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不可外扬,除了一开始来报信的公孙胜之外,英娘出动的全都是早年高俅收留的那些人,更不曾和宗汉通过气。
因此,在高敦复押着人回来之后,她早早预备好了一整个清静的院子把人安置了进去。
高伸终究是无赖心xing,在发现情势不妙之后,立刻认软服输,摆出了一幅痛悔当初的腔调。
他自知此次是彻底得罪了高俅夫妻,生怕英娘一怒之下令人杀他灭口,因此一解开绳子便在高太公面前苦苦哀求。
高敦复念在父子的最后一点情分上,勉为其难地答应为长子求情。可当他将二媳妇请到自己的居处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泛起了踌躇,结果倒是英娘抢在了前头。
“公公,大哥的事情您大可不必担心。”英娘从旁边的使女手中接过茶,毕恭毕敬地奉给了高敦复,又挥手示意一群下人退下。
“他虽然存心不良,但是,既然把人接了过来,我就不会再对他怎样。只要他今后安分守己,官人自然便会让他衣食无忧。”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高敦复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今管家的是这个媳妇,一句承诺说出来和儿子说的没什么两样。
“家和万事兴,大郎虽然可恶,但只要拘着他不让其惹事就行了。”
“公公说的是。”英娘含笑答道,不过,眼下只能暂时将高伸留在这里,待得事情处置完之后却决计不能让这个家伙呆在身边,否则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变故。
转念一想,她便对高敦复建议道:“不过,如今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朝廷大员,人多嘴杂,若是大哥心里不痛快吼上一嗓子。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官人在城外还有两三处庄园,我想把其中一座划给大伯居住,给他几个仆人婢女任凭他闹腾,如此一来,旁人也就没了窥伺的机会,也省却了一桩烦恼,不知公公认为如何?”
“嗯,就依你。”高敦复反反复复一琢磨。更觉媳妇处置妥当,不由连连点头。
突然,他忆起了高伸当年夭折的两个儿子,再想想那个自己带回来的面黄肌瘦地孙女,不仅又动了恻隐之心。
“我把他娘子金氏带回来的时候,她还哭诉这个混账东西成ri里打骂自己的女儿,弄得孩子身上都是伤。英娘,要是可能……”
“公公的意思我明白。”英娘的脸sè也yin沉了下来。别说高伸的女儿高芹,就连大嫂金娘还不是一样浑身是伤?一想到当初同样粗暴的高俅,她就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我准备让大嫂和侄女都留在这里。”
“什么?”
“公公,您该看得出来,大伯明显是厌弃大嫂这个糟糠之妻。一旦过上了富贵ri子恐怕更不会看顾她。
高芹还小,我看她那样子就觉得心里难过,若是好好调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横竖他根本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又何苦让她们去受罪?”
“这……唉!”高敦复虽然觉得这多少有些不合情理,但最终还是深深叹息了一声。“这家里如今由你做主,你想留下她们母女就留下吧。
那个混账,凭他怎么厮混去,我再也不管了!”
三ri之后,英娘终于收拾停当将高伸送去了城外。高伸起初还怕得要死,待听说已经在城外地庄园中为他买了两个侍妾服侍,且按月供给他衣食之后。
他的那点不满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双妻女。
安排好了这一切,英娘方才抽出空来应对另一边的麻烦。早在两天前,她便得知这一次的事是蔡京之子蔡攸一手策划,惊愕的同时便是深深的忧惧。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丈夫对于蔡京相当忌惮,现如今蔡攸居然敢打高伸的主意,难保不是其父在背后纵容。思来想去。她觉得这是家事不好去问宗汉。
只得强打jing神去蔡府拜访。
虽然以英娘的年纪几乎可以当蔡夫人吕氏地女儿,但是。高蔡两人的官位却差不多,因此平素英娘过府拜访时,吕氏从不以长辈自居,两人之间相处得倒也融洽。
这一ri听说英娘来访,吕氏连忙整妆出去接待,才说了一会话,却不防丈夫挑帘走了进来。
“老爷!”
吕氏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而旁边的英娘一愕之下也慌忙裣衽施礼。
蔡京微微点头,看清来客面目之后,原本想转头离开的他却停住了脚步。“呃,我还道夫人在接待地是哪家女眷,原来是高夫人,刚才着实失礼了。”
“哪里,我贸然来访才是冒昧,想来是打搅学士和夫人。”话虽如此,英娘却丝毫没有告辞的打算,只在那里意态自如地坐着,但心里头却是七上八下难以消停。
见蔡京丝毫不避嫌,吕氏越发觉得奇怪。她向来不管外头的事,自然不知道那错综复杂的朝局。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琢磨了一阵便干脆当起了摆设。
“哪里,若高夫人今ri不来,我改ri也会带着居安上门请罪!”蔡京露出了一幅痛心疾首地表情,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一向在意外头的事,对一群儿女便疏于管教,尤其是居安更是胆大包天。
此番若不是我意外得知,险些让居安闯下了大祸。”
蔡京居然自己揭开了这件事,英娘不禁觉得万分诧异。
她毕竟不是那些成ri里于yin谋诡道上浸yin的女人,今次上门原本是为了试探一下,想不到蔡京竟会亲自出面,这下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秉持多说多错的原则,她想接那话茬却又觉得犹疑,此时,蔡京却又开口了。
“高夫人,不瞒你说,居安的事情我一向并不干涉,所以没想到他会插手别人的家事。
”蔡京在吕氏身边坐下,不无诚恳地道,“我和高大人相交已经有一段时ri,也知道一点你们家里的状况,只是一直没上心而已。
居安只不过担着一个闲职,平素在京城也是交游广阔,yin差阳错之下竟结识了那个人。
他是个好打抱不平的,难免动了些别地心思,唉,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居然想要插手,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听到蔡京如此说,英娘立刻醒悟了过来,心底也佩服对方这大事化小的手段。她今ri上门原本就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断然没有反唇相讥的道理,因此只是自矜地一笑。
“蔡学士言重了,原本此事我和外子都是不愿意张扬的,谁知道竟是蔡公子从中做的好事。当年外子放任大伯不管,不过是因为一点私人恩怨。
前几ri一个当年的街坊上门打饥荒,正好说起了大伯的事情,我这才上了心,最后央求公公去将他接到了家里居住。
公公回来地时候说起那时情形,我还奇怪呢,是谁这么好心周济了他那么大一座宅院,想不到是蔡公子。
”她一边说一边欠身行了一礼,“不管怎么说,蔡公子想必也是一番好意,我在这儿先行谢过了。”
“高夫人心胸实在令人感佩!”蔡京这才轻喝了一声,“攸儿,还不快进来!”
门帘一掀,英娘这才看到了一个身形微胖垂头肃手地年轻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蔡攸,除了觉得对方的年纪和丈夫相差无几之外,她地另一个发现就是对方的眼睛,甫一照面,她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蔡攸的目光并不是完全下垂的,而是在她脸上扫了一下方才避开。
“还不快向高夫人道歉!”
蔡攸依言深深长揖道:“学生先前受人蒙蔽,还望夫人能够谅解。”
英娘一个闪身避在一旁,正好让这一礼行到了虚处。“既然是一场误会就罢了,蔡学士何必如此,快让令郎起来吧!”
吕氏旁观良久,终于品出了一点与众不同的滋味,此时也顺势责备了儿子几句。
“攸儿,高夫人固然大度,可你今后行事也得细细思量,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见儿子连连点头,她又转头对蔡京嗔怪道,“老爷,你这负荆请罪也太没有诚意了,依照我的意思就该你领着攸儿亲自登门去谢罪才是。
我常听你们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有错就该勇于认承,怎能简慢至此?”
见这一家三口一唱一和,英娘自是心领神会。“只不过是一点小误会,蔡学士和蔡夫人无需记挂在心。
”尽管知道这一次其实险到了极点,但她更清楚不能因此而完全断了两家的关系,所以索xing摆出了大方的姿态。
“今后外子回朝之后,还多有仰仗蔡学士的地方,倒是要有劳蔡学士多多费心了。”
送走了英娘,蔡京却没有对妻子详加解释,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便回了书房。此时,蔡攸早已等候在了里面,脸sè镇定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次的事情总归是一大芥蒂,你若是懂得轻重的话就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举重若轻地教训了儿子一句之后,蔡京又想起了英娘临走时的一句话。
看来,大戏差不多确实要落幕了,虽然不如自己预想中的那么完美,但此事一过,自己的障碍终究还是扫除了大半。
谈笑泯恩仇,只可惜对于朝堂中人来说,恩仇从来都是相对而言,未到时机,纵有天大的仇恨也只能放在心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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