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得临桌一声轻笑,随即仿佛再也忍不得一样接连笑了起来,我有些恼意,随着声音望去,透过屋里层层叠叠的雾气,只见一位身着靛蓝色织锦男子背对着我们而坐,看身姿颇有些临风玉树的意思,只是现正肩膀一抖一抖明显是笑话,当即哪管什么风姿,只是瞪着他。
我本欲忍下来,可那人一笑就再也没停下来,后来更是连酒杯都拿不稳了,攥着拳头抵着桌子,又不敢笑太大声音,否则看上去就像个失心疯一般,大约他也顾及于此,但又忍得实在辛苦,腰间玉带系着得玉佩长穗随着身子晃来晃去,看的我实在难受。
十方这时已经不再考虑珠子的事,忙着从暖锅里捞一种他十分偏爱的黄色菌子吃,捞的汁水飞溅,我挪挪板凳远了一些,仍是能溅到我这里,复又挪挪板凳又远了些,一挪再挪,终于挪到了那男子的身后。我深深吐了口气,调整了脸部表情,摆出个自认为轻松的神态来,转过身轻轻拍了拍他。
那男子正笑的喜不自胜,蓦地顿住了不断耸动的肩膀,僵硬了半刻,终是缓缓转过身来。那个时候,怎么说呢,冬日,天近黄昏,欲来雪,路上少行人,只有这间凡世的小店尚
有人间烟火气,热闹而又实在,鲜美的食物和芳香的酒给这个寂寂冬日填上了生活的气息,就在这间小店中,刚有一个小小花仙送了一瓶喜欢的甜酒给我,继而又看到了一个身携带“念”的蓝衣公子,本想使出方法来拿练成妄生丹,结果那公子转头过来,我却突然间好似与这个世界有了牵扯一般,似曾相识的桥段,似曾相识的脸,似曾相识的略挑起的轻笑的眉眼。
所以不怨我当时呆住了,因为做了魅的我竟是第一次有了如此鲜活的感觉。
后来我就此事问过十方,换做是他,他会怎么想?
这个呆萌的小和尚终于清醒了一回,他说,阿弥陀佛,再简单不过,世间万物既有牵扯,那这个牵扯的存在即永存,那位施定是你前世的身边之人。
对,我当时也是这样认为,所以从一开始,我便认定了他是认识做魅之前的我的,并且很熟,并且关系很难说。一旦心里清楚了此等牵扯,那他的任何细枝末节在我眼里都是有深意的,听师父说过,人死后凝结成魅,相貌并不会改变,这个人假装不相识,虽隐藏的很好,但眼中划过了一瞬难以言说的神色,转瞬即逝。
我担心的是不知此人与我是好的牵扯还是坏的牵扯,看他千辛万苦的找到变成魅的我却假装不认识就可以看出,他的执念大概与我有关,因如果是个关系一般的人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受到惊吓,手指着我不可思议的问你……你,你不是死了吗?!但他没有,如此可见前世的关系实在斐然,但我又不能大方的坦白问,喂兄台,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的?若是我与他结的是恶缘,有比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什么的,此人一看不能伺机而动,大家当场拔刀相向,凭借我和十方实力,岂不是自寻死路?所以我当即决定,大家先客套客套再说。
那蓝衣兄台尚不知我这一大段的内心独白,调整过僵硬的表情,勾起嘴角,连带着眉眼都一齐弯起来,本来属冷峻的面部轮廓却生生做如此大力的表情,显然是不常做的,以至于控制不好力度,看起来怪怪的。
“姑娘何事?”听得出来他特意把声音放柔和,生怕唐突了我一般。我随即更加恐慌,一个相貌还算出众的偏偏公子,依着我的审美,比我那幻得一身佳公子皮囊的如此臭美人称风伯君的师父都要俊美三分,甚至我一直以为如十方这类人畜无害的呆萌的小孩子才能有清澈的眼,倒不想这位兄台也如繁星入眸,芝兰玉树一般。
我费力的吞了吞口水,一下变得期期艾艾起来:“这位……兄,兄台,我们这里有,嗯,有黄色的和棕色的菌子,你要一起吃吗?”
蓝衣公子:“……”
十方:“……!!!”
我一定是神思困倦了,嗯,一定是的!不然怎会口中说出的话脑中完全不知情!在如此尴尬的境地,我竟还能分神瞧了瞧十方的反应,果然,他听得我要请人同食他最爱的菌子,立刻表现出一个出家人不应有的贪念的焦急来,我当即用眼神安抚了十方,叫他放心,不会有人抢他的菌子。
待再与蓝衣公子对上目光,他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眉眼复又弯起,极轻的笑了一声:“却之不恭,在下,扶华,叨扰姑娘了!”
扶华,真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