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王府的变故并没有传入他人耳中,当远远望见那浩浩荡荡的銮驾时,小酒馆中的一群汉子顿时紧张了起来,两个眼尖的踮脚张望了一阵,其中一人便折返来向柜台后的掌柜报道:“看不出有任何动向,无论是护卫禁军还是随行内侍都平静得很,应该是蔡王府的行动失败了。”
“该死,花费了这么多心力,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个掌柜重重一掌拍在柜台上,只见那坚实的木质台面顿时砰然碎裂,四溅的木屑落满一地,就连旁边的其他人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然而,谁也不敢吐露半句怨言,两个坐在门口的汉子更是忙不迭地去下了门板。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只有撤了!”掌柜重重冷哼了一声,心底却暗暗叹气,“这是上头下来的命令,我苦谏多次也没能化解,本来就没奢望成功,不过也没想到会一点效用都没有!”
另一个八字胡的中年人见旁人尽皆无话,只得开口问道:“那后院囤积的那么多兵器该如何处置?事情闹成这样,难保官兵不会满城拨捕,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些jing钢兵器……”
室内顿时一片沉默,要知道,能够在汴京经营一家酒馆谈何容易,如今眼看就要放弃这一处据点,这些在中原隐伏多年的人自然不甘心。
沉默良久,那掌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我国朝廷权职不分,只知一味地用地位高低来压人,长此以往,我们这些在宋地扎根的人,多年苦心就全都白费了!海陵郡王,唉,一个使臣用得着这样的尊贵人物么,分明是要来这里争功的!”
酒馆中大多数都是宋人。然而,这些都不是用金银收买的普通jiān细,他们的身上要么背着各式各样的罪名,要么就是被贪官污吏害死了全家,抑或是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因此,听到那掌柜大发牢sāo,这些人也纷纷鸣起了不平。七嘴八舌了好一阵子←们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气氛反而越来越僵硬。正在此时,外面偏偏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快开门!”
听到那一声重似一声地叩门,所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这么多人聚在一家小酒馆内,还下了门板,当然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更不用提如今正处于非常时刻了。悄悄地,有人把手伸向了身上暗藏的短兵器。
“先别动,全都装成醉汉再说!”掌柜沉着地吩咐了一句,立刻把声调转成了谄媚的语气。“来了来了。客官请稍候!”
手忙脚乱地移开了门板,再一看那数十个脸sè严峻的禁军,他立刻明白事情不妙。只是脸上的表情愈发卑微了。“各位军爷,请问这是……”
“奉姚帅之命,清查各处可疑人等!”说话的禁军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他一边说一边朝酒馆里面探头张望,一见那横七竖八躺倒一地地醉汉,立刻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军爷,刚刚这些人都喝醉了,小人看到御驾过来,不敢让这些醉气熏天的家伙惊了圣驾※以才下了门板,没想到转眼军爷就来了。小人这酒馆在汴京也开了十几年,从来都是奉公守法规规矩矩,绝不会藏匿什么有干碍的人物。”他一边说一边悄悄塞过去了一个硬抑梆的布包,对于这种场面上的规矩,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然而这一次,那禁军却仅仅掂了一下分量便直截了当地把东西还了回去。“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此次姚帅下了严令,有西夏jiān细混入汴京※以全城大索,绝不许徇私枉法!你若真是奉公守法,我等也绝不留难。来人,随我入内拨!”
眼见打头的禁军带着一群军汉气势汹汹地扑入了店内,掌柜便知道今天的事情无法善了,口中立时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嗯哨。别说众人身上的武器无法蒙混过去,就是后院地窖中看似藏得巧妙的兵器,又哪里瞒得过这些如狼似虎地家伙?
那一声嗯哨刚刚响过,地上那些醉汉便个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靠近门口地两个一人拿起了一块门板,牢牢地堵住了大门,而其他人则纷纷抽出解腕尖刀,凶猛地扑了上去。一时间,整个店内乒乓作响,桌凳几乎全都被当成武器用以迎敌,那些锅碗瓢盆也撒落一地。
由于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因此短短数息之内,禁军就被伤了好几个,剩下的人只能聚拢在一起奋力迎敌,为首地那人更是扯破了喉咙大声呼救。见此情景,掌柜等人也不敢再多加恋战,高呼一声便四散逃去。就这么追的追,逃的逃,待到姚亲自赶到这个酒馆时,入目的就只有一地狼藉和空空如也的店堂。
当晚戌时,大内禁中福宁殿。
往ri随处可见的内侍宫婢完全不见踪影,赵佶也并未端坐在宝座上,而是心情焦躁地在室中来回走动。福宁殿议事的常客曾布和韩忠彦都不见踪影,唯有高俅一人站在阶下。
望着脸sè铁青的赵佶,即便是昔ri朝夕相处的高俅也觉得阵阵心悸←知道,不管怎么样,赵佶都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这种莫大地变故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一下子接受的。能够在姚面前说出好好安葬含章的话,这应该已经是这位大宋官家能够接受的底线,接下来的,很可能是一场狂风骤雨。
“伯章,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究竟应该怎么做?”赵佶终于猛地转过了身子,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怒火和悲愤。
高俅心中一震,他很清楚,这是赵佶登基以来,首次在人前没有自称朕的情况,足可见这位皇帝的情绪。“圣上,此事千头万绪,只能恭请圣裁,臣不敢越俎代庖。”
“不敢越俎代庖?”赵佶惨然一笑,自失地摇了摇头。“没错,喜欢含章的人是我,和你没有关系。”他突然冲上前来,恶狠狠地揪住了高俅地衣领,“可是,要不是当初你带朕去入云阁的时候遇上了她,又怎么会有今ri的局面!”四目对视了许久,他终于颓然地松开了手。竟毫无帝王风度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抱着游戏的心态去听含章弹琴,去听她唱歌说话,把她仅仅当作一个红颜知己……但是,当她把金簪顶在我的喉咙口时,我才知道,她对我根本没有情,那些笑脸都是装给别人看地!”
“圣上,斯人已逝,您与其自怨自艾,不如继续追究幕后黑手更好。”高俅见赵佶满脸怒火。顿时把早就打好腹稿的话丢在了九霄云外。一字一句地道,“一个女子会在一瞬间迸发出同归于尽的勇气,绝对不是一句几十年前的仇恨就可以解释的。”
“你……混蛋!”赵佶怒吼了一声。脱手给了高俅一拳,这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真是好笑,我也见过无数绝sè,居然会为了一个刺客的死而耿耿于怀……哈哈哈哈,真是讽刺!”话虽如此,他的眼中却隐现水光,最后深深地把头埋进了双手之中,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眼见赵佶如此失态,高俅却找不到任何相劝的理由。一个是昔ri被大宋出卖地党项贵族之后;一个是天下之尊,从来是予取予求的大宋官家;要想化解冤仇根本是天方夜谭。更何况从含章先前的表现来看,对赵佶并无几分真实情意。真正说起来,整件事受创最重的,其实还是赵佶,毕竟,他根本不知道含章的那段过往。
沉吟许久,他终于勉强说道:“昔ri山遇惟亮一族的遭遇,应该只是含章这么做的原因之一,毕竟。事隔遥远,倘若不是有人时时刻刻提醒鞭策,一个姑娘家又怎会如此决绝?若是圣上仍旧对含章留有情意,与其在这里灰心丧气,不如大力追查背后黑手。”
赵佶霍地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把桌上的笔墨全都拂落在地。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过后,他却觉得情写畅快多了。“好你个高伯章,这种时候,也只有你敢直言不讳,说朕还对那个试图弑君的女子留有情意!”他惘然长叹一声,终于一狠心将此事抛在了脑后,“你以为,朕应该用何种理由将蔡王地事通报太后?”
“微臣以为,蔡王治府不严,以致于有不肖家人图谋不轨,对圣上不利。”早先殿前司已经有人通报了一系列进展,因此高俅也知道在蔡王府书房中搜出那张有关邓铎向赵似效忠地纸条,“蔡王年少无知,故而受jiān人蒙蔽,险些铸成大错。圣上念在兄弟情分上不忍心加责,故奏请太后决断……”
“官样文章!”赵佶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值得玩味的笑容,仿佛适才地真情流露根本不存在一般。“证据确凿,却为了劳什子的兄弟亲情,只能将赵似禁足……算了,此次他大败亏输,朕再换了他王府中的所有人,谅他今后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来!在面子上,朕还要对他好好的,提醒他是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炙……朕要天下人称道朕的仁爱孝道,朕要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冷冷自语了一阵之后,赵佶又转头看向了高俅:“话说回来,那时你挺身而出,朕倒没想到你还会有一身好功夫,居然一直藏着掖着!”
“此事还要请圣上恕臣莽撞。”一想到那时的情景,高俅便不由打了个哆嗦。那时候之所以让高明带着烟雾弹暗中随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哪里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种地步。稍有差池,别说赵佶xing命不保,只怕自己更要赔进去。“那个时候,臣来不及多想,只是凭本能行动……”
“算了,若不是你,说不定朕就真的没命了!”赵佶心有余悸地打断了高俅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惘然,随即又恢复了清明,“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功劳,那朕该赏赐你什么?”
“圣上!”高俅悚然一惊,连忙踏前一步,微微躬身道,“圣上既然已经在姚面前说过不追究含章之事,那臣的功劳也就只是子虚乌有,否则朝臣们地议论又该如何平息?再说,扈从圣驾安危乃是殿前司的职责,纵有恩赏也应该由姚及其属下拜领。”
“真是面面俱到。”赵佶无奈地摇摇头,随后郑重其事地吩咐道,“你如今已经是朝廷大员,再经营那些风月之地就不合适了,再加上今天的事,朕准备暗中清查一下入云阁……”
听到这句善意的提醒,高俅悬着的心渐渐落回了原地。“多谢圣上提醒,天香楼如今已是云兰的产业,而入云阁臣也已经转手给了沈流芳,也算还了一份人情。这一次的事情,他可能就要吃挂落了。”
“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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