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息宫里的日子委实乏善可陈。
未迟没动过引以为傲的厨艺,也没与止华逗过趣儿,至于医术什么的,更是无从说起。
算一算,她已在这呆了二百九十八年,统共只见过止华三次。
第一次,晏离君来请止华过府喝酒,她拿着块抹布擦着水池里的青苔,抬头时瞧见了他紫色的袍角。
第二次,南极长生帝君来请止华过府喝酒,她举着把扫帚驱赶树上的乌鸦,回头时瞧见了他紫色的袍角。
第三次,幽冥司窈冥君来请止华过府喝酒,她徒手拔着花圃里的野草,擦汗时瞧见了他紫色的袍角。
不知是不是自己八百年前撕下了他的袍角的缘故,未迟觉得,自己跟止华的袍角十分的有缘。
未迟依旧乐此不疲,卯足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头。
这一日,未迟正低着头在宫门处扫地,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角霜色暗纹的裙子,她奇怪的抬起头来,问道:“尊驾是?”
“好不懂规矩,还不见过我家上仙。”霜色衣裙的美人后面跟着个姿色平平的仙婢,朝未迟嚷嚷起来。
未迟皱了皱鼻子,瞄了那仙婢一眼,复低下头扫起地来,嘴中闲闲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刁雀,大呼小叫的扰了帝君清修。”
那仙婢一愣,登时涨红了脸。
“多有得罪,烦请向帝君通传一声,”美人朝未迟抱歉一笑,“上仙姒婳特来拜见。”
上仙姒婳?!
未迟耳边炸开一个天雷,她说她是上仙姒婳!那对蛇精的靠山!止华的婚约人!
排在她最讨厌的人榜首第一位的,上仙姒婳!
嘛,姿色也还算清秀,只是那双雾蒙蒙的眼睛让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你……你好大的胆子!”仙婢瞧未迟直愣愣的瞅着自家上仙,不由得怒道。
姒婳也被她盯得不自在起来,正要说话,突然一道凉薄的声音传来。
“何事。”
未迟身子一震,愣了半晌急急转过身来。
她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止华的脸,八百年了,他还是那般俊容无双。
“帝君,”姒婳忙敛衽一礼,面上浮了些红云,轻声道,“方才天君传旨要姒婳同帝君一道去凌霄殿,”她微微抬头看了止华一眼,接着说,“姒婳的马车尚未修好,不知能否……能否与帝君同乘?”
未迟闻言下意识的扁了扁嘴,定定的看着紫衣银发的止华。他性子凉薄,自己的神兽坐骑从不与别人同乘,哪怕就是碰一碰,止华都要削掉那人的手臂,此番姒婳这个钉子是碰定了。
未迟放下心来,颇有些得意的笑笑。
“自然。”
未迟听见止华说道,她的笑意僵在脸上。
未迟今日不大欢喜,闷在自己屋里,愣愣的伤神。她手里握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潦草的云篆。
自未迟上了太息宫,就总惦记着多知晓些关于止华的事,哪怕一星半点的也好,三百年下来也记了这么一册子,从止华最爱喝的茶最爱看的书,到他最近养的坐骑最近种的花,又或者他曾于某年某日说了一句什么话,只要关于他的,未迟统统不放过,记在了册上。
她还在封页上郑重的题了名字,就叫做《我与止华不可不说的一千事》。
“哎,丹木,原来你在这里。”
未迟身子一震,忙将手背在身后,嘿嘿一笑道:“泉先仙伯。”
泉先的原形是鲛人,看起来年纪虽是个少年,却已经活了十几万年,是止华身边掌事的仙伯。
泉先也不细究未迟手中的书卷,只笑了笑道:“帝君要见你。”
未迟猛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结巴道:“帝……帝君……”
“是了,快随我来吧。”泉先笑着打断她。
未迟见到止华的时候,银发未束的他正斜倚在一株甘华神木上,看着一卷《妙法莲华经》,明明是神仙人手一本的普通经书,握在他手里却别有一番味道,傍晚的天风拂过他紫色的衣袍和银白的发丝,静谧出尘的神仙味儿扑面而来,他缓缓抬起头来,无悲无喜的眼睛凉凉的看着局促不安的未迟。
时间仿佛倒回八百年前。
九微山上,他问她:“我认得你?”
若他再问,此番她便能理直气壮的回答:“是,认得。”
未迟盯着止华凉薄的唇,一瞬不敢眨眼。
“我认得你?”止华偏头疑道。
未迟的一颗七窍狐狸心仿佛一瞬冻住,他、他竟真的问了!
未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忙不迭的点头,几乎把这颗头晃下来。
止华没料到她反应如此之大,稍稍愣了愣神儿,“你是……”
“八百年前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