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溪脚步虚浮的走出凤羽宫,咏歌搀扶住她的身子,小声道:“公主,皇后娘娘答应了吗?”
周芷溪摇头,嘴角的一抹笑意显得分外苦涩:“皇后胸有成竹,她知道大皇子不会愿意跟我走的。”
“皇后也太贪心了,那么多孩子都要一个人养着,往后不管是哪个登记继位了,她不都是东太后么?”
“总归是要自己的孩子做了皇帝才好,亲生的,或是养子,都得要自己养着才能放心,哪朝的皇后,愿意看到东西太后的局面?”周芷溪喃喃一句,还想要再说什么,远远的便看见魏子善下学回来,被小太监牵着,小小的身板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气势了。
周芷溪看上魏子善,就是喜欢这孩子聪慧,小小年纪便格外的与众不同,往后长大了,定然也是极其有才干的人。
本以为德妃的孩子虞澜清不会看得那么重,没想到她还是不够了解皇后。
“淑娘娘好。”快要到周芷溪跟前的时候,魏子善站定脚步,端端正正给周芷溪行礼,看她来的方向,问道,“淑娘娘是才从母后那里出来么?淑娘娘怎么不留午膳?”
他是在关心自己么?
魏子善的一句话又把周芷溪方才的心思全部勾了起来,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抱一抱魏子善:“子善真乖,给淑娘娘抱抱好么?”
魏子善迟疑了一下,但见周芷溪方才满面愁容,小孩子到底还是心思单纯,想着拥抱或许能让周芷溪开心一些,便上前伸出手搂住了周芷溪的脖子。
魏子善身上软软的,小小一团格外让人舒心,周芷溪长出一口气,摸了摸魏子善的脑袋。
“淑娘娘不开心吗?”魏子善扑闪着大眼睛,站直身子看着周芷溪,对她笑笑,“母后总说,要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一定要说出来,不然身边的人一定会担心的,不开心的事只要说出来了,便会飘到风里咻的一下就被吹散了,等睡一觉起来,便又是开开心心的啦。”
虞澜清对魏子善的教导总是充满了温柔的爱意,周芷溪被魏子善的一番话搞得感动不已,她到大魏那么久,后宫里只有处处算计她,利用她,排挤她的嫔妃,只有无休无止的争斗和阴谋,连带她回来的魏离,她以为会是自己依靠和肩膀的魏离,也从来没有真的把她放在心上过。
大魏的善意和温暖,她第一次感觉到竟然是在这个四岁的小孩子身上,周芷溪鼻尖一酸,还来不及克制,眼泪就滚了下来。
魏子善吓了一跳,忙手忙脚的去擦周芷溪脸上的泪痕:“淑娘娘,你别哭呀,是子善说错话了吗?”
周芷溪连忙摇头:“不是,是风太大了,迷了眼,子善乖,快回去用膳吧。”
周芷溪终究是没有把握用陈年往事的话去争取魏子善的。
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她若是拿德妃作为筹码去抢,真的太卑鄙了,甚至。。。那样做的话,周芷溪往后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魏子善。
“那。。。淑娘娘再见。”魏子善对周芷溪摆摆手,重新拉上小太监的手,朝着凤羽宫回去。
周芷溪目送着魏子善走远,良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
“公主方才怎么不问问大皇子愿不愿意跟咱们回去呢?”咏歌把周芷溪的伤情都看在眼里,方才险些着急得自己同大皇子说了。
周芷溪沉默着,一直走出去很远以后,才轻声道:“我不想他以后埋怨我,有些话,还是不要说了,咏歌,你也别说了,母子情分本就是上天定的,我若是真的和大皇子有缘分,自然会有那么一天的,皇后说得对,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尽人事听天命,不能做的事,还是别做了。”
咏歌楞了一下,周芷溪从前从来都不会说这样认命的话,如今真的是时过境迁,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魏子善回到凤羽宫以后,虞澜清问过他今日功课如何后,便唤来魏云熙一块儿用膳了,云熙正是看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对念学的事也充满了憧憬,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问魏子善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念学,魏子善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轻声道:“女孩子的话,大概要六岁再念学吧。”
虞澜清抿嘴笑着给两人夹菜,听他们说话,实在是一件乐事。
魏云熙听了魏子善的话,一下子泄气的撑着脸蛋道:“六岁的话,我就是大姑娘了呀~”
“八岁才是大姑娘。”魏子善一本正经的纠正魏云熙,“三妹妹,你还小呢,而且,大学士说了,女孩子和男孩子学的也不一样呢。”
魏云熙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什么六岁八岁,离她还太远了,魏云熙其实并没有一个很具体的概念,只是学了念数后知道六比三大很多,所以觉得等自己六岁的时候,早就已经是大姑娘了。
魏子善很及时的在魏云熙的脑海灌输下了八比六大的新概念,所以现在的魏云熙已经知道,自己至少得到八岁,才能算是大姑娘了。
见魏云熙不说话了,魏子善才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虞澜清,见虞澜清没有要问话的意思,犹豫片刻后,还是自己说了:“母后,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遇见淑娘娘了。”
虞澜清夹菜的手没停,应道:“那你跟淑娘娘问好了吗?”
“嗯。”魏子善点点头,“淑娘娘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说想抱抱我,我就让淑娘娘抱了,淑娘娘抱了我以后还哭了,母后,淑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呀?”
虞澜清这才抬起眼帘,对着魏子善笑笑:“那呆会儿母后去看看淑娘娘,可好?”
听虞澜清这么说了,魏子善才放下心来:“多谢母后。”
月颖在一旁听着,和回过头来虞澜清触碰了一下眼神。
周芷溪倒是没有跟魏子善乱说什么,光是这一点上来看,她倒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愿意看到孩子受到冲击和伤害。
但是周芷溪想要抚养大皇子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的。
后宫里要看她笑话的大有人在,这两年里周芷溪不在,赵怜儿更是一跃成为了南华珠的左膀右臂,一听闻此事,便赶着往月影宫去了。
南华珠在魏子策的事情上费心劳神,这几天正因为学堂上的事情恼火,她依附着虞澜清,本来也就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魏子策揽权,那天被虞澜清当着所有人的面训斥,南华珠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再怎么说,她才是四皇子的生母,难不成她会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么?!皇后未免管的太宽了一些。
再加上这几天周芷溪回来了,虞澜清竟然还能开门迎接她去请安,真是荒诞至极,南华珠可记得周芷溪从前要对付她的事情呢,她可不像虞澜清那般大度,居然还能笑脸相迎,真是疯了。
赵怜儿过来的时候,魏子策刚刚被抱下去午睡,南华珠心情不太好,魏子策哭着闹着不愿意去念学了,觉得不好玩没意思,方才才发了火。
赵怜儿进屋后便瞧见南华珠眼神不对,笑着行礼过后,自觉地坐到了绣凳上,而不是南华珠的对面。
“婧嫔娘娘,宫里最近出了个事儿,你知道了吗?”赵怜儿消息灵通,猜到了南华珠为着孩子的事情忙,下边的人不一定会拿周芷溪的事情来烦扰,果然,南华珠沉闷的问她什么事情。
赵怜儿左右看了看,放轻了声音:“娘娘还不晓得吧?淑妃一回宫便去见了皇后,在皇后那里用膳的时候,想必是看上大皇子了,这段时间每天都候在大皇子念学的路上讨好,今儿刚去求了皇上,想来是没求到,所以又到了皇后的宫里去,不知道是怎么个结果呢。”
南华珠闻言抬起头来,冷声道:“大皇子?她一个刚刚赎清罪过的妃子,一回宫就想要皇后养了那么久的大皇子?她还真是脸大,皇后能给她才怪了!”
“娘娘此言差矣。”赵怜儿转了转眼珠,心中是有一杆称了之后才到南华珠这里来说的,“娘娘可是忘记了,她是个什么身份呢?”
“身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发配长岭山两年?”
“淑妃这两年,怕是想通了,得不到皇上的恩宠,能争一个皇子也是好的呀,手上有了孩子,那就算是不得恩宠,往后只要规规矩矩的,也能在宫里面站稳了脚跟不是?所以淑妃才打起大皇子的主意来,说到底,大皇子也不是皇后亲生的,她要起来也好说一些。”赵怜儿一点一点给南华珠捋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南华珠素来也晓得赵怜儿是个机敏人,当初在郁兰的事情上,她肯定也是瞧出来几分不对劲的,若伎俩用在她身上,怕是就没有自己的那出事了,郁兰到底还是太蠢了一些。
“皇上不会让她有皇子的。”南华珠笃定,魏离定然不会让大周帝的妹妹有孩子。
“娘娘不妨再想一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心头爱,在后宫早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了,手上握着两位皇子,往后不管是哪个皇子得了皇上的赏识,都是要继承皇位的,且,大皇子聪慧,连皇上都夸过几回了,娘娘可还记得,皇上一向是不喜欢大皇子的,如今。。。对大皇子的态度有所转变,威胁到的可是娘娘的四皇子啊。”赵怜儿说得有鼻子有眼,挑了挑眉,“原本,四皇子只需要比五皇子更出色些,便有机会争一争皇位,大魏素来立贤,自然,也少不得皇上的喜欢这一点,如今大皇子突然入了皇上的眼,自己又是那般的聪慧性子,等长大一些了,同样也是头一个能帮着皇上做事的人,若大皇子真的被皇上委以重任了,那四皇子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南华珠一下瞪大了眼睛,听过赵怜儿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啊,她一直忙着让四皇子念学出色,一直都还想着魏离对大皇子厌弃,而五皇子又还太年幼,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魏离前段时间才刚刚赏了大皇子一套文房四宝。
赵怜儿看着南华珠神情的变化,就知道南华珠已经反应过来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是一点就通的。
“如今淑妃看上了大皇子,娘娘也知道,皇上是绝对不会让淑妃拥有太多的权利的,她是大周帝的妹妹,若是掌权过甚,难免助长大周帝的威风,如今大皇子年岁也不小了,许多事情他自己都已经能明白了,嫔妾觉得,是不是应该让大皇子晓得晓得自己的身世了呢?”赵怜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其余的话,没有再说了。
南华珠细细一品赵怜儿的话,就明白了她话里更深的意思。
魏子善若是晓得了自己的身世,那么最可疑的人,自然是周芷溪,她为了得到大皇子,私下告知大皇子他的身世,挑唆大皇子和虞澜清的母子感情,到时候自己再出来扮好人,自然就能顺理成章的得到大皇子,不管这事儿是不是周芷溪做的,在旁人看来,都是周芷溪最有可能去干的事。
其次,皇后与大皇子一旦闹起来,魏离定然是袒护着虞澜清的,他对大皇子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定然要因为这件事情土崩瓦解,大皇子才四岁,正是不能辨别对错是非的年纪,只要好好引导一番,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就算虞澜清能够解释,他定然会与虞澜清生分。
最后,即便周芷溪如愿得到了魏子善,那也只是得到了一个与皇后反目成仇被魏离彻底厌弃的皇子,这样的皇子,穷其一生也别想有什么作为,再加上魏子善的身子也不算好,闹这么一出,说不准还把自己给弄生病了呢?一个不得宠的大周公主,再加上一个被厌弃的大魏皇子,往后的局面,那可真是好看极了。
南华珠抬眼看赵怜儿,她这一箭三雕的计谋真是太狠了,把赵怜儿揽入自己麾下的决策,一直是南华珠觉得自己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她们其实都一样,没有宠爱,就只能在虞澜清手上争权保住自己,若不是自己运气好,有了个皇子,如今的赵怜儿,说不准还会是自己的劲敌呢。
这个世上,只有共同利益下,才有最稳固的联盟。
一如赵怜儿寻求庇佑般,只要南华珠屹立不倒,靖安国公府私下里的勾当,就有南华家帮衬着,她的母亲,就永远风光的活着。
而只要南华珠手中有着四皇子,南华家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们,就永远是她手中的棋子。
这是她和赵怜儿共赢的一场局面,南华珠勾着嘴角笑起来,此番重伤皇后和淑妃,两人之间定起猜疑矛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混乱中谋求生存,才是最要紧的。
好在,南华珠一直没有懈怠了在太后跟前的事宜,太后也很喜欢魏子策,只要她背地里的双手是干干净净的就行,太后护得住皇后一时,总护不住皇后一辈子,她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
“此事。。。”
“娘娘放心,嫔妾自然会办得妥帖。”赵怜儿笑得弯起眉眼,南华珠一个笑意,她就已经明白南华珠是什么意思了。
赵怜儿自然不可能派身边的人去接近魏子善,几日之后,便寻到了好机会。
每日接送魏子善的那个小太监被寻着机会下了药拉了肚子,赵怜儿安插在那小太监身边的人立马便把事情揽了过来。
新来的小太监垂着脸在学堂外候着,魏子善出来的时候,上前说明了情况,接过魏子善手中的书,便牵着魏子善往凤羽宫去了。
路很长,走了一会儿,那小太监便开口道:“大皇子如今这般腻害,若是德妃娘娘看到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
魏子善楞了一下:“宫里没有德妃娘娘呀。”
那小太监故作慌张的改口:“奴才。。。奴才胡乱说的,大皇子可别忘心里去。”
小孩子好奇心最重,他越是这般躲躲闪闪的,越是可疑得很,魏子善立马停下脚步,小小年纪皱起眉来也已经有了几分做皇子的威严:“什么德妃娘娘,你把话说清楚!”
那小太监赶忙跪下来:“奴才。。。奴才不敢说,说了奴才就没命了。”
“快讲,我是皇子,我命令你讲。”魏子善看着跪下来才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太监,一路过来,也没有看清楚脸。
小太监支支吾吾,开口道:“德妃娘娘,是大皇子的生母,当年德妃娘娘生大皇子时候大出血没了,所以大皇子才养在皇后娘娘那里呢。”
“你撒谎!”魏子善一下瞪大了眼睛,拍了一下那小太监的肩膀,“你胡说!我是母后的孩子!什么德妃!你胡说八道!”
小太监连连磕头:“奴才可不敢乱说啊,当年皇后娘娘一直不能有身孕,私下里都说,是皇后娘娘为了要大皇子,所以才害德妃娘娘大出血死亡的,大皇子也晓得,皇上是最疼皇后娘娘的,若不是皇后娘娘,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能耐呢?如今皇后娘娘有了自己的皇子,想来。。。想来。。。”
魏子善惊得不轻,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他指着那小太监,嘴里只知道念叨一句:“你撒谎!你撒谎!”
那小太监赶忙抱起魏子善便躲到一旁,连声哄劝:“大皇子,大皇子您别哭了,这不是。。。这不是您让奴才说得么,大皇子若是不信奴才的话,尽可以想一想,皇上对大皇子是不是一直都不大喜欢?那是因为皇后娘娘接二连三有了自己的孩子了,皇上看见大皇子,总会想起大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来,所以才不那么喜欢大皇子你的。”
魏子善拿手捂着眼睛,哭得直抽抽。
小太监又接着道:“如今皇后娘娘有嫡皇子了,也就是五皇子,皇上兴许要准备把大皇子送走了呢,大皇子不妨想想,淑妃娘娘对大皇子就很不错,与其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叫皇上不喜欢,大皇子还不如到淑妃娘娘宫里去呢,毕竟。。。德妃娘娘是因为皇后娘娘才死的,这事儿宫里边谁都不许提的,您这般在皇后娘娘身边呆着,皇上难免会想起往事来,恐怕是永远都不得宠爱了,奴才多嘴,大皇子可千万别往外说啊,免得皇上。。。”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魏子善便突然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随后自己便跑开了。
小太监看着魏子善跑远,眼珠子转了转,爬起身来以后确定没有被人看见,便悄无声息的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虞澜清此时正在屋里等着魏子善回来用膳,眼见着往常的时间都过去了人还没回来,虞澜清便唤来月颖,让她去看看怎么回事。
月颖应下,一路顺着到学堂去,可她到那里的时候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一路过来,也并没有看见魏子善的身影,月颖一下子有些心慌,各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赶紧小跑着去找到日常接送魏子善的那个小太监,见他躺在床上,这才知道他今日不知道怎么突然不舒服,整个人现在都虚脱了,去接大皇子的,是刚刚调来的一个小太监。
月颖大骂糊涂,万一大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脑袋就别要了!
魏子善不见了,没有回宫,月颖跑得气喘吁吁的,赶忙回去把情况给虞澜清说了,虞澜清刚端着水杯要喝,一听月颖的话,手上的杯子一下子没端稳,径直就掉下去了,滚烫的茶水泼了半条裙子,虞澜清连自己被烫着了都顾不上,快步越过茶盏的碎片上前拽进月颖的手就往外走,她慌慌张张就叫着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孩子怎么会不见了?!虞澜清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快去找啊!还不快去找!快!本宫和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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