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行宫中
数日前
汉主刘禅又问了一遍骠骑将军李严:“绍先那边可有消息?”
绍先即霍弋的表字,刘禅自幼和霍弋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如今得知霍弋驻守蒲津关,为其抵抗魏军入侵长安,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霍弋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忧的是不知道他能够抵挡的住,毕竟霍弋只有一万守军,而魏军有数万之众。
“禀告陛下,还无消息。”刘禅一天之内连问几次,李严也无可奈何。
“陛下如果不放心,臣愿领军前去增援!”镇军大将军向宠说道。
刘禅听了有些为难,向宠是亲近宿卫军大将,有他统领虎贲军士护卫,自己才安心北上。如果向宠领兵去了前线,宫中和长安谁来护卫呢?可是如果不去增援,自己又实在担心霍弋,听闻数日前魏军已经抵达蒲津渡口,此刻说不定已经在激战了,真是左右为难。
骠骑将军李严看出了刘禅的疑难,又知道向宠其人,性格平和善良,虽然深得部下军心,但是守城有余,攻取不足,还是留下镇守长安更稳妥。于是李严便说道:“镇军大将军身负宫廷宿卫重任,不可轻易离京。请将军留下护卫陛下,我愿意替将军领五千兵马前去增援蒲津关!”
李严说的也不是大话,先帝刘备托孤任命李严为中都护,统管的就是内外军事。早年广汉郡郪县盗贼马秦、高胜作乱,不久南中越巂夷帅高定又率军入侵,贼军数万人,当时刘备率大军北征汉中,无暇南顾,李严仅率五千人就将两起叛乱快速平定,军事能力不可谓不强。
刘禅一听十分高兴,既不用调走向宠,又有元老功勋李严领兵,必定万不一失,于是连忙说:“好好好,骠骑将军所言甚妥,就准卿所奏,速速前去准备吧!”
大司马蒋琬、太尉董允等人也表示同意,于是李严领五千虎贲军往蒲津关驰援。
蒲津关城楼上
天色渐晚,霍弋站在城头,睁大眼睛朝朝对岸望了一阵,除了发现几点鬼火似的灯光之外,模糊一片看不清,他又侧面细听了一会,除了黄河的流水声,对岸一片寂静。他有些奇怪地问:“对岸聚集了几万兵马,怎如此安静?”
一旁的黄崇答道:“会不会是魏军攻城疲惫不堪,早早休息了。”
霍弋仍然疑惑地说:“两军交战,近在咫尺,魏军怎么会如此大胆,难道不怕我军趁夜袭营?”霍弋想了想,又说道:“不对,这安静的有些反常啊,会不会是魏军在耍花招?”
黄崇也开始警觉起来:“难道是魏军故意摆出一副放松之态,诱使我军出关劫营?既如此,我军坚守关隘,就是不出城,看魏军还有什么办法!”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霍弋望着有些漆黑的夜空,突然转身说道:“日前魏军之所以惨败,是因为其并不知我军已有“元戎”,准备不足仓促攻关。但是魏军中不乏智谋之辈,听闻杨阜此刻就在对岸魏军中,他曾用计击败过马超,不可谓不高明。如果魏军明白过来,在攻关时加强自身防护,并改白日进攻为夜晚进攻,趁着夜色将兵士运到关下开阔地带,并从多处同时进攻,我军该如何防守?”
经霍弋这么一说,黄崇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眼看就要完全天黑,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正当两人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对策时,一声清脆的战马嘶鸣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只见一名信使跳下马,快速跑上城楼,报道:“禀告将军,陛下遣骠骑将军领五千虎贲军前来增援,不日就可抵达,请将军务必坚守!”
嘶鸣声打断了正在沉思的霍弋,他似乎没有听见信使的报告,盯着不远处的战马,一声不吭地看着。
场面有些尴尬,黄崇连忙说道:“知道了,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信使拜谢退下,黄崇转过身刚想张口问霍弋在想什么,只见霍弋突然哈哈大笑,兴奋地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罢招呼黄崇过来,附耳说了几句,黄崇听完也不禁大喜地说:“霍将军真是足智多谋!我这就去准备!”
“且慢!”霍弋想了想,拉住了黄崇,狡黠地笑着说:“如此还不够,你再去准备点东西,我们这次定要让魏军有来无回,再去不敢窥视蒲津关!”说完又低声嘱咐了几句,黄崇一听更是敬佩,连忙领着军士前去准备。
蒲津渡对岸魏军大营
三更天
“出发!”秦朗低声挥手说道,魏军将士偷偷出了营寨,顺着渡口上的浮桥,悄悄向蒲津关摸去。
似乎是天助魏军,这天夜里乌云遮月,四周一片漆黑如墨,哗哗的黄河流水声,淹没了魏军前进的脚步声。不过这也给魏军带来了不少困难,看不见路,他们只能像瞎子一样在漆黑中摸索,又不敢抬高脚步,只能弓着身子贴近地面,一点一点的慢慢向前挪动。
秦朗和杨阜在几名亲信的扶持下,带着将士缓缓地向关下靠拢。眼见又来到了距离蒲津关百步的地方,秦朗停下了脚步,抑制着剧烈的心跳,仔细地抬头打量着蒲津关。此刻的蒲津关犹如一只昏昏欲睡的巨兽,城楼上悬挂着几盏昏暗的灯笼,仿佛是巨兽疲乏的双眼,显得无精打采。秦朗见防备稀松,心中暗暗高兴,毕竟是两个黄口小儿,缺少经验,根本想不到魏军会趁夜偷袭,此刻估计正在呼呼大睡吧。
“咦?”几名兵士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怎么了,快回报情况!”秦朗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道。
一阵摸索后,兵士轻声回道:“没什么将军,我们刚刚碰到了一堆草垛。”
秦朗低声大怒道:“不要大惊小怪!小心惊扰了敌军,我砍了你脑袋!”
虽然不明白此地怎么会有草垛,秦朗还是下达了攻击的命令,“给我冲上去!”
前排的兵士起身开始冲锋,“铃铃铃!铃铃铃!”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在前面的兵士身下发出了一阵阵的声响。
原来他们碰到了一连串的马铃,正是串连在那一堆堆草垛之间的马铃!
这清亮的铃铛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响亮,它惊醒了那只正昏昏欲睡的巨兽,它像是一只醒来的雄狮,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秦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抬起头来,惊恐地发现刚刚还静悄悄的蒲津关上,突然灯光通明,鼓声震天,埋伏在城楼上的蜀军将士一跃而起,齐声呐喊着,开始往铃铛声响起出射出密集的箭网。
这场从天而降的灾难,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来的那么突然,那么的猝不及防,以至于秦朗半天没回过神来,愣在原地。直到身边魏军士兵发生一阵阵惨叫声,秦朗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蒲津关下瞬间又多了上千具尸体,然而这并不是灾难的结束,相反,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只见城头的快速出现了一批蜀军弓箭手,拿着火把,点燃箭矢,快速朝预定的位置射出密集的火箭。火箭精准地射到草垛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瞬间照亮了城关下的开阔地带,这下魏军无所遁形,完全暴露在了蜀军的视野射程内!不少魏军还身中火箭,到处乱串,更是暴露了更多魏军位置,魏军瞬时大乱。
秦朗眼见攻关不成,再拖下去有全军覆没之忧,只好咬牙下令撤军。可是刚刚一转身,只见城楼的蜀军又架起了抛射机,疯狂地望魏军阵中抛射一堆堆坛坛罐罐,奇怪的是不少魏军被打中了只是一身湿。
秦朗抓起一把闻了闻,大惊失色道:“不好,是桐油!”这下秦朗真要哭了,蜀军这摆明了是要烧死他们啊。
果不其然,蜀军过了一会儿后又开始抛射火球,夹杂着密集的火箭、连弩。蒲津关下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一片浓烟滚滚,烈焰腾腾。魏军一个个浑身冒火,像是一颗颗火炭似的,满地乱滚,刚刚想站起来又被密集的箭雨扎成刺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河岸,传出了数里之摇。
秦朗呆呆地站在原地,口口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都完了......”突然拔剑横在脖颈上,哭喊道:“没想到今日倒成就了关上这两个小子的威名!我丧师辱国,有何面目再见陛下,只有一死以谢天下!”一旁的杨阜连忙拉住,喊道:“将军万万不可!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如果自刎,军心必定大乱,恐怕要全军覆没啊!来人,快护送将军离开!”秦朗垂头丧气,由亲兵搀扶着退去。
城楼上的蜀军看到魏军大败,都欢呼雀跃,霍弋也欣喜若狂地看着关下自己的杰作。眼见魏军就要逃离战场,他猛地拔出宝剑,大喊道:“传令,骑兵随我杀出城去,绝不要放魏军过河!”
一旁的黄崇大惊说:“兵法云,穷寇勿追,况且丞相一再叮嘱我们坚守,我们已经大胜打退敌军,贸然出城是不是太危险了?”
霍弋自信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丞相令我们坚守,是没料到我军可以反客为主,大败魏军。魏军此刻已经溃败不成队形,这时追杀定能大获全胜。况且魏军兵多,如果让他们逃过河去,过不了多久一定会重振旗鼓再来犯关。只有趁此良机,一举彻底击垮摧毁敌军,才能带来真正的胜利!”
黄崇闻言也点了点头,霍弋于是留下黄崇领七千兵士继续守城,自己亲率三千骑兵,面缠湿布,携带弓弩火箭冲出城去,逢魏军便射杀,一路把魏军驱赶到河边,霍弋又令人纵火烧断浮桥,魏军被逼得一一跌入黄河。霍弋领军在岸上从容地射击魏军,魏军多是北人,不熟悉水性,又有箭弩干扰,纷纷葬身河底。秦朗与杨阜托着马鞍,游过河去,狼狈不堪。
此战除三四千魏军后部开战后吓得赶紧渡河回撤外,几乎全军覆没。秦朗与杨阜身边亲兵全部战死,仅以身免。秦朗害怕蜀军乘胜过河追杀,连忙撤营逃走。蜀军前后共杀死一万多魏兵,俘虏两万多。霍弋留下少数俘虏加固城防,其余全部押送往洛阳诸葛亮处补充兵力。
这边,紧赶慢赶的李严终于率领援军到达,一看魏军居然大败退兵了,不由地哈哈大笑,同时也对霍弋、黄崇两位少年英雄夸赞不已。休息了几天后,李严押着少数魏军高级将校俘虏,一路大张旗鼓的返回长安。李严沿途大肆宣扬蜀军大胜,并炫耀虎贲军武力,令其皆穿铁甲,列铁骑五千为十重陈,精光耀日,军民震惧。于是西北雍凉地区都安定下来,无处敢有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