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夜幕追随着她,那么连黑暗也会投身于她的麾下。即使是那些暗夜的眷属,也无法避免地感觉到异样的气息。
“无需如此。我既非真正的火之子,也不曾搅动水流,自然也就与你们无甚牵连。”(注1)
对于并不相识的人来说,女子的语气已可说是亲切。只不过,在柔软的话语背后,也有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弹性。
夜美人俏立于黑暗的街道上,如天启降临。哪怕一言不发,都足以令夜晚的住人畏惧。
“走吧,过路的旅人。如果你继续在此驻足,前来迎接你们的就将不再是我,而将会是‘我们’(注2)。”
她轻声宣告。
于是无言地,暗影退了下去。之后,夜美人悄然转身,向着暗影到来时截然相反的方向眯起了眼睛。
炼金术的历史上有许多人能够被提及,这其中有些重要有些不重要。不过在研究历史的人来看,有一个人是无法回避的。很让人意外的是,那个人名气虽大,却并非一个炼金术士,他就是亚里士多德。严格来说,“炼金”这一概念就来自于他。虽然将卑金属炼成黄金的念头肯定由来已久,但他是第一个提出炼金的具体步骤的人:他认为要将水银变成黄金,就必须将水银中具有“流动性”的物质排除出去,用别的物质来代替。虽然这基本可以说是胡说八道,然而纵观后来的炼金术师们,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够摆脱他留下阴影。这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就连教会也没有能够幸免——据说在中世纪,教廷的学者在辩论时只要列举出“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就等于已经获得了辩论的胜利。这一现象甚至一直持续到14世纪,才由奥卡姆的威廉以“奥卡姆剃刀”斩断——历史有的时候就是什么有意思,同样的困境在互相敌视的阵营中共同存在。
“炼金术士啊,你也终究被迷住了双眼吗?像你这样的人,本该在了解金色大衍术的繁琐的同时就立刻发现的。金色大衍术的繁琐不仅仅只是它的弱点,也是它的极限。这是你无论如何取巧都无法克服的,因繁琐正是它的本质——炼金术本是口述传承的密文,它是诞生于口语思维时代的产物,必然不包含推论,因而它也就只能描述已知。不包含在你理解范围之内的事物终究不能成为你的愿望,因它本就非‘王者之法’(注3),而仅仅只是‘僭主之法’罢了。”
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感慨,她轻轻地叹息着。
追寻过去者,必然被过去束缚。这从未改变过的定律,至今依然在发挥着它的作用。
留下了这样的言语,夜美人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虽说是消失,实则也不尽然。因为,她就自身并未有任何的行动,甚至连指尖都没有活动过一下。客观来看,发生变化的并不是她自身,而是除了她以外的环境。
大概只有在虚拟实景的切换中才能够有类似的经历。不同的是,这并不是虚构的。
“我回来了!”
虽然只是换了一个所处之地,女子却立刻显出她调皮和孩子气的一面。和片刻之前,那神秘与高贵的夜女士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不过当她看向丈夫的时候,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欢迎回来。”
她的丈夫依然半裸着靠躺在床上,却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膝头,不知在看着什么。
“说好的今天是休息日。”
她抱怨着。
“有的时候,合理利用一些时间比较好。毕竟对于凡人来说,时间总是有限的。”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不过不是说了这次交给我来处理吗?”
“不是这样。我只是试着重新回忆一些东西而已。”
男人以左手敲击着键盘,并缓缓举起右手。在他的手掌之上,如全息投影般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三角柱的影子。
如果说他们的好友爱丽丝留下过什么,那这无疑便是。爱丽丝既不是学园都市著名的学者,也没有创造出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东西,但她确实做出了一件影响超出想象的事。
就连爱丽丝本人,也不可能料想到仅仅只是出于心爱之人的请求而进行的尝试会有这种结果。就像历史上成就最被人低估的科学家之一的尼尔斯·古斯塔夫·达伦,一开始仅仅只是为了解决一个具体问题的方法,后来却发现这一方法竟能够改变世界。只不过达伦的发明如今已是现代社会的根基,而爱丽丝所做的,仅仅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明白其意义。
他们夫妻二人,正是那极少人的人之中的两个。
“从历史传说的记载来看,所罗门王大概曾经发现过这个吧?”
“是的。所谓的所罗门王的宝藏,大体上就是这个。从某些方面来说,传说确有其事。话说,难道你想像他一样娶七百个妻子三百个妾室吗?”
“在意吗?”
“不会哦,我可是个心胸宽阔的青梅竹马。就算丈夫在和我相处时还在想别的女人,我也不会在意的。”
女子耸耸肩,语带讽刺地说。
“如果是以前的你,那肯定是胡说。不过既然是现在的你,那也许真是实话。”
男人淡淡地说。他的话让女子一时语塞。
“真正在意的人其实是你吧?”
许久之后,女子才开口说道,她的神情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些别的内容。
男人沉默了很久,左手从枕头下取出一件明显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东西——一把老式的左轮手枪。
男人以持枪的食指推动的方式推动手枪转轮,使转轮飞快地旋转直至根本看不清弹巢。接着他用拇指顶住转轮,使转轮停止。
然后他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他将左轮手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然后立刻调转枪口,指向自己妻子的额头再一次扣下扳机。如此重复两次之后,他迅速将枪口指向钢化玻璃的墙幕,第四次扣下扳机。
连续四发空响的手枪偏偏就在这一发中被击发。钢化玻璃的墙体本身抵挡了手枪子弹的冲击,却击破了墙幕内侧的玻璃薄层。从房间内看去,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击碎了一般。
这个在旁人看来无比疯狂的举动全过程仅仅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仅仅只在十秒的时间中,这个世界梦见了她(爱丽丝)的梦。
Jonbar_Point(注4)究竟是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出现的?如今,世界究竟是在步入Jonbar,又或是Gyronchi?
做完这一切的男人将手枪随手抛了出去。
“我可以否认。不过如果我说不是,那一定是在说谎。你知道的,我讨厌结果论……”
声音中有着微微的颤抖,视线却是如此地肯定。嘴角也有着些许的弯曲,似乎是在笑,但那绝不是笑容。
女子不再说话。她若无其事地用双手握住男人的手掌,将那枚虚无的三角柱隐藏在两人的手掌之间。紧接着,她俯下身去,用自己柔软的双唇封住了丈夫的话语。
“我只需要你一个就够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分,男人的语气从未有过如此的柔和。
“确实只要我一个就够了。我不仅仅是‘我’,也同样是‘我们’(注5)。只要有我一个,就不会逊色于七百个妻子和三百个妾室吧。”女子笑了笑,她伸出手去抚摸着男人的脸庞,温柔地说。“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一直想要向你和爱丽丝道谢,是你们让我真正成为了‘人类’。”
此时,整个房间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不,正在剧烈地震颤着的,并非是这间房间,这栋大楼。
支撑着这栋大楼的整片大地,都在夜色中颤抖。
这是一场地震,却没有被任何与地震研究有关的仪器设备探知到。
世界仅仅只沉睡了那不足十秒的时间。或者说,仅仅只清醒了那不足十秒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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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从穹乃的小嘴中,流出困惑的声音。
在本质上,她是那种喜欢清静的人。虽然不至于到讨厌热闹的程度,但如果能够尽可能地待在安静的场所,她的心情自然而然就会变好起来。这或许是因为她喜欢独自思考,而不喜欢被人打扰思路的缘故。况且,进行计算的时候,如果在安静的环节下也能够轻松许多。
不过很奇怪,今天明明已经身处自己家中,她却平静不下来。
并非是因为家中不够安静。要知道今天不但父母打着“重温旧梦”的名号跑去“度第二个蜜月”,就连平日在这里打工的缭乱的学生今天也休息。换句话说,整个家中就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很显然,对她相当了解而又体贴的哥哥是不会没事主动来打扰她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自己的心绪就是平静不下来呢?
她不但无法说清是为什么,就连那种心情究竟是什么,她都说不清楚。
伸出手指,在眼前摇晃着的模仿δ的形状制作的精巧玻璃摆饰上轻轻一弹,力量传至摆饰内部薄金属片的弹簧,发出“叮”的声响。
这些摆饰总共有24个,正是24个希腊字母,不过却没什么意义。这些玻璃制品只是她的哥哥当初打工期间作为练手的方式制作的,因为看起来很漂亮,她就将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的玻璃制品要来当做摆件放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今天的哥哥,很明显与平时不太相同。自己并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母亲大人好像多少知道一些。
当然,她是没有和母亲比较谁更了解哥哥的意思,那样就纯粹只是自讨苦吃了。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在意。至于原因,她也说不上来。不过,感觉哥哥并不想让自己更多地了解,这倒是相当清晰。
不是自夸,她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慧的。只不过,在方向上有一些问题。因而在很多方面,她都显得有些愚钝。
她的哥哥,却是另一个极端。
多多少少,人需要适当的愚钝,但这种愚钝在哥哥身上并不存在。从这点上来说,哥哥反而比自己还要愚钝……
话说,现在哥哥在做什么呢?
这么想着的同时,不知是被什么样的动力驱动,她站起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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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对这一点穹乃这多少也有心理准备。
为了练习而时常在自己的身体上施加能力的自己已经可说是十足的擅长利用每一分钟的时间了。可与自己相比,哥哥甚至更加会利用时间,他甚至不太喜欢让自己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里。
于是,穹乃转向健身房。果然在那里,她找到了海原光贵的身影。
海原光贵站在练习用的沙包前,显然是在进行日常的训练。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是一种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太过懒散的方法。
他的左耳上带着一个通话用的无线耳机,似乎是正在和人通电话。显然他是用这种方式将训练和与人通电话同时进行了。
这些都非常正常,不正常的地方只有一点。
如果安静一些,就能听到“沙沙”的声响。那是沙子在健身房的地板上流淌的声音。
海原光贵练习用的沙包上,破损了一个洞。里面的沙子就像是沙漏中的沙一般顺着重力的指引流淌下来。
看起来,就像是海原光贵的拳头打破了沙包,但实际上这应该是不可能的。这个沙包的制作材料,至少不应该是拳脚能够打穿的。当然,如果使用能力的话,要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不过海原光贵显然没有任何理由使用能力破坏自家的物品。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穹乃感到了一些不解。
海原光贵也发现了她的到来,他随意地耸耸肩,很明显带着开玩笑的目的问了穹乃一个问题。
“‘Latent_Essential_Garbled_Information_Of_Nod’,这个词会让你第一个联想到什么玩意?”
虽然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忽然问这么一个问题,可既然被问了,还是回答比较好吧。
穹乃稍稍歪歪头,想了片刻,然后说出了一个单词。
“Theory_of_Groups?”
不知为什么,听她说出这个单词的瞬间,海原光贵的表情没有变化,瞳孔却猛地一缩。
突然间,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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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关于吸血鬼为什么不能渡过流动的水一事,解释颇多,靠谱的不多。比较早的解释经常喜欢援引《约翰福音》第五章中医治残疾者的故事。这个故事中,有一个残疾人在池子旁待了三十八年,耶稣询问他是否想要痊愈,他的回答非常有意思:因为没有人把他放到水中,所以每次水流动的时候,总有人比他先下去。现存的比较古老的《约翰福音》抄本中,没有对这人的话作出解释。后来有的抄本中就对此解释为:“有天使按时下池搅动水流,当水流动之后,谁先下去,他的患病就痊愈了。”(《约翰福音》5:4,这里用的是我自己的翻译)
引用此事的解释,吸血鬼本身是“患病的”(有趣的是,吸血鬼的传说确实很可能来源于对于一种极其罕见的疾病——卟啉症的误解),因而无法渡过流动的水。
这个解释的确是个不错的注解,但需要注意的是,原本的《约翰福音》中并不存在“流动的水由天使搅动”此节,这完全是后人人为添加的。至于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人为的添加,以后会有提及。
注2:这里的“我们”读作“Legion”。字面含义,为罗马军队编制的“军团”。但实质上,它这里应该指“群”的意思。圣经中曾用这个词形容过两个截然相反的事物,两者都与“神子”耶稣有关。比较著名的是在福音书中位列最前的《马可福音》,第五章中有一个耶稣驱逐恶魔的故事(中文翻译为“鬼”,但其实西方“鬼”与“恶魔”概念不同),这其中恶魔自称“我名为群(军团),因我们为数众多”(《马可福音》5:9)。但有意思的是,耶稣本人就曾经以Legion来描述过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概念,而且这一段落大名鼎鼎,就出现在“最后的晚餐”故事中。耶稣说:“你以为我不能求我父,为我派遣多于十二群(军团)的天使么?”(《马太福音》26:53)按比较常见的理解,新约成型时罗马统治时期,故而使用罗马军队的数量单位。但如果有人对于未被收入进新约的几部福音书,比如《彼得福音》、《腓力福音》有所了解的话,人们将很容易对耶稣的这一行为作出别样的解读——这正是历年来基督教,或者说十字教系统不惜篡改圣经也想避免的。
这类的段落非常多,因为和魔禁的世界观设定有关,所以在这里多说几句。如果没有兴趣的,可以直接跳过。
我只举一例,因为这例实在太著名,以至于一个就够了:在《彼得福音》的耶稣之死中,有类似于《马可福音》的段落(《马可福音》的成书是四部福音中最早的。但对于基督徒而言麻烦的是,它之中有许多令人头大的段落并不与其余三部福音相似,而与那些没有被选入《新约》的福音相似)。但它的记录中,耶稣最后的话语颇有微妙的不同。并非“主啊,主啊,为何弃我于不顾”(即“Eli_Eli,lema_Sabachthani”),而是“我的力量,我的力量,你离开了我”。《腓力福音》在这一点上还走得更远,在后面还有一句“这正是他在十字架上说的话,因为此时,神(力量)就与他分离了”。(此节曾经被无数研究基督教的学者提及)
在这里的记载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问题:到底耶稣的上帝与旧约的上帝是否相同?更进一步地说,到底上帝和天使是什么?“神子”又是什么?对于教会来说,这可真是要了人老命的记载。教会修订新约的时候,只把早期福音中相对描述较为**的《马可福音》选入其中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但就连《马可福音》本身,也是四部福音中被加改最多的一部,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它的结尾。我们熟知的结尾,以耶稣复活显现作为结束。但在《西奈山抄本》为代表的早期抄本中,并无此段落存在——《马可福音》的结尾停留在妇女见一少年人对她们说耶稣已经先行前往加利利,妇女们感到害怕于是逃出了坟墓,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此事。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在被新约收入的最古老的福音书的原本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见证了耶稣的复活!
只有了解这一事实后,才能够理解为什么教会的学者会热衷于争论“一个针尖上能够站多少个天使”这种在我们看来毫无价值的话题——事实上,这个问题也只是以上提到过的这些问题的衍生产物。它们牵涉到的都是基督教的根本,也就是在基督教原本的历史上,神、神子和天使究竟是被如何定义的。
我要强调的是,我对于基督徒本身并无任何敌意或者不满。相反,我在这些注释中提到的所有内容都是被基督教学者自己提及过无数次的,而且有确实的古本圣经作为证据。事实上,在著名的三大圣经抄本之一,保存在梵蒂冈图书馆的《梵蒂冈抄本》(另两大抄本是《西奈山抄本》和《亚历山大抄本》)之中,教廷负责校验文本的抄写员就曾经无比愤怒地在抄本的栏间标注下在抄录中被改动的部分内容,并怒斥那些改动者为“愚蠢的骗子”。
我这里展示的,仅仅只是这样一个事实:现在我们所看到的那些公众版本的圣经,没有一本是真正的原作。而历史上,对圣经的理解与现今的那些“公论”是截然不同的。圣经,至少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圣经绝非上帝的永恒之言,它是人为的创造。
注3:王者之法,Ars_Magna的另一种称谓。一般认为是从“人”升华为“神”的方法。和马虽然在第二卷后记中说将其理解为炼金术的极致这一点是他硬掰的,但纵观历史事实来看,他倒真不是胡扯。就我所知,至少有4个不同的炼金术流派有过与之非常类似的思路。为什么会是如此?见注3中提到耶稣之死的部分。事实上,在持诺斯替主义观点的基督徒中,是作为神的基督暂居于耶稣的体内(具体说,是在受洗前)从而使他拥有了行使神迹的能力。而在耶稣死前,基督背离了他。在耶稣死后,他才真正接触到更高的层次,成为真正的“神”。这个观点也深深地影响了历代的炼金术士(和许多人想的不一样,炼金术士中其实基督徒是相当主流的一部分)。按此观点,也就必然有着与耶稣同样的,从“人”成为“神”的方法,这就是炼金术最高的追求。
可以看到,在这个观点里,Ars_Magna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称为是炼金术的极致,因为它就是这部分炼金术士们的追求。不过和马是否真的知道这个历史史实,我持相对保留的意见。
注4:Jonbar_Point,SF用语,世界的分歧点。出自著名SF小说《时间军团》(日本称为《时航军团》)。小说中主角面对两种未来世界的选择,一是代表光明的Jonbar,一是代表黑暗的Gyronchi。未来的分歧点在于主角能否将一块磁铁在那个时间点上扔到一个孩子的面前。如果他能够做到,这个孩子就将被磁铁的磁力吸引而成为一名科学家,从而进入Jonbar路线。如果他没有做到,这个孩子就只会捡起一块小石头,成为一名流浪工人,世界便进入Gyronchi路线。
注5:依然是“Legion”。
上传者的注:作者最近看来果然很烦躁,瞧本章那注释内容,大概是本书所有后注里最长的一次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多说一些。
我这里特别列举一个在本章中提到过的名字:1912年诺贝尔奖得主尼尔斯?古斯塔夫?达伦,这位在网上的爱迪生-特斯拉之争中无辜躺枪,实则对于现代工业化进程有极为重要贡献的科学家。
我无意评价爱迪生或者特斯拉的贡献。不过既然有人认为达伦配不上诺贝尔奖,还编出了爱迪生和特斯拉不肯与对方分享诺贝尔奖才让达伦捡了便宜的故事,我倒是想要帮达伦说句话。
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奖者可以分为好几类。一种是搞理论的,不论是提出理论还是证实理论的,我们通常比较熟知的是这类科学家。但其实最容易得到诺贝尔奖的成就并非理论层面,而是更为现实的。以达伦为例,他没有提出了不起的理论,在物理学中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在历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中,如果要评选出对现代社会的直接影响最大的,达伦的那次恐怕能够排进前十。
达伦究竟做出了什么贡献?其实很简单,他发明了一种通过不同颜色的金属吸收热辐射的能力不同来自动调节开度的调节器,实际上就是发明了一种自动控制阀门。这种阀门被应用在灯塔之上,因而达伦也被称为“灯塔守护者”,“海员的恩人”。
这很不起眼,不是吗?确实。所以有人甚至愤愤不平地表示雷达和喷气马达都没有能够获奖,凭什么达伦能够获奖?
是这样吗?那么,我们就将目光移到现代,来看看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请抬起头来,看着你的电脑显示器。它的主要材料是塑料,来自于石油化工的产物。通过裂解石脑油等油品产生乙烯与丙烯等产品,通过聚合反应称为聚乙烯与聚丙烯。这个过程相信许多人都知道。
如果你们前往生产这些的工厂,可以看到大量的塔、罐、炉,那几乎是一座钢铁的森林。无数管道在其中穿行,可说是相当壮观。那么,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
是在这些塔、罐、炉等等设备的管线之上,那一个个或蓝或红,或大或小的调节阀。它们控制着整个生产过程。温度、压力、流量,所有需要控制的工艺指标,都必须通过这些不起眼自动控制阀门来实现。
然后请继续看着你的电脑显示器,它工作需要的能源是电力。有人想过,发电过程是如何进行的吗?其实同样很简单,不论是火力还是核能,其原理都是同样,通过加热水产生蒸汽推动汽轮机产生电力。那么,如何控制蒸汽的温度与压力?同样是通过那些自动调节阀。
类似的例子还有许多,从液压动力系统到飞行控制系统,方方面面各个角落的例子甚至可以一直列举到令人无法忍受。我无意贬低雷达和喷气马达的价值,但当你看到这样的例子时,是否还会认为雷达与喷气马达比达伦的发明“不知重大多少倍”?
达伦本人,自然并非什么突破性的科学家。然而他的发明开启了一个时代——工业自动化的时代(自动控制的概念倒是比达伦早)。虽然如今使用的自动控制阀门已经与达伦发明的太阳阀大为不同,然而它们却出现在现代工业的每一个环节中。大到空间站,小到我们天天接触的手机,无不是工业自动化时代的产物。这位被人低估的发明家的一个连他本人也从来不曾理解其深远意义的发明,如今早已成为了整个人类工业的基石,整个世界都沐浴在这位“灯塔守护者”点亮的光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