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因为先前大举换血而闹得风风雨雨的杭州境内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而小民百姓更津津乐道的却是各家丈量出了多少田亩。
一个月的功夫自然不可能完成杭州七县的所有测绘,但是,有几个镇子却已经初步统计出了大概。
那些平ri深居简出似乎不怎么起眼的人家,突然一跃成为了大地主,这自然让人们万分吃惊。于是乎,震惊的有之,殷羡的有之,嫉妒的有之,但是,更多的人则是拍手称快。
连家父子和一群江南富商的谈判也在一次次的拉锯战中艰难前行。
若不是因为其中掺杂了政治目的,这样的大生意恐怕人人都想插上一脚,可一旦和高俅如今大刀阔斧推行的政策联系起来,这些人未免有些心中不得劲。
然而,形势比人强,当杭州市舶司一口气查禁了三艘满载铜钱的货船,并扣留货主查问的时候,这些人谁都坐不住了。
以程伯谨为首,七个江南一带最有名的富商一起在契约上按了手印,分别认承了二百万贯的股,这样一来,原先设想的二千万贯股本便只剩下了一百万贯的缺口。
连家父子原本想自己再出钱填上,谁知高俅却突然转来了一张条子。
原来,京城的赵佶虽然终于同意不会像当年一样以朝廷交子务取代商人自发的组织,却仍不想置之于事外,于是,最后一百万贯的股本,便由赵佶自己从内库中掏了出来。
有了这一招,连建平立刻按照高俅的吩咐将赵佶的手书传阅程伯谨等人。
看过这样一件意义非常的东西之后,尽管有几个人仍旧心有疑虑,但是,大多数人都欣喜自己搭上了一辆顺风车。
就连那些起初处于观望期的富商也全都动了心,连家父子在杭州的别业险些被人踏破了门槛,但最后他们还是没有赶上。
此时。朝廷改元的旨意还没有颁布全国,但是,赵佶却亲自手书了两个字送了过来,上面赫然是“大观”两个字。
尽管高俅觉得委实惊世骇俗,可是,他却很明白赵佶地意思,无非是借助这样一个举动向天下表示,这并非只是商人开办的产业而已。
最初的准备工作既然已经就绪。下一步的动作自然也就紧跟了上来。
此时,连烽便在高俅的书房内展开了一幅地图,细致入微地介绍道:“高相公,虽然资金足够,但是,我和爹爹以及那些商人一致商量下来,还是决定先在两浙路试点,然后看情形再徐徐向北和南扩展。
首先是杭州、明州、越州、台州、秀州、衢州、温州等两浙路州府。下一步则是江南东路和淮扬西路。这些事务都有一定的过程,若是cāo之过急恐怕有所不美。”
“你想得很周到。”高俅轻轻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满意。首先,强龙不压地头蛇,与其在具体事务上完全不放手。还不如让这些地头蛇先行去干。
这可比不得后世几乎全是银两交易的钱庄,如今是名副其实的钱庄,针对地主要就是大额的铜钱交易。毕竟,和大宋市面上流通的大量铜钱相比。金银钱只占了一个极小的数字。
即便是以江南的水运便利,带着数万贯钱上路依然不安全不方便,所以说,只要能够巧加设计,甚至能够以钱庄变相代行当年的青苗法。当然,在最初阶段,每一步都得谨慎。
“总而言之,此事重在求稳而并非求快。对于江南的那些富商而言。
一味在自己的生意上加大投入已经不能给他们带来太大地回报,所以,此事便是一个重大的契机,甚至是扭转他们身份的一个契机。
圣上那一百万贯钱算不得什么,但是,这却代表着朝廷的一个态度,至少能够让他们有所安心。”
连烽闻言连连点头,见高俅似乎心绪不错。他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高相公,如今他们这些商人虽然都同意自己丈量田亩。
报给朝廷一个确切的数字,但是,我却听说江南士大夫对这一政令相当不满。
须知王荆公当时虽然也矢志推行这一政令,但最后也不了了之,所以他们认为朝廷如今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一旦高相公归去,那么,所谓方田法同样会被搁置。
这并不是一两个人地想法,而是相当多士大夫的共识。商人置田在江南乃是风俗,但其数量远远比不上那些传统士大夫,若是……”
高俅摆摆手示意连烽止住,沉吟片刻这才说道:“与其说方田法对于士大夫是一个冲击,不如说是对那些目无法纪的士大夫是一个冲击。
官绅不用负担赋税,这本是朝廷礼待士大夫的仁政,但是,偏偏有些贪得无厌地人偏偏要钻其中的空子,任凭那些富民将土地挂靠在他们名下借以逃避赋税,然后再从中取利。
这一次我已经得到了圣上旨意,政事堂已经有意在京城和各地设地务司,但凡士大夫所有的土地全部发放朝廷印制的官样地契,并在地务司备案,这些地不用征税,但是,除了会有不定期的抽查,而且新地契的备案也将按照以往的律法行使。
要知道,自太祖登基起就对土地买卖有明令,只不过从未穷治,对于这一点,即使没有我的建议,圣上也早就深恶痛绝,所以,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连家数代经商,当然不在士大夫之列,而连烽之所以问这个,也不过是为了多一重保障。
商人有钱固然不假,但是,在地位上远远不及那些数代为官地士大夫,甚至还出现过为人强夺家产的往事。
对于连家人而言,钱他们已经足够了,而自家在泰州也因为一块钦赐的牌匾而风风光光,如今之所以把根基扎在江南,无非是为了把自己和高俅捆得更牢一些,所以当然不希望高俅因为任何原因而倒台。
“你放心,我不会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高俅当然能看出连烽的担忧,沉吟再三便给了他另一个暗示,“如今执政的是赵正夫,有蔡元长珠玉在前,所以,他即使是心中不愿意,也得按照我的设计一步步走,否则,他的相位便有不稳之嫌。
因为他动手改崇宁之政,甚至在西征地问题上大做文章,圣上已经多有不满,而这些问题我在上书圣上地同时都已经知会了他。
他也是新党中坚,所以不管从哪一种角度看,他都会矢志不移地坚持,甚至把这当作是他力主推行的政令,以此捞取政治资本。也就是说,一旦出了问题……”
“赵相公也得顶缸!”
连烽情不自禁地接上了口,话音刚落便后悔不迭。
这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己干吗捅破那薄薄地一层窗户纸?他偷眼觑看高俅的脸sè,见对方似乎并没有露出恼sè,他才稍稍放下了心,但更多的还是阵阵心悸。
眼看着高俅借着此次的机会一步步经营下自己的班底,使用的更是明里暗里的手段,结果实际上真正担责任的却是赵挺之,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尽管他并不十分清楚朝堂上的勾当,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赵挺之和蔡京不合,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看来贤侄还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被连烽突然一口道破,高俅并不以为意。
连建平确实有一个好儿子,这一点连他都感到非常羡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倘若自己的两个儿子将来也能够duli独行,那么,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只不过,未雨绸缪依旧很有必要,他之所以笼络连家父子,不仅仅是为了生意上的往来,更是看中了连家这些年在江南经营的人脉。
自从渐渐变得位高权重以后,他已经竭力压缩了自己手中的商行,就是为了不招惹人怀疑。大宋宰辅家中富可敌国也是常有的,但是,蓄养私人却着实是大忌讳。
“总而言之,你就大胆地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了!”他略略顿了一顿,想到连烽频频出入此地太过惹眼,不由又皱眉沉思了片刻,“如今事情既然已经陆续做起来了,为了避嫌,今后你若是有事直接到朱家巷去找小七。
他虽然不像你是天生的商人,但是,对于这些却极其敏锐,凡事只要他点头,你便可以当作我同意了。”
连烽早就知道西南和记马行的事,对此自然并无异议。又禀报了一些其他的情由,他便yu起身告辞,谁知刚刚起身便听到了外面传来了高升的声音。
“启禀相爷,苏大人求见!”
“子廷?”高俅眉头一挑,见连烽拱手告退,便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道,“请他进来!”
下江南之后,他对于所有进士都是一视同仁,而从实际情况来看,苏元老算不上最出sè的。
然而,此子胜在稳重,凡事全凭公心,并无半分偏私,若是真正论起来,倒是一个作御史的材料,在庶务上也很有心得。
从他从来没有自恃私情而至此地求见,便可见其人的气度和忠直。只不过,今次苏元老突然前来求见,究竟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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