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拓磊双目饱含深情,颤颤巍巍的手在要触及那绣美的脸庞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脸庞的主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的离席,借着施礼的机会身子往后靠,掩在裙裾下的纤足后挪,巧妙的在她与他之间划开一段距离。
她避之不及的动作,刺痛了他的心。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手指微抖,最终无力的垂落化为一声叹息。
带着浓浓伤痕的眼神,静静的凝视她,半晌,干涩的嘴唇抖了抖,半晌才艰难的发出声音,无限感慨,苍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朕却老了。”
承安一愣,感情又把她当错认了。看他布满伤痛的眼神,心中委实不愿意雪上加霜。
不过,她不是替身,也不愿意成为替身,更加不喜欢这位老伯。
再者,他清醒过来,治她一个欺君之罪,不是死翘翘。
可是,她越来越好奇,那个与她相似到以假乱真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不如,先利用身份套套话,然后再摆明身份,今日满朝大臣在场,总不可能因为她说了实话,就杀了她。寒了朝臣天下人的心,那么以后谁还敢说真话。
承安正准备开口,刘公公冲她摇头,示意她默认,不要说话。
迟疑间,只听皇上又道:“这次来了就不再走了,好吗?”
他的语气像询问,又像是卑微的恳求。
一字一句的钻到了华妃的内心深处,那种无可名状的痛楚凌迟她的全身,一寸一寸的剜着她的心,滴滴触目。
她是她的结发妻子,陪他渡过漫长的岁月。忍辱负重多年,斗赢了皇后,争过了丽妃,还把自己的皇儿扶上了太子的宝座。
却独独输给了她,输给了一个永远不可能赢的人。
可笑吗?可怜吗?可叹吗?纵使不甘又如何,她已无法去和一个死人较量,在男人眼中,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她就该是廉价的吗?不,她将来会是金贵的太后,合葬在皇陵的只会是她。
华妃不动声色的隐藏好她内心的波澜起伏,展示她一惯的柔和,识大体,“皇上,时辰差不多了,您该贺词了?”
刘长忠从腰上取下浮尘,搁在手臂上,笑道:“陛下,您不坐下,娘娘们可都得陪您站着了。”
轩辕拓磊被逐渐拉回现实,神志慢慢恢复清明,见她拘谨的站在一侧,苦笑道:“都坐下吧!”
整个宴席,皇上也没有发表什么长篇贺词,简短的几句话,无非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等等。
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歌舞升平,举杯共饮,其乐融融。
居庙堂之高的人,不过是表面上一片和谐罢了,实则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酒宴上的佳肴承安觉得太过厚重,加之皇上关注着,一众妃嫔如狼似虎的盯着,都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菜才上了三四道,她便觉得吃饱了,思考如何找个理由离开。
“没胃口?来,中秋节一定要吃这道桂花八宝鸭,才等于过了中秋节。”轩辕拓磊往她碗中夹了几块鸭肉,目光殷殷的催促她快吃。
承安锋芒在背的夹了一块放在嘴中,慢慢咀嚼。
“味道怎样?”皇上兴致高涨。
“酥嫩爽口,幼香沁脾。”承安把骨头吐到磁碟中,机械地答道。
“再尝一杯桂花蜜酒,滋味更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皇上拿着酒壶悬在上空,承安不得不拿双手捧着杯子去接。
她浅浅的泯了一口,浓浓的蜂蜜甜味,夹着淡淡的酒味,不喝酒的人都能喝上几杯。
第一次喝这种酒,口感还可以。说它是酒,不如说是饮子。
皇上看她肯吃,心里高兴,一连气饮了数盏酒。
“好喝吗?女子吃这个美容养颜。”他关切的询问。
“清甘浓郁,回味绵长。搭配虽好,只是......过于甜蜜了,如若按我喜好,八宝鸭得做成辣味的,再就上一口桂花酒,那才爽口。”
“好,就依你。”皇上浓浓的笑意。“长忠,吩咐御膳房上一道辣味八宝鸭,要快!”
聊了几句,承安绷直的背渐渐放松,举杯道:“皇上,我若喝一杯桂花蜜酒,你就自罚三杯白酒,如何?”
“好!”轩辕拓磊很是爽快!
同坐一侧的华妃,仍旧端庄大度,没有任何不悦。
华妃没表态其他妃嫔虽然嫉妒却不敢邀宠,丽妃几次想插话进来,都被刘长忠给制止了。
承安一杯一杯的敬酒,而轩辕拓磊,只要是她敬的,求之不得,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轩辕拓磊眼睛越来越迷离,醉意熏熏的举着杯去与承安碰杯,“今日太开心了,紫颜,干杯!”
与她相似的人-碧颜宫-紫颜,难道难道......承安的心滚过千涛骇浪,不能平静了。
她们的家是在白沙洲啊,娘亲从她出生起就从未离开过白沙洲,这怎么可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咱们多少年不没见了,你还记得我是哪天生日吗?”承安又给他倒了一杯,尝试着用母亲的口吻问话。
“六月初七,我怎么会忘。天门开,做半年,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以人间帝王的身份,乞求仙界玉帝,感念我的诚意,保佑你我再次重逢。”
他接过口,一口闷。沉吟道:“你离开了我十五年有余啊。上天垂怜我,再次把你送到了我面前。今日你还是坐在这个位置,同样穿着这袭白衣,容貌依旧年轻,一切都没变。?”
承安还没从混乱的思绪中反应过来,轩辕拓磊一把抓住承安持酒的手臂,酒汁倾洒在了手上,滑过手心,一滴滴的砸在桌面上,蹦成两瓣。
“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一切如昨。紫颜,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生日、时间都对得上,世界上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难道娘亲与爹爹是因为私奔,才隐居在白沙洲?
承安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左手执着娟帕,寻着擦拭酒渍机会,撇开了禁锢的手。语笑嫣然的试探道:“当年我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你的,你可记得。”
“紫颜,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我都不怪你。只要你肯离开楚问天,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甚至——放过他。”
哼!真是好大的度量,我爹爹用得着你放过,好笑!
“你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承安冷声冷语,她不容许任何人置喙他的爹爹。
此言一出,华妃,刘长忠等齐刷刷的看着她,难掩惊讶!
轩辕拓磊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双手撑着太阳穴,“你说谁不在人间?”
“你要等的人再也等不到了!”承安无情的再陈述一遍。
哐当脆脆的声音响起,满桌的佳肴觥筹尽数付之于地,他眼眦充血,猩红一片,两手拽着承安纤细的双臂摇晃,厉声逼问:“你再说一遍。”
承安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颗纤细的小树,左右晃动,随时都可能夭折。“谭紫颜,我的母亲,在我八岁的时候已经离开人世了。”
承安的这一句话,了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同时,她不希望这个深爱母亲的男子再继续纠缠痛苦下去。娘亲说过她嫁给爹爹很幸福,所以她是他爹爹一个人的,有他爹爹的相思就够了。
别人都不配。
“不,不——你骗我。”轩辕拓磊突然发狂,仿佛地狱里的受戒的厉鬼,叫声恐怖凄厉。
承安未有心里准备,冷不丁的被他左手拿住了右手手腕,右手擒住了她的脖子。
承安已经感受到他体内蓬勃的内力,紊乱的气息,如同火山,喷薄欲出。她竟然不知道一位看起来枯瘦文弱的皇帝,武功高强,甚至远在花无香之上。
“妖女谋逆,救驾,救驾......”丽妃等众宫妃吓得花容失色,大惊大呼。
顷刻间天字禁卫军里外三圈的围困,弓箭搭在弦上,只等一声令下,拿下妖女。
华妃与太子凑到一起,心乱如麻,一个时辰前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时辰后局势就完全不在计划之内了。完全失控!失策!
面对此景,华妃母子两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点头达成共识。
承安的小命捏在他的手里,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的激怒他。额头冷汗爆流,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上次在秋明殿,同样被擒住脖子,都没有压制害怕过。
醉书画!怕是等不到你来搭救了。
自救!她心中只能想到这两个个字。
如何自救,以一人之力,都打不过轩辕拓磊,如何能应付如此多的高手。
她不甘心受死,事情未到最后一刻,怎么轻言放弃。
慌乱中本能地使出玄女掌法中的一招,“弱柳扶风”,此掌看似轻飘柔弱的掌法,实则诡异奇妙无穷。
只见她的手如蛇一般的蜿蜒游走,顺着锁骨滑向脖子,钻入轩辕拓磊的禁锢的掌心中,玄阳冰心诀的内力齐聚四指,一推一弹之间,掌形幻大,爆发出无穷的力量,竟然挣脱了束缚。
如此奇特的掌法,简直闻所未闻,众高手连连称奇!
轩辕靖做梦都想不到,他找了一个实力隐藏如此之深做他的同盟。
可惜啊可惜!
不能操纵的棋子,随时能被她反将一军,断断是不能留的,他心中盘算与她交手能有几分胜算。
天字禁军想趁机隔离皇上,围困承安一人。
轩辕拓磊,举手挥退制止。这是他与紫颜未完的事情,难道,要在今天做个了解!
抽离的神志慢慢的回拢,声色悲恸道:“你会玄女掌法和玄阳冰心诀?”
“既然识得,怎么不信。这是我母亲的掌法,难道你不知道。”承安衣袖鼓风,头发飞扬,清冷的目光,如冰似水。
她身无长处,除了用掌,就只能用衣服上的绸带了。
幸好,这绸带是桑蚕丝织就,也算一门上等的武器。虽然没有专门学过,但是看花无香等人操练过,原理相通,只盼能拖住一时片刻。
承安左手起掌,右手执绫,高度警戒,做好恶斗的准备。
“紫......你母亲,怎么去的?”轩辕拓磊似是没有继续打斗的意思,命令侍卫收了兵器。
“生我之时,身体虚弱。一直靠爹爹细心调养,时好时坏,病情缠绵八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可她不敢松懈,生怕一分神,就被暗算了
“她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她说她很幸福,今生无憾。”
“就这些,还提到了其他的没有?”轩辕拓磊不甘心。
当时死的时候,她才八岁,却记得母亲好似说过不要爹爹报仇。他曾追问过爹爹,爹爹说他在外面与人结了仇怨,母亲担心他带着她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才特意叮嘱他的。
反正从没提过你,承安想了想道:“还说过不让爹爹报仇。”
“她真的这样说?”轩辕拓磊不能置信,喃喃的念着这句话。
承安现在才意识到,爹爹的仇与娘亲有关!或许就是与眼前这个人的仇,所以,娘亲不希望爹爹为她报仇。
楚问天,这一次我彻底输了,原来在她心中什么都没留下,连恨都没有。
“哈哈哈.......”轩辕拓磊震天大笑。皇冠坠地,头发凌乱,老泪纵横,一瞬间,霜染两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