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四,凌阳。
经历了大齐朝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叛乱之后,大齐朝迎来了又一个盛夏。在这场叛乱之下,一种微妙的平衡让各个势力之间相安无事。叛乱结束之后,大齐朝的朝堂开始沉浸起来。无论是谁,此时都不会轻举妄动。这平静的表面之下,却是在等待着一场更大的风暴,一场能将大齐朝这艘大船彻底倾覆的风暴。
回到凌阳侯府已经三日了,凌奕站在窗前看着院中池子里的荷花露出笑容。时隔五年,母亲最爱的荷花终是又开在了凌阳候府内。想起父亲下令让府内遍栽荷花时,张蕊那难看的脸色,凌奕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连带着静候一旁的裕德也露出了笑容,自离开长平以来,主子已经很久没再这么笑过了。
凌瑞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他离家一年的兄长站在窗边,看着院中的荷花,脸色柔和,笑容满面。想起母亲同自己交代的事情,凌瑞敛了心神,快步朝院内走去。
凌奕在凌瑞出现在院门之时便注意到了,可是他弟弟的性格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若是无事凌瑞是决计不会来自己的院子。他不说话,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将目光放在院中的荷花之上。
果真,不过一会儿,耳边便传来凌瑞软软糯糯的声音:“大哥……”
凌奕转头看向凌瑞的方向,凌奕脸上一脸的吃惊:“瑞儿?你怎么来了?”说着急忙快步朝着凌瑞而去,嘴里还吩咐道:“裕德,去将冰镇的蜜瓜端上来。”
“谢谢大哥。”五岁的孩子仰着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嘴角两个酒窝让他看起来天真烂漫。他伸手抓住凌奕的手撒娇道:“大哥你离家这一年,过得可还好?你走没多久父亲就领兵去了江阳,我和母亲在府内都甚是担心。”软软糯糯的声音配上语气里的担忧,真是让人心都凭空软了几分。
凌奕露出温和的笑容,点头道:“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在长平有些不习惯罢了。”露出有些寞落的神色,凌奕伸手摸了摸凌瑞的头,“瑞儿你同姨娘在府中,一切可还好”
“母亲同我在府内一切都好。”凌瑞笑着答道,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有些腼腆地问道:“我……我那日在大哥隔壁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个白衣人……府里的下人都说他是大哥的武夫子。”
“嗯,那是我师父。”凌奕脸色不变,笑着点头道:“不若我为瑞儿引见如何?”
“不……不用了。”凌瑞红着脸摇摇头。
看着凌瑞红着脸的样子,凌奕笑了起来,他掏出一颗糖递到凌瑞嘴边,说道:“这是我路过了泸州时买的松子糖,瑞儿吃一颗罢。”
“不……不用了!”凌瑞侧脸躲过凌奕送到嘴边的糖,抬头看到凌奕正笑咪咪地看着他,急忙说道:“母亲不许我乱吃糖,会……会牙疼!”说着急急忙忙地朝凌奕行了个礼,“我突然想起母亲之前传话找我……”
“那你便先去姨娘那儿吧,有事情莫耽误了才好。”凌奕温和地笑着,似乎并不在意。
“嗯,那瑞儿先告退了。”凌瑞点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等等。”就在凌瑞转身的时候,凌奕出声了,“这些松子糖,你拿去吃吧,我也吃不完。”伸手将一包松子糖递过去,凌奕又补充道:“偶尔吃些糖,想必姨娘也不会不许的。”
“谢……谢谢大哥。”凌瑞看了一眼带着笑容的兄长,伸手接了那包松子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凌瑞一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凌奕才收回了目光。转头吩咐道:“裕德,打水,我要洗手。”
“是。”裕德应了,转身出门抬手招了小厮,将凌奕的话吩咐了下去。
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自己弟弟手上软暖的触感还残留其上,而凌奕只觉得一阵恶寒。凌瑞同他,算不得兄弟情深,甚至凌瑞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划。张蕊做的那些事已然让他断了兄友弟恭的念头,但是在那之前,他却从来没有起过杀心。这一世,他已然不是那个只能看到侯府这一方天地的凌奕了,凌瑞于他,也不是你死活我的对手。
只是却不曾想到,这些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张蕊的示意,自己的弟弟,是不知情的,几年之后或许他参与其中,但是至少现在,他是无辜的。
凌奕低头看着水盆之中自己的倒影笑了起来,他忘记了那孩子身上流着跟他一样的血,凌阳侯府的孩子,对于权势对于诡计,有着天生的渴望和心智,从来都不需要人来教。
接过裕德递过来的帕子,凌奕一边擦手一边问道;“师父又出城去了?”
“是。”裕德指挥着小厮将水盆拿走,回答道:“齐先生说晚膳时分回来,让主子不必挂心。”
“嗯。”凌奕点点头,笑道:“如此,下午便练字吧,许久不曾提笔,明日怕是要被夫子骂了。”
“李夫子也是过于严厉了些。”裕德言语之间似乎有些不满:“虽是夫子,也不该让您熬夜练字,还必须留在他哪儿练!莫不是还怕您找了其他人帮忙不成?!”
裕德说着,声音大了起来,惹得院中的侍卫都将目光投向了主屋。见状,凌奕皱眉唤道:“裕德!”言语之中,自然是有着些许责备。
“主子的字帖我看着就很好啊。”裕德低声说着,看到凌奕的脸色,急忙开口道:“主子,您别气,裕德知错了。”
凌奕没有说话,看了裕德良久,才叹口气道:“你去将字帖拿来吧。”
“是。”裕德不情不愿地应了,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凌奕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拿起刚刚为凌瑞端上来的蜜瓜,咬了一口。
真甜。吃着瓜,凌奕露出微笑。
与此同时凌阳侯府闻梅阁
“这是什么?”张蕊看着桌上的纸包,皱眉问道。
凌瑞抬眼看了一样母亲难看的脸色,低声说道:“大哥路过泸州时,给我带的松子糖。”
“你吃了?!”张蕊站起身来,一把拉过眼前的儿子,美目之间尽是担忧之色,她将凌瑞上下打量一番,急急忙忙地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不……不曾。”凌瑞摇头答道,皱眉看着张蕊,声音有些颤抖:“我总觉得,大哥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什么?”张蕊一挑眉,露出轻蔑的笑容。
“去年的桂花糕……”
“那些刺客潜入侯府将毒下在桂花糕之上,要不是你大哥……”张蕊打断了凌瑞的话,低头看着凌瑞,一字一句地说:“出事的,便是你了,你可知道?”
“儿子知道。”看着母亲的那抹阴狠,凌瑞打了个寒战,小声说道:“母亲,您抓疼我了。”
被凌瑞的话弄得一愣,张蕊松开了手,看到儿子眼中惧怕的神色,她轻声叹了口气,将凌瑞拉至眼前,说道:“你大哥刚刚从长平回来,想必是有些疲乏,你若是没事便不要去扰了他的清净。”
“是。”凌瑞点点头,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张蕊打断了。
“你大哥才十岁,离上京晋封还有些年,你若是有事找他,不差这些日子。”张蕊说着,伸手抚了抚凌瑞的头,柔声道:“下毒的人已经被你父候下令处死了,你是男儿,不该被这些事情纠缠了心思。”
“是,瑞儿知道。”凌瑞此时已经不复刚刚怯懦的神色,他看着张蕊说道:“只是大哥递给我松子糖时的笑容……”
“无事。”闻言,张蕊笑了起来,“奕儿离家一年,怕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你于那些人不同,你是他弟弟,是手足,奕儿听了谗言一时糊涂,回过神来便会知道谁才是真的对他好。”
张蕊继续说道:“你要同奕儿好好相处,姐姐早早弃他而去,你父候又忙于公事,我有了你自然对他也疏于照顾。这些年你大哥受了许多委屈,你父候与我都亏欠他颇多,你万万不可惹他伤心,知道么?”
“瑞儿知道,瑞儿定然同大哥好好相处,不会惹大哥生气的。”凌瑞点点头,稚嫩的声音承诺道。
这番母慈子孝的情景,若是旁人见了自然会说一句张蕊教子有方。只是其中深意,却只有两人心中清楚。
张蕊摸着儿子的头,看着院中盛开的荷花,勾起一抹冷笑。凌奕才十岁,一个失了嫡母的十岁孩童,她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
只是张蕊忘记了,小孩子或许无知,但是他们的直觉却是最灵敏的。
是夜。
凌奕换了一身不甚显眼的黑衣,站在李易院中,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走吧。”
“是。”那人低声应了,伸手抱起凌奕,足尖一点便上了院墙。
一轮朔月挂在天上,那人隐于黑暗之中的侧脸出现在月光之中,赫然便是无朝的模样。
李易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内。
院中的微风合着蝉鸣拂过凌阳侯府平静的夜晚。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夜,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回来了,求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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