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寒暄说话后,虞澜清便把注意力放到了周玉琅的身上。
她抱着茶盏倒是没喝,一双眼睛落在魏子珏脸上,看得津津有味的,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像是在瞧什么自己的宝贝似的。
虞澜清又顺着周玉琅的视线看过去,魏子珏顾着听大周帝和魏子善说话,边疆的事情他要汇报的还很多,但是这会儿大周帝在,不好言语,只是在大周帝说起边疆事情的时候补充说明一下不足之处。
他稍一抬眼,就瞧见周玉琅对着他笑,见魏子珏看过来,周玉琅笑得更灿烂自信几分,搞得魏子珏一脸莫名其妙,被漂亮姑娘这样盯着,他自己反而害羞起来,虽然脸黑瞧不出来什么,可虞澜清嘴角含笑,俨然是已经看明白了。
“你们男儿家谈事,大周公主自然觉得无趣,不如跟哀家去后宫转转吧,待会儿见过皇后,晚膳时分再到这里来用膳便是了。”虞澜清把手递给月颖,趁着几人说话的间隙站起身来,她看一眼周玉琅,轻声开口。
魏子善和大周帝都觉得甚好,点头说是,魏子珏也觉得松口气,免得周玉琅这样一直盯着他,他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周玉琅开口想说话,撞上虞澜清的眼神,见她笑意盈盈,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虞澜清伸手拉她:“哀家瞧见公主亲切,和哀家的女儿差不多年岁,公主若是不介意,陪哀家走走吧。”
周玉琅下意识的拉住虞澜清的手,虞澜清的眼神和笑意都太温柔了,让人忍不住陷进去,她同虞澜清一起朝着后宫走去的时候,才松开虞澜清的手,在旁边慢慢跟着走。
她是个闹腾性子,没片刻安生,虞澜清瞧她眼睛就瞧出来了,想来见着魏云思,两人是能玩到一块儿去的,此时周玉琅跟在虞澜清身边,倒是安静不少,好像虞澜清本身就有让人静心的魔力一样。
走了一会儿,周玉琅才稍微放松些,轻声开口:“太后,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落阳宫。”
虞澜清应一声,随后又补充道,“现在还没有妃嫔入宫,各宫室都已经开始收拾了,预备着迎新的嫔妃入住,哀家晓得你们要来,特意留着落阳宫晚些收整。”
周玉琅眨了眨眼睛,看向虞澜清的侧脸,显然是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感受到她的目光,虞澜清微偏过头,瞧她这幅懵懂的样子可爱,眼珠子水灵灵的,格外漂亮,是以挑开了话干脆明说:“淑妃住在落阳宫,你这次来,想看看你姑姑生活过的地方么?”
提起周芷溪,周玉琅果然立马就恍然大悟,她抬眼看向前方,又收回眼神看向虞澜清,重重点了点头:“想的。”
她本想着这事儿得自己提出来,在大周的时候,母后对那些嫔妃们的态度,其实还是不大友好的,虽然母后也算是贤德,可若说心中对那些争宠吃醋的嫔妃没有半点不悦,也是不可能的,周玉琅琢磨着自己得说话委婉一些先试探一下虞澜清的态度,却没想到虞澜清自己就提出来了,而且还是从晓得他们要来就已经决定下来了的。
眼前这个平静如水的太后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周玉琅不知道,或许真的像父皇说的那样,魏太后是骨子里就有大义的人,她不恨这些女人,她为自己和她们都感到可怜可悲,她只是比较幸运,得到了魏先帝心的那个人罢了。
如今魏先帝也不在了,过去的事情,在魏太后的心里,也早就不重要了吧。
“太后。”周玉琅忍不住叫住她,可虞澜清真侧脸看她的时候,她反而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支支吾吾了半响,闪躲了眼光。
“怎么了?”虞澜清脚下的步子一顿,随口问了一句,知道周玉琅定然也回答不了,抬了抬手,指着前边的转角口:“到了。”
周玉琅紧跟着往前走了几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落阳宫的匾额。
宫宇还是一样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因为如今后宫没有嫔妃入住,所以格外的冷清,穿堂风吹在身上也有些凉飕飕的。
周玉琅超前走过去,站在宫门前的时候,才发现匾额在很高的地方,大魏的皇城墙比大周的还要高一些,看上去叫人觉得有些压迫。
“进去看看。”虞澜清走过周玉琅身边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拉住了她,两人一并进去,周芷溪过世以后,这里面倒是重新打扫过,很多她在的时候的东西已经被搬走了,所以看上去更空荡一些。
落阳宫倒是很气派,周玉琅垂下眼帘,院子里用来养鱼的大水缸被晒得有些淡了颜色,看不出来旁的什么。
虞澜清还记得周芷溪住的院儿,轻车熟路的领着周玉琅往里走,遇上几个洗扫宫女,她伸手推开门,屋子里面的陈设,倒是都还没动。
只是周芷溪是病死的,床榻和日常用具都拿去烧掉埋掉了。
周玉琅踏进屋子里,伸手触碰到的地方都一尘不染,可见每天都有人来仔细打扫。
里边的陈设看上去很华丽,但是因为长期没有人住,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年代感。
明明也没有过去多少年。
虞澜清就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坐下,让周玉琅一个人慢慢在这屋子里漫步。
从外堂一直到內寝,周玉琅实在很难从这些冰冷的物件上看出什么姑姑生活过的痕迹来,她在里边呆了一会儿便出来了,顺势走到虞澜清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父皇总是很想念姑姑。”
虞澜清垂下眼帘:“魏太皇向来是最心疼淑妃的。”
周玉琅抿了抿嘴,小心的挑了挑眉毛:“皇兄说,姑姑一生孤苦,不得所爱,都是因为太后娘娘的缘故。”
她倒是直言不讳,也实在是想听虞澜清会怎么说,她原以为虞澜清会有的反应都没有出现,虞澜清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周玉琅看见了故人,她深吸口气,微微颔首:“世间女子,都盼着爱有所得,不与旁人分享,只是那段往事,于哀家是幸,于淑妃是不幸罢了,谁都没有错。”
周玉琅不太能听明白虞澜清话中的感慨,她还是太小了,没经历过这些,对周芷溪的感情,也大多是从父皇的悼念里来的,她对虞澜清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偏见,毕竟她并不知道周苍泓对虞澜清的心思,她也只是替姑姑感到惋惜,若是她,要不是那个男子深爱到一定要带她回家,她应该是不会离开大周的。
她。。。没有姑姑那样的勇气,为了一个男人离开自己的亲人故土,去一个无依无靠的地方,更何况,当年姑姑跟着魏先帝走的时候,魏先帝心里根本没她,姑姑完全是在拿自己作赌,可惜的是,她赌错了,而周玉琅却不是个喜欢去赌的人,她更喜欢去做有把握的事情,所以除了觉得姑姑勇敢以外,其实她更觉得姑姑太冲动了。
虞澜清说完这话,见周玉琅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她比当年前来大魏的周玉琅更天真一些,性子活泼却并不跋扈,当年的周芷溪,可是张扬跋扈的性子。
“你很像你姑姑。”虞澜清指的是那种骄傲的气性,好像是独属于她们大周公主的一种气场,叫人一看就觉得很是相似,“但又不是特别像。”
周玉琅比起周芷溪,更温润一些,没有那么尖锐的棱角,在和人的相处中,不会让人觉得格外的锋芒毕露。
或许这跟两个人成长的环境有关,周芷溪和周苍泓生在佞臣当道,大周落败之时,父皇母后早逝,她是一个人在后宫被周苍泓宠溺着长大的,所以性子格外强势一些,而周玉琅却是在父皇母后以及当今大周帝的关爱下成长的,会更愿意依靠旁人一些。
若是当年的周芷溪不那般强势折腾,说不定。。。也会有自己的一个孩子,只是可惜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我见过姑姑的画像,并不怎么像的。”周玉琅反驳一句,“我与母后相像些,哥哥更像父皇。”
虞澜清笑笑,随后站起身来:“皇宫里其实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来大周的皇宫也和这里差不了多少,哀家有个小女儿,就在京城里,你皇兄与皇上有要事相商,你若是觉得宫中无趣,哀家倒是可以让她陪着你四处转转。”
周玉琅一下子来了兴趣:“靖王呢?也要商议事情么?”
虞澜清一听她提魏子珏,猜想便更确信了,含笑道:“那倒不必,帝王之间的洽谈,他好歹也只是臣子,想来明日汇报过自己的事情,便会在京中休整了。”
“那。。。太后娘娘的小女儿,和靖王应该是亲兄妹吧?”周玉琅笑得眼睛眯起来,“我与靖王相熟些,这一路上也多亏靖王照拂,怕和太后娘娘的小公主彼此尴尬,能让靖王也陪着我一同在京城转转么?一来好和小公主相互熟识,有个大家都认得的人未免尴尬,二来也可保证安全,我皇兄也放心些。”
她眼睛里面全是星星,满脸都写着要魏子珏陪着玩儿的心思,真是一点儿都藏不住,女儿家的骄矜和害羞竟然也没显露半分。
虞澜清被她逗笑:“你若觉得好,子珏又没有别的差事,自然是好的。”
周玉琅欢呼一声,随后见虞澜清和月颖都盯着自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忙收敛了一些笑容站好身子,可一个人的欢喜,就算是管住了自己的手脚和嘴巴,眼睛也是骗不得人的。
这丫头。。。是对魏子珏交了心了。
也好,只要不是帝王家,怎么都是好的,一旦踏进这皇城里,再怎么天真烂漫的女子,也会被无尽的岁月,消磨殆尽的。
离开落阳宫的时候,周玉琅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周帝不能到后宫来,那么她来了也是一样的,她把眼前情景记在心里,等到回去,要跟皇兄以及父皇分享。
她看过姑姑生活过的地方了。
是个很华丽却很冷清的宫宇。
姑姑她以前一定非常孤独,可现在她的骨灰在大周,在父皇为她特意修建的宫宇里,她生前的落寞,此时都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姑姑应该已经在皇祖父皇祖母的身边尽孝了,她不再孤独寂寞了。
因为这座宫殿,只是困顿她的囚笼。
周玉琅会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们:
姑姑已经回家了,她一定是笑着回家的,因为这落阳宫,从来不是她的归宿。
而周玉琅也清楚,皇宫内院,也永远不会是她的选择和归宿。
她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已,若求不得,便不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