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师兄……”未迟震惊喃喃,“你……”
雷霆仍是一身黛色,他一只手护住翟如,一只手抓着漆千,白惨惨的脸比窈冥君座下的无常还白上三分,只听他虚弱道:“十一。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化身为青黎的玄止眉间紧蹙,沉声道:“琅华,撤手。”
未迟如梦初醒。急忙撤回漆千来。
“噗。”漆千带出一道血箭,雷霆身子朝前踉跄几步,被未迟伸手扶住。
“哼。”翟如有恃无恐的瞥了未迟一眼,说不出的得意。未迟见状心中火起,漆千凌厉一转就要教训翟如。
“十一,”雷霆忙回护求道,“别伤她。”
玄止挡在未迟身前,一来保护了未迟,二来也怕她一时冲动铸下大错,他冷面看着雷霆和翟如:“你们如何在此。”
雷霆闻言心中犯疑,此人面目生疏,他似乎并不认识,可总觉这浑身上下的气场有些熟悉。未免节外生枝,他只敷衍回了一句“找人”。
“找人?”未迟言语尖刻起来,眼中噼里啪啦爆着火星儿,她冷笑一声,“翟如没脑子你也跟着没脑子?这里除了妖怪就是魔物。你浑身修为不剩多少来这里送死吗!”
翟如一眯眼就要开腔被雷霆拦下,雷霆仍是从前那样笑意款款的看着未迟,道:“你还是老样子,担心从不说担心,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未迟喉间微动,别过头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了。你既然要跟她走,再相见我们就是仇敌。”她手紧了紧,“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逃得掉就逃,逃不掉,就死。”记乒助才。
雷霆感激的看着未迟,再未言语,拖着一脸不忿的翟如就往北边去。
“叫北边儿那些恶鬼生吞活剥了你们才好!”未迟咬唇道。
雷霆脚步一顿,会意转了个方向,朝着未迟的来路疾行。未迟松了一口气。
匆匆一面,新仇旧恨漫上心头却无处安放,她到底从未将雷霆当成仇人,在她记忆中,他仍是那个洁癖过分一肚子坏水儿却总是回护她的六师兄。未迟狠狠一跺脚。发力朝北行去,这一面就当做没有见过吧。
玄止默默跟着她走,未迟突然回过头来,道:“方才谢谢你。”
玄止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未迟奇怪的后退一步:“青黎你近来性子忽冷忽热的,伤寒了?”
玄止:“……”
玄止脸上的冰山脸终于出现裂缝,也不知是宠溺还是气结,这表情有些抽象。他摇了摇头,阔步向前,替未迟开路。未迟忙追上几步,嘴中喋喋不休:“你有病就要治啊,别一惊一乍的吓人,我这心肝儿颤得荡秋千似的……”
玄止:“……”
魍魉的行踪诡异,二人追了几日都没收获,倒是伥鬼和山精解决了不少,捎带着还砍了几个魔。
未迟越发觉得不对:“青黎,这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玄止惜字如金。
“当初袖雪查探过后明明说不足二十个妖魔鬼怪,可仅这两日,咱们就灭了不下三十个,这……蹊跷啊。”未迟蹙眉道。
“也许数错了。”玄止道。
未迟:“……”
玄止:“怎么?”
未迟翻了个白眼儿,沉痛道:“袖雪好歹是个上仙,这种错误……不会犯吧。”
“当年你还是上神,不是一样滑了脚从三十五重天滚下了云梯。”玄止风轻云淡的揭短。
未迟脸上通红,磨牙道:“青黎,你还是继续惜字如金吧,我看着那般甚好。”
玄止嘴角竟然浮起一丝丝笑意,点头应道:“好。”
未迟愣了愣,她不知道青黎原来这么……乖啊。
两人一个心中疑窦丛生,一个心中淡淡欢喜,在极其阴森的环境中又行了一日。行至一道水溪边时,玄止猛地一拉未迟,将她护在身后,寒声道:“有妖气。”
未迟心中一个咯噔,这一路上妖气不少,可从未见青黎这样忌惮,看来此番是个厉害角色。未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环顾着四周。
“轰!”正前方一株高大的仙人槐突然歪倒,一团青紫烟雾自树干中炸开,瞬间就将二人困住。
“切莫妄动,是幻境。”玄止沉声。
未迟咽了咽唾沫,幻境这东西乃是上上玄妙,在这里面能看见什么可说不好,不过未迟也算进过好几次幻境了,她自嘲的笑了笑,她打个天地大赌,等下幻境里出现的,十成十是给她造成心魔的那个人。
战神玄止。
幻境许久没动作,未迟心中几分烦躁几分不耐,索性席地坐了,变了一把瓜子儿磕着,口中道:“我说结幻境的那个,要放招就抓紧,我琅华的弱点还不好抓么?变个玄止出来溜溜就行。”
未迟低着头,并未看见玄止那一刹的挣扎痛苦。
幻境还是没有动作。未迟一把瓜子儿变成一地瓜子儿皮,她奇怪的眨眨眼,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玄止道:“青黎,你看出点儿什么没有?”
“有古怪。”玄止认真道。
未迟:“……”仙君大人,这废话说得可真是废到家了啊。扔谁进来谁不知道这里面有古怪啊!
然而未迟内心吐槽之余,竟莫名觉得青黎有点儿……萌。
未迟打了个寒噤,忙端正了心绪,小声喃喃道:“我真是着了魔----”
话音未落,倏忽一个倩影闪进雾中,手中仍端着一张造型奇怪的弓,不是翟如是谁!未迟冷笑:“唔,看来我长进了,这次终于不是玄止改换你了?好好好,叫我杀了你泄一泄火!”说罢提剑上阵,你来我往,弓影刀光,未迟边打边讥笑翟如:“六师兄也快出来了吧,他不是惯做你的挡箭牌么!”
“狐狸精,我杀了你!”翟如厉声叫道,仿佛攒了千万年的恨意,直扑未迟。
玄止在一旁没有插手,既然是幻境,那么当局之人看到的是自己的心魔,旁人是帮不上忙的。他退到一旁负手而立,静观战局,即便未迟修为废去大半,但到底法咒和兵器都是数一数二,再加上她悟性天分极高,见招拆招的能耐很是了得,翟如不是她的对手,从当下的战况便能看清。
玄止心下稍安,可这安稳持续不过眨眼的时间。
不对!玄止大惊,幻境中人人都会看到自己的心魔,既如此……他为何与未迟看到的是同样的景象?!
除非……除非这根本不是幻境!
玄止倏忽伸手往旁边烟雾中一撩,那烟雾竟奇异的散开些许,真实的触感,真实的景象,这不是幻境,这是现实!玄止还未明白设局之人是何目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另有一人加入战圈。
未迟剑锋停在来人颈边,冷声道:“让开。”
雷霆苦笑:“你知我不能让。”
未迟星眸一眯,戾气暴涨,她声音比方才更加冰冷,一字一句,仿佛从地狱而来:“我、说、让、开。”
雷霆纹丝不动:“抱歉。”
未迟手上青筋暴起,眼睛已经泛上诡异的红血丝,她灵台尚有一丝清明:“师父说的,你都浑忘了?”
雷霆缓缓摇头:“终身不忘,”他吸了口气,道,“刀剑,不是指向同门的。”
未迟点点头,猛地腾身跃起,捏诀成风,越过雷霆直击翟如,雷霆反应尚算迅速,漆千只划伤了翟如面颊,就被雷霆的火齐镜挡住,未迟怒意深沉,竟与雷霆交起手来。玄止见势不好立刻加入战圈,一边护着未迟不受翟如偷袭,一边阻止她与雷霆相杀,然而未迟力量不知为何暴涨,她手肘一撞,玄止旧伤未愈竟被她撞出战圈,未迟凌空拍出一掌正中雷霆右肩伤口,他踉跄倒地,口吐鲜血。此时这片土地山站着的,便只有未迟和翟如了,未迟嗜血一笑,提剑飞身,翟如此命便要休矣。
千钧一发。
“琅华住手!”
“噗。”漆千没入血肉的声音是如此熟悉,而眼前的人也是如此熟悉。
未迟一霎回神,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血?这……这不是幻境么?怎么跟……真的似的……”
“这不是……我甘拜下风……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奉……奉若神明的……十一师妹嘛。”雷霆突然凄凄笑道。
未迟身子一震,当年她初入不周山,就因为她念错一个“翟”字,他就要跟她拼命。
----“若我赢了,你,自逐师门滚下山去!”
----“嘛,若是我赢了,以后你但凡见了我,便道一声‘这不是我甘拜下风五体投地心悦诚服奉若神明的十一师妹嘛’。”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未迟心头骤缩,声音发颤:“……你、你说这个做什么……”
连未迟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我怕此时……此时不说……再没有机会……说了……”雷霆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来,他淡淡一笑,“是我……输了……”
“你闭嘴!你闭嘴!”未迟红着眼,怒不可遏,从袖子里掏出三四个瓶子来回翻倒着,“你若敢死我就杀了你!”
而她居然忘了,已死了的人,又如何再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