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一点点逼近,雷劲琛蹙着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声音停在了距离他很近的地方,雷劲琛忍不住发火,“不是告诉过你别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说话。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红肿的眼,薄悠羽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眼里含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和妈。”
她扬了扬手中的保温桶,“我让厨房煲了汤,你先喝点。”
雷劲琛准备说什么,被她打断了,“我知道你担心妈,我也没求你去休息,但是你至少喝点汤好吗?总不能妈还没醒过来你就先累到吧,那样妈会自责的。”
不得不说,薄悠羽掐到雷劲琛的软处。
他深深叹了口气,“好,我喝。”
薄悠羽准备的挺齐全,勺子碗一个都不缺,浓香的味香在楼道里蔓延。
雷劲琛没什么胃口,胡乱的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
薄悠羽也没勉强,将碗筷收了起来,也等了起来。
“你回去吧。”
“我不放心。”薄悠羽轻轻摇了摇头。
雷劲琛也没再劝她,他现在浑身都没力气,从内心深处生出来的一种累,让他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他不想跟薄悠羽吵架,也懒得多说即便让她离开的话,既然她愿意等,那就让她等着好了。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跟病房里偶尔变得尖锐的警报声,雷劲琛倚在墙壁上,闭着眼睛沉思。
现在事情一团乱,他根本没有办法通过现象看本质,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对劲,虽然他命令肖谦一定要拿到结果,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
不由的,她想到了乐小汐,她现在在干什么?如果她知道雷夫人现在躺在病床上,他颓废的跟乞丐一样,会不会稍微有点心疼?
心疼?这个念头一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到底在想什么?说到底他跟乐小汐不过是萍水相逢,若说有点缘分,也肯定是孽缘。
同时他也厌弃这样的自己,晚上若不是他为了那点肮脏的念头,又怎么会停留在外面,而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妈的情况。
而且他很在意薄悠羽叙述的雷夫人最后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不要缠着他?
难道,乐小汐跟雷家的人联系了?即便是联系,也跟雷夫人没什么关系吧?
如果五年前的事情必须有一个人承担错误的话,怎么想也是乐小汐不是吗?
是她拜金才被老爷子拿来搪塞给他,哪怕最后被甩,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埋怨他或者雷家不是吗?
各取所需而已。
再者,她现在已经有了儿子。
对了,难怪他一直觉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是了,橘子的存在呢。
橘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bug,橘子今年五岁了,而他跟乐小汐的关系也是在五年前断掉了,那岂不是说,乐小汐在五年前就已经跟别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了?
心脏猛地一阵揪痛,那痛来的迅猛又激烈,比凌迟还叫他难受,他捂住胸口,睁开的眼睛里一片骇然。
“劲琛?”薄悠羽讶异地看着他,扑上来想要看他到底怎么了,被雷劲琛阻止了。
“我没事。”
是的,没事,只是,心有点痛。
所以说,他到底在干什么蠢事啊,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那个女人都在骗他啊,他到底看上了她什么,竟然被摆在面前的真相蒙蔽了眼睛。
一时间,他只觉得又痛苦又愤怒,既然是这个,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干脆的拒绝,为什么不说我跟你丝毫关系都没有,我也不稀罕你那个人,为什么她不说清楚,却像耍猴似得耍着他玩?
攥紧拳头,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苦涩无比,雷劲琛,你果然什么都不是,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这个本应是酷暑的夜晚,雷劲琛却从心到身的冷,冷的他都想把这一身肉给舍弃了。
终于,时针渐渐指到了六上,雷劲琛的心都提起来了,从凌晨三点开始,他就频频打扰重症监护室的护士,询问她雷夫人醒了没有,护士们从最开始地耐心到最后的不耐烦,都懒得理他。
越到那个时间,雷劲琛的心越忐忑的厉害,所以在薄悠羽靠上来的时候他没有拒绝,这是他的妻子,是他除了雷夫人以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如果他连她都不能依靠,那还能依靠谁呢。
两人静静的依偎在一起,画面美的像一副画,一副写满惆怅的画。
“护士,3床的病人醒了吗?”
护士就无奈了,“没有,醒了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雷劲琛不说话,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3床上。
心里暗自祈祷,祈祷老天,祈祷他那早早过世的父亲与爷爷,希望他们能抱有她,早点醒过来。
凌晨的时候,值班医生也过来几次,看到出来每次的检查结果都不怎么理想。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进,雷劲琛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不得不开始思考,如果,如果雷夫人醒不过来,会怎么样?
突然,他的脑海里出现断断续续的画面,一片惨白,还有冷的让人想要裹上毛毯的地方,以及,缓缓被拉上白布的……
“劲琛?”
雷劲琛猛地惊醒,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那是什么?难道是某个人去世时候的场面?那是谁?难道是爷爷或者是江雅珑?
最让他在意的是一个悲怆的哭声,他听不清那个人的声音,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却莫名的觉得,那个人是在哭,肝肠寸断的哭。
五点左右的时候,郝教授过来了。
雷劲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在他穿着手术衣进入了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他更是整个人都扒在了门上,如果不是理智还牵拉着他,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一次郝教授用的时间几乎是晚上查房的时候用的时间的两倍还要多,雷劲琛眼睛紧紧地随着郝教授的动作而动。
“病人的情况不太好,你要用心理准备。”
雷劲琛整个人都愣住了,傻愣愣的问:“什么意思?”
郝教授怜悯的看着他,“我们会尽大努力的,只是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怒吼道。
要他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坏?为什么要让他做那样艰难的选择,明明只是摔下来了而已,前不久雷夫人也从二楼摔了下来,也只是骨折罢了,为什么这次这么严重?
怎么会这样?
郝教授并没有因为他的暴躁而生气,态度温和,他做了几十年的医生,见惯了生死,见惯了离别,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刽子手,草菅人命之类不少,冲上来想要打他甚至成功的人也不少,像雷劲琛这样面面目狰狞的质问他的也不少。
他其实挺佩服雷劲琛的,因为他感觉的出来,他很伤心、很愤怒,如果是一般人,早就任由冲动掌控了自己的身体,随随便便就做出一些事后令自己后悔的事情,但是他没有,虽然他生气,愤怒,然而他并没有任由自己的情感掌控理智。
他欣赏这样的人。
所以他愿意跟他多说两句,说他是安慰人也好,说他是假慈悲也好,他只是做了一个医生该做的事情,对一个佩服的人多说了一些话而已。
雷劲琛怔怔的站在原地,突然踉跄了两下,蹬蹬蹬退后了几步,身子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下,薄悠羽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还穿着高跟鞋,忙扶住他的后背。
可她一个女人,再大力气也没有办法撑住一个全身都失去掌控的男人,她被撞的倒退了好几步,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墙上,脑袋更是磕的厉害,眼睛有些花,晕晕乎乎一片,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放开雷劲琛,她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看着他受伤。
“劲琛,你振作点。”
雷劲琛仿佛听不到她说的话,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虚空,心里那跟绷紧的弦终于扯断了。
什么叫做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植物人!
开什么玩笑!
他的母亲,那个勇敢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她的后半生难道就要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在床上度过?
老天到底为什么也这么折磨她?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年华,为什么、为什么要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不会的,不会的!”
雷劲琛突然甩开薄悠羽,冲到电子感应门前,拼命的拍打着门,“开门开门!让我进去!”
不会的,一定是他们搞错了,那个女人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倒下去,就算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倒下去,怎么会?绝对不会!
雷劲琛根本没有留力气,薄悠羽又一次被撞到了墙壁上,后脑勺重重的瞌在了墙壁上,疼的她忍不住痛嘶出声,眼前更是冒着大堆大堆的小星星。
“劲琛。”
她张了张嘴,却没喊出来。
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子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拼命的想要撑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男人,然而哪怕她拼尽了全力也没有办法,那个男人在她的视线内渐渐远去。
不甘的闭上了眼,她在心底呐喊,劲琛,我绝对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