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村接连扩建,【天下会】的钱窖早已捉襟见肘,虽然前些天宗秀神神秘秘的说‘陛下那会有大笔赏赐’,然而赏赐的钱一直没到位。加上地震、雪灾突降,完全恢复开工前到处都是大笔开销,什么地方都要用钱。
姜涣作为【天下会】创立以来就掌管钱财的老人,他当然晓得现在的境况。
所以一听宗秀说未来五期的报刊全部免费,姜涣急了:自己家的钱都不够用了,哪有余钱做善事。
颜倾城好奇道:“宗秀,报刊又不能赈灾,你免费发行有什么用?”
“是啊。公子,咱们还要建厂房,发放工钱、保证伙计们吃喝,再次开工之前,咱们的钱很紧。若只是为了收买民心,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着手,不一定要免费发放报刊。”
易倾情同样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宗秀苦笑一声:“你们以为我不清楚吗?可现在灾情突至,大批的百姓心声恐慌,人心不稳自然会引发其他方面的变化。陛下那边……”
宗秀扭头看着长安城的方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抱怨,只道:“按我说的去做吧。未来五期报刊,取消故事连载、诗词歌赋、广告三个板块,全以安抚民心为主。”
“安抚民心?”姜涣微微犹豫,很快问道:“那还是每期印刷一百万册吗?”
“嗯。”
“嘶……会长,既然是安抚民心,那老朽就要说道说道了。咱们可以印刷一百万册,可这钱不能光咱们自己出。”
姜涣老神在在的说道:“柴家家大业大,富甲天下。会长有心免费发放,咱们可以免费发放长安城的报刊。而且以往其他州府的报刊都是由柴家销售,现在也可以和谯公提一句,让他们和咱们联动,同时免费发放报刊。如此一来,咱们节省一笔钱财,他们也能落个名声,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
宗秀翻了个白眼:姜涣想的也太简单了,要是可以,他会不想让柴绍帮忙分担下吗?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且不说现在还欠着柴家几百万份字典没交,就连竹子都是用报纸抵债,柴绍不一定会答应继续出钱填他这个无底洞。
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这件事他想独立完成,挽回下自己的名声。
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前天御花园中的事早晚有泄露出去的一天,若不能在消息泄露之前做足准备工作,那些愚昧的百姓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肯定把地震和雪灾的事归罪在他的头上。
“姜伯,柴家和咱们只是生意伙伴,谯公已经帮咱们太多。而且【天下会】是咱自己的生意,总不能出点事就想着让谯公帮忙。”
宗秀说的很慢,说话的时候神情很是肃穆。
“你先带人重组字模和字盘,具体刊印什么内容,等我回去撰好稿件会交给你的。”
不等姜涣发问,宗秀已经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三天一期,未来半个月内,五百万份报纸全部免费。不光长安城的免费,连交给柴家的也不收他们的钱。”
“那要是柴家管事的和谯公汇报了咋办?”姜涣试探的问道:“以谯公的心性,他见长安城的报刊免费发放,肯定也会把其他州府的报刊免费发放。届时又当如何?”
“那是他的事,反正咱们一不收他们的钱,二不抵竹子的账。”
“这……”
“没什么这个那个的,按我说的做。好了,我回去撰稿。”
宗秀说完,催促着大家动起来,清雪的清雪、组装字模的组装字模、搭建临时营地的搭建临时营地。等还留在姜家村的伙计完全行动起来,他则领着易倾情和颜倾城就往家里走。
回到家后,宗秀片刻不敢清闲,让易倾情找来笔墨纸砚,直接蹲在地上书写。
没办法,地震出现,曲江小院的房子被震塌,就剩下一间厨房,连个桌子都没有,只能将就。
这一次宗秀写的很慢,不断的写了撕、撕了写,反复斟酌着每一个字眼。
旁边。
易倾情和颜倾城见宗秀写的认真,也不敢打扰,坐在燃烧的火堆旁相视无言。
等到入夜时分,宗秀已经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字,足足好几十页纸。
“丫头,把这些给姜伯送去。”
宗秀又检查了一遍自己写的内容后,直接让易倾情拿上连夜送往姜家村。接下来的日子里,宗秀每天都在琢磨未来报刊要印刷的内容,同时不忘督促还自愿留在【天下会】的伙计们赶工。
数千人一起干活动作就是麻利,在大雪之后的第五天,姜家村村内、以及通往长安城官道的积雪都被清除,所有的积雪都被倾倒在曲江之中。
大量的积雪被倾倒,加上天寒地冻,曲江上面凝固出一层厚厚的冰面;而姜家村内的临时营地也被搭建完成。
营地很是简陋,多是十来根毛竹一捆,搭成棚子,外面裹着从成衣坊库房搬出来的粗布。至于伙计们睡的床,则是用竹子扎的竹筏。
然而灾情面前,能有个安身之所已经很不错了,还有谁会介意住的地方简陋呢?
印刷厂是最先复工的。因为没了场地,刚荣升【天下会】副会长的姜涣第一时间号召房屋未倒塌的姜家村村民把房子腾出来,并把原本负责印刷的人员打散,以小组为单位,在各家各户里面印刷报刊。
大雪过后的第二十天,积雪完全融化,长安城也慢慢恢复了应有的生机,在地震中失去家园的百姓慢慢恢复正常的生活,姜家村印刷厂、成衣坊、造纸厂也全面复工,就连曲江对面的‘养殖场’也弄了一匹牛羊假模假样的养了起来。
期间最让宗新激动的是——颜倾城秘密训练的手下陆陆续续赶来报到!
还真是一群红颜佳人,几十个看上去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汇聚在曲江小院,住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倒也算赏心悦目。
这天早上,距离地震出现已经过去二十多天,宗秀起床后见颜倾城正在后院和七八十个‘红颜佳人’练剑,个个身段婀娜,剑光凌厉,不禁靠在院中的歪脖子树下看的傻乐。
易倾情见状走了过来:“公子,看什么呢?”
“嘿嘿,丫头,你看颜大家和她们的舞姿咋样?啧啧,这可比广场舞美感多了。”
宗秀不懂武功,他只感觉几十个一起舞剑很漂亮。
易倾情明显一愣:广场舞?什么舞?
尽管不知道什么叫‘广场舞’,可易倾情还是吃味的说道:“公子,颜妈妈是在和她们练功呢。剑舞这种东西,熟能生巧,一日不练手生,颜妈妈担心她们疏于联系,才天天早起陪她们一起巩固,你也别看了,莫要打扰到她们。”
“是吗?一天不连手生,那你咋不练?”宗秀面带疑惑:“我咋记得从咱们在一起后,你就没练过?不怕手生吗?”
“我有练啊。”易倾情道:“其实我每天都有练习,只是担心打扰到公子休息,都在公子熟睡后偷偷练。”
“……”
得,偷偷练。
宗秀翻了个白眼,顺手接过易倾情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道:“走,和我去村里一趟。”
“是。”
易倾情急忙放下端着的木盆快步跟了上去,打开院门。
二人刚出门,宗秀突然停下了,直勾勾的看着江边水车下站着的人影。
易倾情见宗秀愣住,也望了过去,等看那人,悄悄将双手按在腰间的腰带上,低声道:“公子,这个道人不对劲。”
宗秀:“……”
废话,他又不是瞎子,大清早的一个道人出现在自己门口,能对劲就怪了。尤其是那人影高挑,虽然穿了一身道袍,满头银发,身子骨却极为挺拔。最离奇的是,现在已经腊月,马上就过年了,天寒地冻,他还穿着淡薄的道袍,能是正常人吗?
“丫头,跟着我。”
宗秀对易倾情吩咐一声,同时使了个眼色。
易倾情和宗秀朝夕相处小半年,自然明白话里的意思,快走一步,走在宗秀前面,两手始终不离藏着软剑的腰带。二人就这样向江边走去。
等到了道人身后一丈之地,易倾情最先停下脚步,宗秀也站在易倾情身后,高声问道:“在下鸿胪寺卿宗秀,未请教。”
“嘘,让我再看看。这水车是你设计的?”老道士头也不回的问道。
“不错。道长若是喜欢,在下倒是能送你副图纸。”
“哈哈,那倒不必,我就是看个稀奇。”
老道士哈哈一笑,轻轻转身。
这一转身,宗秀才看出对方的相貌。
虽是满头华发,面容却极为俊秀。
嗯,就是俊秀!
皮肤细腻,双目温润有神,根本看不出丝毫老态,更像是后世为了追求个性而染发的年轻人。
“你就是宗秀?”
就在宗秀愣神之际,道人开口了。
“是。阁下莫不是来找我的?”
宗秀试探的问道。
“哈哈,贫道孙思邈,应故人之请,前来拜会。”
孙思邈爽朗一笑,手中浮尘轻轻一挥,做了个稽首,算是见礼。
“嘶……孙思邈?你就是药王孙思邈?”
宗秀惊的倒吸一口凉气,连易倾情都动容了。
孙思邈!
药王啊!
若问当今天下道人几何,谁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可若问真正名满天下的道人有几个,孙思邈必是其一。
而且孙思邈的名号比袁天罡、李淳风、袁守城还要早。
因为他成名的时间太早,早到大多数人都忘记了他的年龄。
有人说他六七十岁,也有人说他已经一百多岁,具体多少岁,或许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清楚。
可有一件事却是世人众所周知的——不管是在前朝、还是李唐占据天下,皇帝的命令都对他无用,连招他入宫都要看他的心情。就算他拒绝了帝皇的圣旨,皇帝也不生气。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高人吧。
见眼前的道人自称孙思邈,宗秀激动了:“你真是药王?”
“哈哈,什么药王,不过是虚名而已。比起侯爷的才情,贫道这点微末伎俩又算的了什么呢?”
孙思邈脸上始终挂着笑,那笑容不卑不亢,风轻云淡。
易倾情突然开口问道:“不知孙道长为何突然来找我家公子?我听说陛下数次招你入宫,以不喜长安为由而拒绝。可你现在却出现在长安城外,还说是应故人之请前来,敢问那为故人又是什么人?”
“嗯?”
易倾情一说话,孙思邈表情凝固了,深邃而灵动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易倾情看了好一会,突然叹了口气,道:“侯爷,可否单独一叙?毕竟我那故人的话,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
“公子……”
易倾情紧张的看着宗秀,在她看来眼前的道人来历神秘,虽然他自称孙思邈,可谁见过孙思邈?万一是心怀不轨的刺客怎么办?
宗秀拍了拍易倾情的肩膀,呵呵一笑:“丫头,既然孙道长想和我单独聊聊,那我就陪他聊聊。”
不等易倾情开口,宗秀已经推着易倾情往回走:“先去院子里待着,等我和孙道长聊完咱们再去村里。对了,和颜大家说声,又贵客临门,别让下人冲撞了贵客。”
“额……”
易倾情秀荣带着古怪,一步三回头的向院子走去。
曲江之畔,水车之下。
宗秀始终和孙思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脸上挂着戏虐的笑:“孙道长,现在人走了,有话可以说了吗?嗯,故人?我很好奇你口中的故人是什么人,竟然有话要带给我?哈哈,莫不是也是个道人?”
宗秀很清楚自己的来历,他是穿越而来,到大唐不过半年。故人?有个屁的故人!倘若眼前的道人真是孙思邈,咋可能有认识他的故人。
孙思邈好似看穿了宗秀的心思,笑道:“看来侯爷还是不相信贫道。罢了,罢了,贫道也只是个传话人,传完话就走便是。”
“别啊,你可是药王啊!名满天下的神医。”宗秀嘿嘿笑道:“故人的事先不提,在下心中尚有一个疑惑,不知孙道长可愿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