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二十岁,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傻子。谁都知道宿舍关系如同易燃易爆物,为了保护长远利益,人人把火柴棒藏掖于心,仅凭一张笑脸粉饰太平。
朝夕相处是件很可怕的事,床帘挡不住眼睛和耳朵,也阻挠不了暗涌在心底的窥探。正因为太过了解彼此,想要攻击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谁也不知道一向精明的刘小昭为什么要打破小心维护的安宁,也许是装的太累,也许是找到了新的利益关系。在五月的最后一天,白昼渐渐变长的时候,宴旸嗅到了春花腐朽的气息。
从此以后,尤喜和刘小昭在十平米不到的空间,活出两个互不干扰的世界。漠视是常态,死气沉沉是最大的体面,就连挂在阳台上、被四人混用一年的晾衣架,都被尤喜分类开来,泾渭分明。
她们的老死不相往来让姜齐齐伤透了脑筋,选择和谁一起上课、吃饭、打水,在另一个人的眼中无疑是一场站队。像是早就料到了结果,没过几天,刘小昭就结束了和刘碧的暧昧关系,低调恋爱。
看,撕逼的人绝非没有头脑,而是找到了新的倚仗和陪伴。
不知不觉,防晒喷雾被用到空,宿舍门前的橘猫生出一窝幼崽,天气开始热的难以想象,阳光淋在披散的头发上,闷热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写完经济计算题,宴旸望着爬到窗边、深深浅浅的牵牛花,不忘伸手掐下一朵,别在发绳上。
把卷子交给打哈欠的老师,她跑下楼梯,步调轻快,程未正站在贩卖机前,等待两冰冻的柠檬茶。
他被蹦蹦哒哒的声音吸引住视线,转过头,便看见宴旸漾起的头发,被阳光亲吻成了酒红。而那朵深紫色的牵牛花,不小心落在地上,又被风吹走了几厘米。
咚,货物已出。程未把饮料捞出来给她,却意外遭到了拒绝。
宴旸提了提滑落手腕的链包,口吻骄纵:“我才不要拧盖。”
“小猪佩奇,又胖又懒真是没救了。”他止不住的叨逼,右手却利落的把盖旋开,轻轻递在她唇下。
埋汰女朋友是程未持之以恒的乐趣,宴旸翻着大白眼,就着他的手腕连抿几口柠檬茶:“哦,有本事你暑假不要见我。”
一物降一物,宴旸总有办法威胁他乖乖认错,可惜这次,她并没有得意多久。
“正想和你说呢,今年暑假我们恐怕很难见面了。”程未摸着直挺的鼻骨,拿不准她难搞的脾气,“我表哥在华盛顿读研究生,他没有女友也没有什么华人朋友,放假闲着无聊,就让我找他玩。”
“表哥没有女朋友,但是你有。”宴旸手臂环胸,一副严肃至极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无疑被发了一张红牌警告,程未迟疑几秒,揣摩着她不阴不晴的脸色:“嗯那我不去了。”
宴旸拍拍他的肩,十分善解人意:“去吧,我们除了寒暑假,几乎每天都能在一起。但表哥孤身一人、远在国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基友,我猜,他最渴望的就是亲人般的温暖啊!”
深知这人蛮不讲理的本性,程未微微一怔,诧异的打断她:“所以你是同意了?”
“这不是好事嘛。”她双目放光,抑制不住上扬的语调,“程未,你做为表弟一定要好好陪他,吃鸡、打牌、lol,一天换一个玩法。当然,你也不能老宅在家里,顺便多去几趟商场,帮我代购一些化妆品、保健品”
“住嘴。”程未挑起眉,一把捏住她的脸,“怪不得这么爽快,原来是想让我背化妆品。”
心狠手辣的大力气,让宴旸龇牙咧嘴的喊痛:“手下留情,我会给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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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第十天,杨桃忘记做早餐。宴旸望着空荡荡的电饭煲,五分钟煎好鸡蛋、鸡胸肉,淋上番茄酱汁,和生菜一起夹进全麦面包。
总算解决了腹部的空乏,宴旸躺在沙发上,准备选一部无厘头的搞笑电影。好巧不巧,撂在腿边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懒得起身,便用双脚把手机夹在眼前。
一通视频电话,来自程未。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卫生间用梳子理顺打结的头发,等宴旸搽好素颜霜,摆在化妆台上的手机,依旧锲而不舍的响着。轻轻喉咙,找好光源,宴旸划开视频按钮。
傍晚阳光靡靡,程未盘腿坐在地板,身后是一扇宽大的落地窗。透过窗,宴旸能看见一楼整齐的草坪、四方游泳池,柔蓝色的碧波上晃着小黄鸭救生圈。穿红短裤的男生跳进泳池,用黢黑的手臂,狗刨出一丈浪花。
随着她好奇的目光,程未无奈的耸肩:“这就是我表哥。”
“他看上去很开朗,不像交不到朋友的人。”她啃着还剩半只的三明治,含糊不清的说,“应该只是想你了。”
表哥上了岸,正在向身材火辣的女邻居兴奋挥手,程未轻蔑地睨他一眼:“千万别把我和他牵扯在一起,他拽我过来,纯粹是为了替他助攻。昨天他让我向隔壁借鸡精,我敲开门,根据字面意思翻译,结果被女邻居的妹妹暴揍一顿。”
宴旸眯起眼睛盘问他:“这女孩是亚洲人还是欧美人?多大了?发育的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
“七岁,英国人。”程未笑得乐不可支。
她感叹一声:“信仰资本主义的小姑娘懂得可真多。”
镜头突然变得摇摇晃晃,宴旸歪着脖子,用视线跟随他走过装满矢车菊的铁皮桶、挂满大胆油画的走廊。最后,程未把手机支在餐桌上,从冰箱里拎出一只巨大的塑料袋。
也许刚刚运动过,程未戴着运动发带,把轩敞的眉目完完全全露在镜头前,他口吻有些得意:“看,写在清单上的东西全都被我集齐了。”
宴旸缠着他挽起衣袖,在两条白皙的手臂上试花花绿绿的眼影盘。见程未一一照做,她又变本加厉的让他旋开口红,在嘴唇上试色。
自然遭到了直男的反抗。宴旸好声好气的哄他,最终用一个在未来支付的愿望,达成试色协议。
当宴旸趴在沙发一边坏笑一边截图,表哥带穿白色热裤的女邻居,参观他们家新买的水族箱。女邻居指着正在涂姨妈色的程未,瞪大碧绿色的眼珠:“oh,bobli,yourborthermaybeagay!”
最悠闲的暑假不过转眼一瞬。
九月是宴旸最不喜欢的季节,它意味着被遗弃的冰棒和西瓜、要装进衣柜的薄纱裙,以及最难接受的开学。
只有离别,才能知道家乡无与伦比的美,而程未是她回到江城所有的理由。
411宿舍除了桌椅上细细蒙蒙灰尘,一切都是老样子。宴旸把行李箱扔进床底,突然发现刘小昭的床铺被摘了床帘,就连草席都被莫名其妙的撤走了。
尤喜踢开门,怀中抱着一盆满是泡沫的床单,她顺着宴旸疑惑的视线,轻轻努了努嘴:“好笑吧,刘小昭去校外租房子住了。”
“和刘碧?”宴旸问。
“就是为了躲他才去校外呢。”尤喜凑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说,“这事儿可大了,刘小昭妈妈都休了工作,到江城陪她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