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充满同情和惋惜。
老军医做过的手术数不过来,对人体的结构熟得不能再熟,身边的助手配合默契地用纱布蘸干净一片,他都能飞快地用手术钳找到断裂的关键的部位,加入辅助的人体能够吸收的细小管道,把断裂的部位修复起来。
女专家有些惊讶了,这个人竟然能用仅仅通过手术钳就能找到隐藏在血肉中的细小神经,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无法相信,这样神奇的方式接通,女孩子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她的苏醒不再是一个没完没了的变数,而是肯定的结果。
老军医瞪大眼睛弯着腰凑到伤口上,动作快速地进行修复。
显然他也很吃力,这样细小的神经元并不好找,双手毫不颤抖地进行断裂修复,对他的年龄也是一个挑战。
他额头的汗水不停地渗出,助手都很及时地帮他擦去,避免汗水下落模糊他的视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血腥味,静默中只有他的手术钳轻微相撞的细碎金属声。
这样用了五个小小的辅助管,桑红头部的伤口竟然不再流血了。
老军医再次仔细查看那参差不齐的伤口,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双手手指一揪,硬生生地拉出她伤口周围的头皮来,助手把缝合用的针线递到他的手里,他毫不手软地愣是把那碰掉残缺的伤口给缝合了,周围的头皮都向着那个伤口的缝合线聚拢。
丝丝的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让人听得背脊生寒,终于那折磨人的声音停止了,老军医欣赏一般看看自己手下修补好的伤口:“真遗憾,要是年龄大一些,连拉皮的手术都一道做了,该多完美。”
老军医头都不抬,一抬手,助手已经快速地把那个输液架推到了桑红的身边,老军医五指伸缩了几下活动活动,歪着脖子做了几拍头部运动。
然后弯下腰捏着那输液管下边极细极细的针头,另一只手捏着浸满酒精的棉球在桑红的额头上缓缓擦过。
他的手指随着擦拭,轻轻拍着她光洁的额头,这女孩的皮肤好得几乎透明,淡蓝色的血管在她额头一览无遗,可是,都不是他要寻找的那根。
他很耐心,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寻的那根血管,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针头里的空气排空了,然后插在了那根极细极细的血管里,输液管回血很慢,不过看他那如释重负的神情,显然是成功了。
“你的手术,快!”他出声催促。
一直严阵以待的女专家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她是来取协议书上的天价胎儿的,虽然她被老军医的高超手术技艺震撼,但她的本职已经成为本能了。
她拿起扩宫器快速的往那女子的xiati推入,助手端着囊袋一样的仿生软袋停在出口,女专家抬手把那头上戴着的曲透镜覆盖到眼睛上,手上探入宫内的仿生软管一按,就如微型胎盘一样,把那个小小的拳头大小的胎儿吸了过来,她快速地继续调整,只见一层薄薄的仿生膜一点点地从胎盘上沿着胎儿的身体蔓延,很快就把那小东西包裹起来了。
女专家按着桑红腿根的手突然毫无征兆地振动了一下,她能感觉到病人的反应:“有反应了!”
在病人出现有意识的宫缩之前,她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女专家的手轻轻地拉着那仿生管往外拉,似乎胎儿能感觉到危险,拼命地向着远处突突地跳,最终还是不敌软管的吸力,在第一阵宫缩之前,顺着那股推力,胎儿被她有技巧地从里边取了出来,快速地滑到了助手备好的仿生软袋里。
病人的双腿在金属支架上弹跳了两下,站在两侧的助手伸手按住了。
女专家抬起头,冷静地吩咐手下:“清宫,给病人注射消炎和有助宫缩的药物。”
她让开位置,助手轻车熟路地开始做善后工作。
老军医已经给桑红头部的伤口处贴上了细胞再生膜,清理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完成了所有的工序。
那女专家显然知道那块膜的功效,她脱着手术手套,过去认真地看看伤口上贴着的那层东西:“这东西真的有传说的那样神奇吗?”
东西虽然是她们科研机构研制的,但她并没有使用的那个福分。
老军医自傲一笑:“当然,你以后还会见到她,可以看看那种神奇的疗效,她的头发不会少,伤口处不会有任何痕迹,这些丑陋的缝合线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嗯——这小姑娘依然会是一个美人。”
他的视线移到正在把仿生袋小心地往一边的箱子里放的助手:“那个袋子真的能和母亲的子宫相媲美吗?”
女军医回头看到三个助手已经各司其职地忙碌了,那个照顾胎儿的正在检测登记各种数据,一个给病人的胳膊上扎上了输液的针头,让药物能及时流到病人体内,另一个收拾好狼藉的残局,然后两个助手齐心协力地把病人从那个令人尴尬的姿势中解放出来,让她的身体平躺了,盖好。
这些都配合得极其默契,让她觉得自己的手下没有给自己丢脸,她得意一笑:“当然,你以后也会见到这个神奇的小生命,这不是第一例,同样的业务我做过十二次,一个仅仅怀孕三个月的孕妇出了车祸死去,从她体内取出的胎儿现在已经上了幼儿园了。”
“哦,真的让人很期待。”老军医开始转身查看桑红头部连接在仪器上的数据。
那些数据似乎有了点细微的变化,但是数据变化不大。
老军医的神色很凝重。
女军医也盯着那几台脑部反射仪器,看看那挂在桑红头部不远处的一小瓶液体,那液体几乎看不出滴的痕迹:“你选择的血管似乎太细了点,为什么不选更有力的?”
“这个血管是直达,只要能滴入,没有丝毫损耗,她很快就能醒来了,慢一点,但效果显著。”
老军医不急不躁地看着,管子里的回血已经不见了,显然已经流回血管去了,液体虽然很久才滴下一点,但很显然,药物已经开始进入病人的体内了。
一股泠泠的液体醍醐灌顶一样从她的灵台上滴落,她似乎能感觉到那清凉的液体在阻滞滚烫的大脑里流动的丝丝声,所过之处,一点点地开始了清晰的疼痛。
黑暗一点点地消失,她的意识开始恢复。
桑红用尽全力只不过是睁开了一只眼睛,那细细的缝隙里看到的世界,在她的视线里旋转漂浮不定,身体似乎在往一个黑色的漩涡滑落。
小腹在下坠,一个冰冷的毒蛇一样的东西侵入她的身体,搅得她痛得抽搐,小腹!她的手伸手想要去捂,却只能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她感觉到头骨上的脉动,就像是打乱了节奏的节拍器,随着那冰冷的液体一点点地蔓延,她觉得头部空空的仿佛是一个饥饿的大口,渴望着那些冰冷的液体,可是,液体滴得太慢了,仿佛是一出现,就被那些饥渴不已的血管吞噬了同化掉,又开始滚烫的闷热。
疼痛在延续,除了头顶还有腹部,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让她觉得是不是到了地狱,被人敲骨吸髓了?
她的身体开始出现大量的汗水,一个女护士耐心地给她擦拭着。
桑红想要睁眼,却痛得眉心紧缩,怎么都攥不住力气,好像身体漏了气一样,疼痛和空洞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就如同砧板上待人宰割的一团死肉。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开始流淌,终于,一滴清凉的液体推进到了她大脑里饥渴的区域,她觉得喉咙里涌出一股力气,她抽搐着嘴角,出了声:“痛——妈——妈——”
那声音嘶哑干涩,却让一直照顾她观察她的女护士激动地笑出了泪水。
“她说话了——她能说话了——眼皮也在跳动——她在睁眼——”
女护士惊喜地说着。
桑红听得那清脆的声音,一时间压根儿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控制各部位的神经元开始恢复作用了,数据出现大幅度的波动,很好,她恢复了知觉,会说话,能看得色彩,现在可以给她注射催眠剂了,不然她会痛死的。”
老军医闻声,一脸骄傲的笑容,看着那些仪器上边的数据总结了这次成功的手术接过。
桑红吃力地想通了那话里的意思,却因为痛觉太过巨大,无法凝聚注意力,她有些无能为力,但是催眠剂她却是知道的。
她张口想要拒绝,她刚刚从黑暗燥热中醒来,不想再要那份混沌蒙昧的黑暗了。
而且,她忽然想到了黑暗之前的那个瞬间,那个冲着她飞过来的吐着火舌的恶魔的身影,子弹射击在地面上激起的细碎石屑撞得她的腿生疼,她看着那张让她梦牵魂绕的俊脸,翻身逃开,她想大声喊危险,让他躲过子弹,但是一股大力推到她的身上,头部一阵疼痛,世界就陷入黑暗了。
他怎么样了?
桑红想张口问这个让她最忧心的问题,但是她只觉得身体上片刻的针刺入肤的尖锐刺痛,睡意无法抵挡地袭来,她的眼前又一片漆黑了。
啊啊啊——我愿意疼痛也不愿昏迷啊——桑红担心自己在黑暗里无法醒来,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心语,郁闷地睡了过去。
“呵呵,这母子俩的生命力都很旺盛哪!”那边在细细地观察胎儿数据的女专家闻言笑着接口。
“是啊,年轻的肌体有着惊人的吸收和康复能力,真是让人赞叹!如果能挨过高烧低烧之类的反应,她一星期就能下床了。”
老军医看着桑红的数据,笑着搓搓下巴。
女专家却摇摇头:“别大意了,她这是一起做了两个手术,此刻是最虚弱的时刻,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老军医经她一提醒,咧咧嘴道:“对不起,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当即开始给助手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和数据。
“这边是咱们商量好了没有冲突的最佳康复药物,你再看一遍,没有问题的话,这里就拜托您了,我们回去还要很多的工作要做。”
女专家说着把那张她刚刚补充好的单子递给老军医。
老军医接过去一一看了,为了她几个问题,连连点头,之后女专家就带着自己的三个助手离开了。
等在病房外边忧虑至极的林汗青一看她出来,连忙抓了她的胳膊问她情况。
当时老军医向他介绍这个女专家的时候,只是说她是个很好的妇科医生,她们带着的器具里盛放着宝贵的利于桑红苏醒的有效药物,林汗青对他十分信任,此刻看到她们出来,知道手术已经做完了。
“手术很成功,刚刚病人开口说了话——应该是——痛——妈妈——,各项数据反应都很正常,但是二十四小时内属于严格的危险期,她现在已经被注射了催眠剂,估计醒来,药物就会吸收得差不多了;还有,那位医生让我带话,这二十四小时属于他全程照顾,以巩固治疗。”
“谢谢,谢谢!”林汗青一听桑红竟然会说话了,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地,他擦擦光头上的虚汗,连声道谢。
“那我们就告辞了。”女专家带着自己的助手匆匆离开。
等着外边的那群医生都想进去看看。
林汗青一挥手,他的弟子已经闪身挡在了急救室门口。
他对着那群脸色变得不好看的医生们抱抱拳:“各位,对不住,一会儿里边的各种数据你们的手下都会带出来的,严格的危险期,还是不要进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