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龙区,滇之雨林。
无名氏,或者说初号实验体,此时此刻满身血污地跪倒在了泥泞之间,倾盆大雨在他伤口的缝隙间汇成了殷红的溪流,力竭的喘息声在其胸腔间剧烈起伏,他尝试着再去催动那与生俱来的【黑雾】力量来治愈自己,然而,越来越多的鲜血开始在他断臂间的伤口处迅速流失,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帮助他了。
造成他现在这如此狼狈模样的,正是那被世人称之为【七杰】的数位强者。作为联盟的最强战力,几乎随意挑出一人都能独挑大梁的他们,如今自发性地全员汇集于此,在经过了大约七天七夜的追逐、厮杀、遁逃、隐匿、偷袭、反击等一系列的战斗之后,这个被判定为【极度危险】的疯魔终于迎来了末日。
“就像菲仔推测的一样,果然看上去跟你完全一模一样嘛,brother~要不是提前知道是克隆人,我还以为是你私生子呢哈哈~”戴着牛仔帽的黑人大汉褪去了身上所覆盖的机甲,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用调笑的语气逗弄着站在他身旁的黑衣少年。
“哪有当爹的跟儿子一个岁数的道理,大老唐,这事放你身上倒还有点可能。”丹凤眼的修长青年冷笑一声,随即缓缓抽出了系在腰间刀鞘中的长刀,刀鸣清澈如泉,在方才的战斗中,正是这把看似平淡无奇的武器瞬间斩断了那疯魔酝酿着恐怖杀招的双手,中断了他最后一丝反败为胜的可能性。青年双手握住刀柄,并将之高高举过头顶,在他那狭长阴柔的双眼中,此时已完全锁定了那苟延残喘之人所露出的脖颈,“呵,亏你还自觉保持了跪姿,也罢,就由我来做你的介错人,好好地在地狱里对那些死去的民众们忏悔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笔直的刀筋立时破风斩下,然而,就在那锋锐破开皮肤的刹那,一只大手突然横插而入,将那足以斩开一切的刀刃紧紧地握在了手中,鲜血在其指缝间流溢而出,并轻轻地滴落在初号实验体的脖颈之上,那双介于濒死与茫然之间的双眸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猛地一抖,实验体向上望去,只见一名剃着利落寸头的迷彩服壮汉控制住了那本该斩下自己头颅的长剑。
“加拉哈德,你什么意思?”丹凤眼青年试图在其手中抽回剑身,但接连尝试几次过后都没能成功达成,他抬起头来,眼神不善地盯着对方的脸庞,“别再这个时候发动你那诡异的反叛之心,为了世界的安全和大义,这个男人今天必须要死在这里,放开我的刀,我只说一遍。”
“长夜,这个男人要死的结局不会产生动摇,但给予他死亡的不该是你。”清冷的女声响起,黑发的少女凭空出现在二人之间,并轻轻地掰开了壮汉那紧握刀刃的手指,她扬起头来,用眼神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黑衣少年,“在场的所有人里面,最有理由动手了结这个男人,除了轩一没有别人,事实上,咱们这次私自出动,本来就是为了帮小轩子忙而已,不是吗?”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多谢提醒,抱歉啊阿轩。”听完这话,青年便一脸歉意地收起了武器,虽然他平时极其固执古板,但如果像这样有足够合适的理由将其说动,他就会立刻改变自己的立场。而作为道歉对象的黑衣少年则沉默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随后,他走上前去,在那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初号实验体面前悄然站定,两柄短刀被其紧紧握在手中。
“有什么遗言吗?”
冰冷的刀锋清楚地抵在自己咽喉部位,初号实验体惨然一笑,密集的雨点敲打着他的脸庞,他仔细看着对面那张与自己毫无差别的脸庞,撕裂的嘴角中溢出了些许包含不甘意味的话语,“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必须是我沦落到这种地步?”
“因为你没有心。”黑衣少年声音冷漠如冰,几乎使得这暴雨天气更添几分寒意,“根据不完全统计,从你出现开始,已经有接近十二万人因【死之力】而遇难,这里边,有人类,有异族,有老人有小孩有无数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结果呢?你只是为了用对方的人生来为自己拼凑出一套破绽百出的过往,就因为这种幼稚到恶心的理由,你就能毫不在乎地把他们全部灭杀……看着你的脸,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暴打自己一顿的冲动。”
“破绽百出……幼稚可笑……你懂什么?像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有着完整的人生的人,你们怎么可能会懂我的感受?”初号实验体蜷缩在积雨的水洼之间,生命即将抵达终点的虚弱感已经让他摇摇欲坠,他强行撑起脑袋,倔强地让自己保持着与对方的直视,“从一睁眼开始,还来不及去了解脑子里那些陌生至极的记忆,就被人告知了【人型兵器】的身份,紧接着,就是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杀戮,杀戮,杀戮。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宁愿去编织一段明知道是虚构的记忆来安慰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从杀人和休眠之间周而复始?”
“但这不是你肆意杀人的理由。在你脱离那个所谓的【基地】之后,你的屠杀行为愈演愈烈,我们几个人都被惊动就是最好的证明。”轩一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对方的话语,“你本有挣脱【兵器】这个枷锁之名的机会,但你选择了沉沦下去,在杀戮之中释放天性,以至于视线所及之处再也没有半个活物,如果你把这也称作【安慰】自己,那就像我说的那样,你已经没有心了。”
雨落倾盆,沉默在瓢泼大雨之中无力消散,初号实验体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喉间那坚定的刀锋,他终于开口道,“求你了,杀了我吧。”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所有生存的意志全部消亡,最后一点求生的欲望已经完全自我瓦解,走投无路的初号实验体,如今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几乎是同一时刻,冰冷至极的锐利刀刃瞬间划过喉管,紧接着,一片刺痛火热的感觉迅速在那个地方蔓延开来,这一次,不再会有那该死的黑雾来修复这道致命的伤口,在使用权被封印的情况下,【死亡】这种感觉第一次接近了初号实验体。鲜血在喉间淋漓喷涌,没有了力量支撑的身体软倒在地,瞳孔逐渐放大,最后的刹那,他本应该放空的脑袋里却莫名地升起了一丝完全无关紧要的想法。
好想……喝咖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