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寿宫里,林木兰等人正在服侍太后用点心。
钱惜亲手给太后点了一盏茶,送到太后手边,太后微微点头,并没有理她,只继续跟林木兰说:“……你这次修剪的便好多了,这鲜花插瓶就是要错落有致才好看,蕙兰插瓶最好,你就跟她学就是了。”
林木兰笑着答应,与陈晓青一起将插好的一瓶花摆到窗下桌上。
钱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点出来的花朵慢慢消散,就像无声无息死在井中的月娘,或是,未来的自己。
立在她旁边的刘青莲见她一脸沮丧,便悄声道:“翻来覆去就会点那么两种花,还要谁变着法的称赞不成?”
钱惜一窘,正要反唇相讥,宫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宫人,福身回禀道:“太后,坤宁宫素琴求见。”
素琴是向颖身边最得力的宫人,怎么忽然自己跑来求见太后?众人都有些疑惑,太后却面色平静,道:“让她进来吧。”又打发林木兰她们回去,“明日咱们再打双陆。”
林木兰等人应声告退,出去的时候,正好与满脸紧张之色的素琴擦身而过。
“圣人一定是又惹官家生气了。”等走到小花园,钱惜便开口断定。
林木兰三人谁也不搭话,很有默契的一齐加快步伐,将她落在后面。
钱惜一跺脚,又追了上去:“你们不信?要不然素琴怎么会一脸慌张的来寻太后?一定是求太后去解围的!”
三人还是不理她,各自加快脚步回了房里。
钱惜冷哼,想了想,便跑去小宫人们聚居的屋子说话去了。
“但愿事情不是钱惜说的那样。”林木兰和陈晓青进到西里间,悄悄说起私房话,“柳姐姐上次传话就说,官家和圣人有争执,连带他们福宁殿侍候的,都不敢出一口大气。”
陈晓青点头:“是啊,看来官家心里还是很看重圣人的。”
林木兰却摇摇头:“看重又怎样?还不是冷落了许久?”
陈晓青想起前两日听说柳晨已得了官家宠幸,便只能沉默,这个时候,她真不知是该为柳晨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己的天真又一次被现实击破而难过。
林木兰却没有她想的这么多,她只为自己和陈晓青的前途担忧。蕙兰昨日神神秘秘的拉她到一旁,告诉她说,前几日官家来到,太后曾提起她和晓青,有意将她们二人送去福宁殿,虽然官家当时没有同意,但她们二人已经得了太后的喜欢,想来出头之日不远,很是恭喜了她一回。
林木兰却没有那么乐观,官家既然会拒绝,想必是对她们二人不甚喜欢。而柳晨也传话说,正在想办法找时机向官家引荐她们,林木兰不由担心柳晨会弄巧成拙,万一牵连了柳晨自己,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她怕晓青担忧,这些事情都没有告诉她,只自己在心里忧愁,不免更多了几分烦闷。当下便不再多说,沐浴之后,早早睡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第二日一早,起来梳洗的时候,大家便都听说,昨日圣人去莲华阁大闹,韩充媛受惊、动了胎气,官家大怒,生平第一次训斥了圣人。
钱惜很是得意,一脸“我昨日说什么了”的表情看着她们三人,林木兰等却没心情与她多说,各自梳洗完毕用了早膳,都猜太后兴许不会叫她们去了,谁知夏荷一等她们收拾完,就叫着她们一同去了太后寝宫。
太后宫中依旧飘着淡淡的檀香味,不过她们进去的时候,太后却并不在殿内,而是由杜鹃扶着,在正殿前面的庭院里散步。
林木兰看蕙兰正捧了一簇新折的垂丝海棠和杜鹃花进来,便上前去接过来,帮她一起修剪插瓶。陈晓青跟着月季去给太后收拾衣柜,钱惜熟门熟路的跟秋菊一起升了小火炉烹茶。
只有刘青莲,一如既往的没有事做,呆呆站在边上看她们忙活。
等林木兰她们那瓶花插好,太后也扶着杜鹃的手回来了,一进门就笑道:“有你们几个在,我这里也多了几分鲜活气了。”
众人给太后请安,刘青莲试探着上前扶住了太后另一边胳膊,太后侧头冲她微笑:“青莲这些日子气色好多了。”神情十分和蔼。
刘青莲松了口气,微笑答道:“春日天好,奴便觉精神也好多了。”
“是啊,一年好景尽在春日。”太后感叹着,“就如同你们这些豆蔻少女一般。”
刘青莲听出太后有感叹自身的意思,忙斟酌着言辞说道:“奴倒觉着,四季皆有好景,只是景物不同罢了。春虽有百花盛开,可又不及夏日葱茏茂盛,更不及秋日硕果累累和冬日的闲适安恬。”
太后一笑:“你这孩子竟也有伶牙俐齿的时候。”
刘青莲听太后的语气只有调侃,没有不悦,便笑道:“都是太后教得好。”
太后笑的更开怀了些,便叫刘青莲陪她打双陆。自此刘青莲终于不再如以前一样只做个人形立柱,在庆寿宫里稍稍回复了一些往日脸面。
可皇后向颖那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宋祯自那日在莲华阁斥责她,命人将她送回宫之后,足足有一个月未曾踏足过坤宁宫,即便是在庆寿宫中相遇,也不曾多与向颖说过一句话。
向颖的脸色越来越暗淡,可她高傲的气势却有增无减,衣裳装扮也越发灿烂明丽,林木兰每每见了她都有心惊之感,总觉得不知哪一刻,这硬撑着的骄傲皇后,就会崩溃枯萎,再不复旧日荣光。
太后看着也很是担心,但她跟向颖谈了几次,只要一提及韩充媛,向颖便会立刻变色,尖声叫道:“我没有无理取闹!也没有吓的她动了胎气!是她陷害我,是她害死吕月娘,让我跟官家生了嫌隙的!”
初初听到这句话时,太后还动了疑心,安排自己的人去仔细探查了一番,可查出来的结果却是:韩充媛一直安心养胎,莲华阁上下人等无事都绝不会出去走动,与吕月娘之死确无干系。
她将自己查到的结果告诉向颖,让她不要多疑,向颖却立刻泪如雨下:“现在娘娘也觉得是我多疑了么?吕月娘坠落的那口井,后面房里住着的便是宫人王华,王华有个干哥哥,正是莲华阁里的小黄门!”
“你觉得这等大事,谁会交给一个洒扫院落的小黄门去办?”太后叹气,“阿颖,你一向聪慧,怎么会相信这些捕风捉影的事?”
“可我一提起王华和那个小黄门,韩芊雅就满脸心虚,不是她是谁?”
这件事太后也不是没查问过,当日向颖去的时候,因要质问韩芊雅,屋子里留的人不多,只有两个贴身服侍韩芊雅的宫人和素琴。
素琴自然随着她主子的说辞,认为韩芊雅当时的表情是心虚,可另两个莲华阁的宫人,却都说韩娘子当时是恐惧,因圣人其时声色俱厉,不只韩娘子惧怕,就是她们二人也都吓的腿都软了。
于是不但证明不了向颖的推测,反而让向颖凶恶的名声传播更远。
宋祯终于忍不住来与太后说:“娘娘别再纵容阿颖了,我这几日静心沉思,发觉阿颖今日会如此,也不能全怪她,有一半倒是娘娘和我纵容的。我们一家人原本亲密无间,不拘小节,可事到如今,”他停顿了一下,叹道,“我才知当初竟都做错了。”