打扮得蓬头垢面,实叫花子一般,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了山东地界,但还是没有走出大清的势力范围,这里除了地名,没有一丝她曾经熟悉的东西,还是回江南吧,至少在那里还是大明。
就这样,朱妍又一次回到了大青山,故地重走。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呀,只是这种滋味太过苦涩和难以回。
江风吹过,朱妍抹着泥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伸手将风吹散的丝拢到了耳后。转身看了一眼飘荡着大明龙旗的大青山山顶,叹息一声,走上了田间小道,消失在青山绿水之间。
三天后,孤苦伶仃的朱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了南京城外,这一天正是四月二十五。
南京城依旧繁华富裕。走卒贩夫都在谈论着当今丞相的新政,朱妍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取天下之田收归朝廷所有,再按需分配给每一位百姓,这是所有在位的皇帝都想干成却根本做不到的事,但这一切在南京城周边却出现了,朱妍一路走来,随处可见笑谈风声在田间劳作的耕夫,一些小镇上也是市井繁华,路过的官道上来往的商队川流不息,连长江这边境线上都在商船来往,这一切真的是那么野心勃勃的王状元做出来的吗?
朱妍没有入城,单只来到了南京东城聚宝门外的大报恩寺里。
寺中清雅而幽静,梵音不绝,出入的香客不多,这里本是一家皇家寺院,平时没什么香客来,在青山绿水间,听老和尚们诵读经文,听钟声梵唱,朱妍的心情也如这寺中的清幽一般宁静,是呀,该放下的,得不到和,始终是要放下了。
入了寺,上了香,乞求神灵保佑大明,愿父皇和母后能够好好安息,愿天下心存大明的黎民百姓一切安康,愿如雪夫妻和睦、安渡终生,愿……
朱妍双手合十,虔诚在跪在蒲团上,她在佛祖面前把她能想到的人和事都向漫天的神佛求了一遍,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求的是什么。
转过大报恩寺,沿着长长的转山小径,上了聚宝山,山后便是一座尼姑庵,名为甘露庵,朱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来,一个无根之人,身如浮萍,飘到哪算哪吧。
甘露庵不大,进出不过三进院落,古朴典雅,玲珑清秀,没有什么宏大的殿宇,更有些接近于普通的民居,难怪这里香火不盛。
走进庵里,里面也没什么讲较的地方,正殿****着诸天神佛和各方菩萨,整个庵里除了几个比丘尼跪在地板上擦地板的‘沙沙’声之外,一切都那么静悄悄的。
饱经摧残的朱妍难得一时的心灵洗涤,这里里外外的切都在提醒着她,世上的事本无根无缘,来无因去无果,生死不过天道循环,功名利禄终不过一场浮云。
在捐善处,朱妍捐了身上仅有的一些财物,其实也不值钱,就是几颗从山上摘来的野果,这原本是她今天晚上的吃食,连她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是从个死人的身后拔下来的,她哪里还有什么钱财,这几个月里,除了乞讨,她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来。
管理捐善处的尼姑见她也是个苦命之人,便也不难为她,出家人嘛,四大皆空,心中无物。
凭着几颗野果,朱妍换到了一些纸钱和香烛,庵中正中间有个很大的铜鼎,里面尽是没有燃尽的纸烛,朱妍走了过来,就着边上的烛火,将燃烧的纸钱投进了香炉,随后又诚心地朝着北方跪了下去,抬头望向那蓝天白云。
今天是四月二十五日,一年前的今天,北京城破,父皇和母后双双归天,今天正是他们的祭日。
朱妍眼中早已无泪可流,静静地跪着,看着头顶那片天,心中默默地说着:父皇,母后,你们在天有灵,请告诉儿臣,女儿是不是该放下了,女儿真的太累了。
一名身穿青灰色僧服,光着头的尼姑从正殿走向了朱妍。
“阿弥陀佛,女施主,人生不如意之事,往往是因过于执着而庸人自扰,佛说,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尼姑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女妍的心事,当然了,佛家的话绝大部分都是一统而概,万金油似的,放到哪都解释得通。
朱妍忙寻声,站了起来,双手合十,弯着腰,细声细语道,“师太,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女尼姑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事都左右不了她的心情,淡淡地说道,“贫尼是和有缘人说”
朱妍平时也没有参拜佛祖的习惯,今日来寺中也不过是因为父皇和母后的祭日,她和佛能有什么缘。
这里是佛家清静之地,自然是不能太污秽,朱妍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泥土,“师太是说我和佛家的缘?”
尼姑摇摇头,“不,你只是和贫尼有缘,女施主,见你风尘仆仆,面带倦容,情神晦暗,故有此猜测”
朱妍低下头,是呀,自己如这般失魂落魄已经很久了,笑容是什么样的,她都快忘记了。
尼姑走向院中的一口水缸前,并招手让朱妍走了过去,缸中清水满盈,尼姑手指沾水,在朱妍的脸上擦拭着,随着她手指的滑过,一张清涩的少女的美颜渐渐显露。
尼姑道,“施主天生丽质,举手投足皆非凡人,为何作如此打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