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在一个条石垒起的高台上左右的前后踱步,背着双手缓缓的走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乱糟糟或站或坐的手下。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失望,因为如果就是这些人和官兵能打的有来有回,那么就可以推断出官兵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了,而对手敌人自然是越弱鸡越好了。既然已经喝下了猛药,那就必须要能够狠揍以前的对手,不然算什么猛药。
陆陆续续的还有人来,可有些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杜三乡作为一个有十个人支持的小头目,他就急吼吼的走到条石前面,仰着头问高冷道:
“少当家的,有什么事赶紧说吧,还有些人去打猎捞鱼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高冷没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俯视了他一眼,然后侧脸看向周历。
周历断了一半的胡须虽然显得好笑,但配上他此刻沉静的表情又显得不那么好笑了。他见高冷望了过来,上前一步对杜三乡说道:
“首领已经派人去找他们回来了,再等等,全部人都到了一起说。”
杜三乡扭头见高冷又继续缓慢的踱步,只能拍了拍脑袋往回走,嘴里嘟囔了一句:“首领?不是一直叫少当家嘛……”
其他人见杜三乡上去也被挡了回来,便也只能作罢,只是身上漏风的衣服下日渐消瘦的身躯,还有空荡荡的肚皮,都让他们产生着焦躁。高冷暗暗的观察着这些人,他们挪动着自己的身体,观察着别人,叹着气,互相安慰并发泄着不满,他们渴望改变,不论是什么样的改变,都比眼前“等死”的路强。
这是个好现象!
高冷根据自己的理解,这或许就能称为“军心可用”吧。上下同欲的时候可以发挥团体最强大的力量,现在他们的状态就是如此,如果能好好的引导他们,甚至逼迫他们,让他们觉得只有自己提出的那条反抗到底的道路可以走,这样的话自己手里的力量就会因为这一股精神力量而增强几倍。
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高冷暗暗数了数,这里的人数已经超过了65个人,显然比他在战争指环上看到的士兵数不符,显然这里面要么有不是他士兵的人,或者算不上一名士兵的人。
高冷没有时间分辨,他问了秦丘:“人都来齐了吗?”
“差不多都来齐了。”
高冷于是停下了脚步,看向打谷场,而打谷场的人也在这种注视下和旁人的提醒下一点点的安静了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时间打谷场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在这种安静之下,高冷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我,高冷,高洪的儿子,相信大家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
“我,高冷,咱们挣命军最后剩下的这些人名义上的首领。”
“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很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昏过去之前也不知道,但是醒过来之后我知道了。”
听到这里,打谷场上的人微微有些骚动,有的人站起来了,有的人直起了腰板,有的人瞪大了眼睛,等着接下来的话。但高冷却卖了个关子。
“在说我想到的办法之前,我想先问问大家,过去咱们杀的狗官兵凶不凶?我们打不打得过?”
底下杜三乡立刻说道:“那些官兵算个屁,他们也不想给狗官卖命,咱们冲一下杀几个人他们就全散了。”一些人纷纷点头。
“是嘛,杜三乡说的很明白了,原来的那些官兵是不想给狗官卖命的。那为什么咱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呢?”
这下子底下就沸腾了,这些天他们没事就互相谈论这些事,自然有大把的话说。
“是那些外乡人,他们为了拿朝廷的赏来杀咱们!”
“还有以前的那些义军,他们投了朝廷又转过头来杀咱们,比杀官兵还狠!”
“要不是大当家的被那些叛徒用计抓了,咱们怎么会散,至少还有五百人。”
反正来来去去就是这三个理由,高冷大声把底下的声音全压下去:
“我听明白了,都听明白了。咱们败,是因为那些外乡人打仗也跟我们一样狠,是那些过去的义军投了朝廷转过头来打我们,是他们使计把我爹杀了。但我只说一个理由咱们为什么败。”
“因为我们不够强!!!”
底下的一些人心有戚戚焉,也有一些人表情麻木,一些人不以为然。但他们都没说话,想继续听听高冷怎么说。
“要是我们比外乡人强,他们算什么?要是我们比其他人强,他们敢反叛我们吗?终归就是因为我们不够强,才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没吃没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冷顿了顿:“但是我突然想清楚了。”
“大家怕那些外乡人,可我要问问,咱们逃到这里多久啦?”
“有一个多月了。”
周历站出来说道:“是一个半月。”
高冷点点头:“一个半月,咱们有见到一个官兵?”
“没有。”
“官兵确实没有见到。”
“那咱们还怕什么?那些外乡人在这儿当客军作威作福,那些地主富户之前怕咱们抄他们家才供着他们哄着他们,现在本地没有义军啦,没人抄他们家啦,不用人保护啦,那些外乡人还有什么道理留在这?他们铁定已经被送走了,再不走谁养他们那么多张嘴,朝廷吗?”
高冷的一番道理让许多人眼睛放光,他们用自身的经历一对比就知道,这才一百人堆在一个山村里就快把这儿的人逼死了,那些剿匪的外乡官兵官府不赶紧把他们送回老家去吃自己,多吃一天就是吃掉几个村交的粮食啊,谁受得了?这么说那些外乡官兵已经走啦?
高冷偷偷观察着底下人的表情,见到了许多惊喜的神情。
“外乡人不在了,那些投了官府的叛徒你们猜会上哪儿去?”
这下子底下的人脑袋都活跃了起来,一个声音特别大。
“他们也杀过官兵,还杀过不少,官府不可能相信他们的,那些首领打散安置,不可能让他们再带兵了。那些投过去的兵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我想他们绝不会真心为官府卖命,官府也不会信他们。”
高冷没想到底下还有这样的人,高兴的说道:“对!之前那些义军为了交投名状转过头来打咱们,可他们真的就能上下一心吗?要知道他们也是被官府压的活不下去才起义的!现在又没了之前头领来带,那他们和过去的官兵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们了,他们是一群我们冲一次杀几个人就会溃逃了废物了!”
底下的人们消瘦麻木的脸上都涌起了红晕,他们在这么多天的憋气后突然听闻这样的消息,立刻收到了鼓舞,原本低落的心情也振奋了起来。大家纷纷想起了刚刚起义那段时间所向披靡的意气风发和美好,为了这份美好,他们固执的选择了相信高冷的话,因为难道要选择相信外面还有凶残无比的朝廷大军在围剿,他们只能在这个穷山村里饿死的未来吗?
高冷觉得刚才发言的人可能是个隐藏的人才,便对他指道:“刚才发言的勇士是哪一位,来,告诉大家你的名字。”
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人就帮他开口了:“少当家,我们都认识他,王六斤。”
高冷见王六斤向前走了两步,带着笑对他说道:“之前我只和头目们谈话开会,没有跟大家多多亲近,是我的错。我要向大家认错,今后我要向我的父亲高洪学习,他可以叫出队伍里很多人的名字,我也要如此。王六斤,我现在记住你的名字了,你为什么能想到那些叛徒会被官府猜忌呢?”
王六斤有些高兴的说:“我每天都去山道那边放风,没事就瞎琢磨,也不知道琢磨的对不对。”
“怎么不对,你想的很对。咱们起义不是为了造反而造反,咱们是活不下去了才造了官府的反,如果不是那些地主老财逼得我们活不下去,而官府只会催租催税,让百姓告状无门无处伸冤,我们至于拿命来搏吗?那些投靠官府的义军,他们是因为怕了,他们不愿意拿命来搏了,官府给了他们一点点好处,或者只是给了他们的头领一点点好处,他们就愿意继续忍了。那他们既然要命,自然就怕不要命的,咱们只要比他们不要命,他们就和过去一冲就溃的官兵没有两样!”
底下的人纷纷叫好,他们除了这条命已经一无所有,除了继续造反已经无路可走,现在听到高冷的话,都涌起了新的希望!
高冷趁热打铁:“咱们不能在这个小山村里等死!外面已经只剩下没有斗志的官兵,而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咱们只要拿下名声最劣的老财,有了钱粮,就又能拉起队伍来!这一次咱们不能像过去那样小打小闹,咱们要占城!”
周历愣愣看着打谷场下的人一片叫好声,每个人虽然看起来憔悴,但眼睛里都涌出了渴望的火焰。他再看了看台上那个高举双手的18岁青年,在心里想,他昏过去的时间里莫非受了神明的点化,否则怎么会有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