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龙笑而不答,一双手只顾在凌紫薇的身上抚来弄去,对问话充耳不闻。
凌紫薇翻了个身,把脸朝向江海龙,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怕老婆?”
江海龙先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多么好笑的事儿似的,半天才停住笑,说道:“你说我怕老婆吗?”
凌紫薇:“根据你的为人和我对你的了解,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江海龙点点头:“也不能这么说,怕与不怕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可能很多人都不怕的东西,偏偏我就怕,但这并不能说明我就比别人软弱,每个人都有弱点,只不过是各不相同罢了。”
凌紫薇开玩笑地问道:“那你最怕什么?”
江海龙诡秘地一笑,说道:“机灵鬼,我怎么会让你知道我怕什么?怎么会让你知道我的弱点?还是你说好,我什么都不怕。”
凌紫薇将嘴一撇,不屑道:“你也不是超人,一定有弱点。你要是今天不在我这里过夜,你就是怕老婆。”
江海龙感慨地拍了拍凌紫薇光洁的脊背,说道:“怕老婆就怕老婆,反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凌紫薇这下哑口无言了,她没想到江海龙承认的这么爽快,自己倒是不好再挤兑他了。
过了一会,江海龙问道“你见过我老婆吗?
凌紫薇:“我见过。”
江海龙笑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凌紫薇撇了撇嘴,说道:“不怎么样,一看就是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我真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娶这样一个老婆。”
江海龙不以为忤,良久才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家里的那位,确实是个乡下人,跟我进城二十年了,几乎没什么大变化,还是一眼就能被看出来。”过了一会,他有接着说道:“我们是在东北上山下乡时认识的,她是地道的山里人,那年我到东北去插队,因为我家的成分不好,我被分派到一个条件最艰苦的山村。在那里我们就认识了,后来结了婚,有了孩子。再后来我了返城,找不到正式工作,就自己做买卖开公司,赚了点钱,这才把她们娘俩接过来。”
凌紫薇听得入迷,她一直以为像江海龙这样强悍的男人,除了事业之外,是不屑于对外人提起家庭这样的琐事的,或许真的应了“无情未必真豪杰”这句古话,人孰能无情,只不过是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同而已。
江海龙双手枕在脑后,两眼望着天花板,好像是陷入了沉思,久久地一言不发。
凌紫薇似乎对他的感情经历很感兴趣,轻轻地推了推江海龙,笑道:“刚说了开头,怎么就不说了?”
江海龙愣了一下,诧异道:“怎么你喜欢听吗?我以为你不爱听我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凌紫薇微微一笑,说道:“这要是真的,不是你编的,我就爱听。”
江海龙索性坐起身来,点了一支烟,一边吸着一边说。
“那年我正好二十岁,父亲和爷爷都被打成了右派,关进了大牢,听说被判了无期徒刑。母亲怕被连累,和父亲离了婚,算是划清了界限,自己找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去了。我作为右派的家属“黑崽子”,被压上了北去的闷罐子车。也不知道车走了几天,最后不走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冰天雪地,四面高山的边陲小镇。我生在南方,这是第一次见到雪是怎么回事。”江海龙嘴角挂着笑容,回想着数十年前,年轻的自己乍然面对北国风光时,那份惊奇和胆怯,不禁有些好笑。
“这里也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我们几个家庭成分最差的人,被装上北方特有的狗拉爬犁,在大雪天里整整地走了一天一夜。”
一听到“狗拉爬犁”,凌紫薇突然兴奋起来,顾不得浑身**,一下翻身起来,大呼小叫地道:“我做过狗拉爬犁,那年我去东北去看雪雕冰灯,在江上,我就坐过。可好玩了,七八只看着不大的小狗拉着爬犁在雪地里跑,又快有稳。”
江海龙无奈地一笑,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说道:“我们当时可没觉得好玩,零下四十几度的天气,还下着鹅毛大雪,夜晚又冷又长,浑身的血都像是被冻住了。当我们到地方的时候,我们几个被冻的已经不会动了,是被村民抬着进去的。”
“后来,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叫老熊沟,是大兴安岭腹地的一个小村子,听说再翻过几道大山就是黑龙江,江对岸就是苏联。在那个反苏反修的年月了,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离苏联那么近。”
“我们这些插队的知青和村里的青年一起去上山伐树。一天我们正在深山老肖里干活,这时一只冬眠的熊瞎子被我们惊动,突然冲了出来。”
凌紫薇疑惑道:“熊瞎子是什么?”
江海龙一笑:“就是东北黑熊,这家伙又高又壮,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不管不顾地乱撞,东北人都叫它熊瞎子。”
凌紫薇嘻嘻一笑:“我在动物园里见过。看起来挺可爱的。”
江海龙倒吸一口冷气,瞪了一眼凌紫薇,说道:“可爱?你不知道,那黑家伙又多厉害,就连老虎也怕它,它的巴掌又厚有重,还有利爪,拍到人身上不死也得重伤。当时我都被吓傻了,我在南方那见过这么大的黑家伙,它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照我身上就一巴掌,我躲的慢了一点,肩膀上挨了一下。”
江海龙侧过身,把肩膀给凌紫薇看,从脖根到肩胛骨,两道长约一尺的伤疤赫然在目,泛着红色的肉檩子纠结扭曲在一起,凌紫薇的手沿着伤疤慢慢地移动,微微地有些颤抖,她能感受到黑熊利爪划过皮肉时的痛楚。
江海龙:“东北的大山里天冷,我里面穿着棉衣,外面罩着老羊皮袄,就是穿这么厚还被它抓破了,要是穿着单衣,我的半条膀子就被卸下来了。那时候大家都被吓傻了,我倒在地上疼的半边身子发麻。那黑熊掉过身,又向我不过来,我想这下子可算完了。”
虽然江海龙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身边,但凌紫薇仍然吃惊地长大了嘴。
江海龙嘿嘿一笑,接着说道:“谁也没想到,就是我那口子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姑娘,看到黑瞎子把我扑到,冲过来抡起手中的镰刀照着黑瞎子的屁股就是一刀。黑瞎子疼的一蹦,扭过身吼叫着去就像她身上扑。我那口子是山里长大的,有胆子,也有力气,脚下也灵活,就绕着大树赚悠悠,黑瞎子一时还抓不到她。后来还是村里的猎手赶来,开枪打死了黑瞎子,救了我们两个的命。”
凌紫薇长出了一口气,一只手拄着腮帮说:“后来,因为她救了你的命,你就娶了她是吗?”
江海龙沉思了一会,点点头说道:“应该算是吧。我们之前不认识,在村里也没有多深的交往,最后能够走到一起,这次意外的事件应该说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可能有一点你们这代人不容易理解,在那个没有任何盼头的年月,可能只有爱情才会给人一点生存下去的勇气。从今天的角度讲,可能很多人认为我们的结合是不合适的,但是谁也不能否认,我只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那段艰苦岁月里的磨练给了我无穷的力量,这力量的很大一部分来源于我家那口子。”
凌紫薇听的愣愣的,躺在被窝里一动一动,过了好半天,才说道:“你走吧!”
江海龙:“我不着急。”
凌紫薇冷冷地道:“你走,你马上就走。”
江海龙感到她的语气不对,连忙起身穿衣服。凌紫薇瞪着眼睛看着,喃喃地说:“在你心里,你家那口子永远都是一个标志,你就是再不喜欢他,你也不会和她离婚。反过来,我对已你来说只是一件衣裳,就在再喜欢,也不算什么,时间一久就没什么意思了。我就是为你付出了一切,你也不会娶我。你是这样吗?”
江海龙默默的穿戴整齐,好像没听见凌紫薇的话。
凌紫薇冷笑道:“你怎么不回答我。我是不会赖上你的,其实我压根也没想嫁给你,”
江海龙闷声道:“这样不是挺好吗?干嘛动不动就要谈婚论嫁。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有老婆,也不打算离婚,你一开始就知道。”
凌紫薇忽地一下翻身坐起来,眼里闪烁着泪光,恨恨地道:“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没良心,你给我滚,再也别来见我。”她说着抓起一个枕头,向江海龙抛过去。
江海龙接住枕头放在床上,转身走出了房间。他本来想解释一下,但一看凌紫薇的样子,知道解释也是没用的,这个女人什么也不在乎,发起脾气来,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第二天是星期天,凌紫薇蒙头大睡,直到日上三竿才清醒过来。她拥着被坐在床上,想着昨天晚上像泼妇一样和江海龙大吵了一架,感觉有些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干嘛要那么认真呢?自从和江海龙同居的那一天起,就应该知道今天的结果。自己永远只能是他的情人。虽然江海龙对老婆已经没有太多的爱意,但自己始终是不能撼动他老婆的地位的,这可能就是做情人的悲哀,也是做情人最难以触摸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